盡管她經受過無數殘酷的訓練，但總歸因為年幼，以及父母的保護。

  殺人，這確實還是第一次。

  她使用秘術放慢呼吸，身體也隨著步伐一起一伏徹底融入黑暗之中，沒有半點聲息。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

  她宛如幽靈沒有發出半點動響，馬上就要到五樓了。

  這一層層樓走上來，盡管時間已經快過去三分鍾，心中有著萬丈怒火與焦急，但她還是按照家規將前因後果都思考了一遍。

  上野家的家規，動刀殺人前需問心取刃，才能出刀毫無猶豫，事後不悔。

  她殺人的起因是對方準備要她心愛之人的性命。

  這個人是不是非殺不可。

  是的！敢動神原觀，她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後果她能否承受。

  無論是結仇報複！還是失手喪命！什麽樣的後果她都能承受！

  ...

  隨著問心取刃這個步驟的結束，她心中已經沒有半點猶豫，殺意已經淩冽到了極點。

  她來到了五樓。

  穿過走廊，隱約可見南側的房間。

  她收斂心中的殺意，小心翼翼地用貓眼秘術檢查周圍環境。

  縮地刀法是很快，在黑暗狹小的建築內占盡了優勢，可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著急，對方有槍，而且是裏世界的殺手，孤身一人就敢設伏，搞不好有什麽布置。

  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門武功或者武術家能夠肉身抗子彈，最多也隻能躲一躲，像是她家這種用兵器的也有刀劈子彈的高手存在，但她做不到。

  可就在她匆忙檢查，離房間不過五米之時。

  房間內，約莫三十平米客廳的位置，穿著黑色便服的老鷹趴在地上，他是一個眼睛陰鷲，有著鷹鉤鼻的金發男子。

  此時他身下墊著一張灰色的毯子，旁邊放著一個空蕩蕩的吉他盒，地上架著一把一米二長的伸縮狙擊槍，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倍鏡，一點沒考慮外麵的事。

  這棟樓晚上是不施工的，就算有人來也是第二天七點以後了，在這個時間裏沒人會打擾到他。

  他嘴唇時不時微動，與巨蜥匯報著神原觀的神情變化。

  完全沒有注意到在房梁上，一隻血紅眼睛的短腿烏鴉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暗鴉群因為藥物喂養的原因，還有經常使用新鮮血肉，已經與一般烏鴉不同。

  它們的肌肉和骨架更加強韌，能夠飛得更高更遠，體力和嗅覺堪比警犬，而且方向感極佳，幾乎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它們的壽命高達八十年，幾乎比任何鳥類都能活，而且烏鴉會反哺，是一種極度忠誠的鳥類，對於從小養到大的主人百依百順。

  最恐怖的一點是，它們的夜間視力極好！

  這點非常厲害。

  大部分的鳥類的視覺細胞都是偏紫外，紅外視覺部分基本是瞎的，烏鴉也是一樣，它們晝出夜伏，一到了晚上就是睜眼瞎。

  可暗鴉群有兩種視覺模式，能自主切換紫外與紅外視覺，在夜間也能如白晝般視物，貓眼秘術就是根據暗鴉的視覺能力開發出來的，其中一種材料就是暗鴉血肉做成的‘天膳’。

  小黑轉動著腦袋，它已經三歲了，智力相當於人類的8歲兒童，即使表達能力有限，但在上野純子的‘悉心教導’下，很多東西它也都懂。

  比如麵前的這個人就是敵人，他手裏拿著的長杆武器是槍，威力很大，現在對準的人是它的主人的姘頭....一位雌性靈長類動物的伴侶。

  它那從未退化的第六感可比人類強很多，從老鷹身上不光傳來了強烈威脅，還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因此在老鷹被神原觀舉動嚇了一跳，條件反射開槍的前一秒，小黑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飛撲到了老鷹麵前，身體狠狠壓在了槍杆上。

  這一手可謂是相當靈性。

  雖然槍是用支架固定在地上，可著微微的一點重量，還是讓這發出膛的子彈發生了偏移。

  電話亭中，神原觀一記大摔碑手打在了玻璃上，目的並不是打碎玻璃，那樣太慢了，他是要借著這股反作用力後退。

  他腳下發力配合手上的動作直接暴退，一掌打出後，整個人渾身肌肉擰成一股！如同一頭蠻牛直接撞在了背後的玻璃上！

  人最強的整勁重擊是什麽？是膝？肘？拳？都不是！

  是肩背衝撞！

  刹那間他的體重配合超強的整勁直接將鋼化玻璃牆撞了個粉碎！

  嘩啦啦！

  玻璃破碎，神原觀也付出代價，他的衣褲被扯破，臉手和身上也掛了彩，劃出了條條血痕。

  周圍人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完全沒有注意到電話亭兩米外的地麵多了個指頭粗細的黑窟窿，畢竟這玻璃碎裂聲可太大了！

  雖然神原觀不知道為何哪一掌打出後，身上的威脅感莫名其妙丟失了，可他現在已經怒到了極點。

  雖然這次他是莫名其妙撿回了一條命，但他心中卻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

  被人威脅，要他出賣親朋換命！被人在鬧市狙殺，自己險些被一槍打死！

  每一條都在他的底線肆意踐踏，讓他怒火攻心！

  因此在破門而逃的瞬間，周圍人驚駭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在地上連續翻滾幾圈然後腰背一彈瞬間站起！

  起初的幾步他手腳並用！和瘋了的野獸一樣朝著那棟建築樓跑去！

  跑出兩步後他站直身體雙腿連踏，地麵好似無限縮短，整個人如同憑空閃爍前進一般神奇，讓見者驚駭無比！

  “這這是...拍電影嗎？”

  回到兩秒鍾前。

  樓房內部。

  砰！

  消音後的槍械傳來一聲輕響。

  嘎嘎嘎！

  小黑受驚騰飛空中。

  “該死！”

  老鷹氣急敗壞，看著那死鳥飛走。

  幾乎是開槍的瞬間，他的槍口偏移了，有著豐富狙擊經驗的老鷹根本都不用想，他這一槍肯定空了！

  幾乎是條件反射他就想補第二槍，可是把眼睛往倍鏡裏一看，哪還有神原觀的蹤影？！

  他回過神朝著樓下看去，就是心髒一跳，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飆血的人正在飛速朝他這邊行來！

  他如同閃電般迅速，身手敏捷如跑酷，一路見人過人，見車過車，橫穿馬路，根本不停留片刻！

  老鷹大駭，他直接端起狙擊槍，可瞄了幾次後便放棄了，這種速度根本瞄不準！他鏡頭移動都沒人家跑得快！

  時間太短，以神原觀的速度已經來不及給他調整鏡頭倍率了，而且神原觀跑的還不是直線，而是Z字形前進，就是為了躲避子彈！

  老鷹目光閃動，他正考慮現在是去是留之時。

  “我！要！你！死！！”

  一聲無比恐怖的怒吼從門外響起，好似徘徊於人世間的無間惡鬼！

  .....

  那一聲狙擊槍響雖然經過消音器減弱，可還是被就在門外幾米的上野純子聽到了。

  在這一刻，她嘴唇微張，渾身顫抖，雙眼瞪大。

  整個人如遭雷擊，世界崩塌。

  這一槍，盡管她想騙自己，但是理智告訴她，神原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躲開。

  到底，還是晚了...

  “我....”

  一行淚從眼中流下，劃過清秀的麵容滴答打在地上，她麵如白紙，身體猶如被抽幹力氣般搖搖晃晃。

  她最擔心，最害怕，怎麽也不敢去想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她低下頭，淚水止不住地打在地上，像是開閘的水龍頭。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再快一點！’

  強烈的自責化作尖刀插在心口，撕心裂肺，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她心中半分疼痛。

  可是下一秒。

  她看向幾米外的房間，仇恨化作一頭漆黑的野獸吞噬掉了所有理性和人性麵。

  一聲鈍物咀嚼肉體的聲音響起，她慢慢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扭曲到不似人類的臉。

  臉蒼白如同死人，眼睛睜到最大，裏麵布滿了恐怖的血絲，一條長長的血線從嘴角流出，將嘴唇染成鮮紅色。

  ......

  老鷹被門外的聲音嚇了一跳，幾乎是在聲音落地的下一秒，一個黑影就如同瞬移般衝了進來！

  轟隆！！

  距離的爆炸聲在門口響起！

  這是老鷹在玄關處布置的綁線步兵雷起作用了！

  作為一個一人在外執行任務的狙擊手，他怎麽會不補下陷阱保護自己的安全！

  密集的鋼珠和鐵片離地不到四十公分，在狹小的玄關中四溢飛舞，漆黑的房間中火光大盛。

  這種地雷根本不是用來炸死人的，而是炸斷士兵的雙腿，為後勤增添負擔！

  不管來者是誰，他都已經失去了行動力。

  正當老鷹心中一喜之時，那道黑影直接從玄關衝了出來！

  她肩抗雪亮的薙刀，鴨舌帽和發帶已經被爆炸的熱浪掀飛，一頭黑發隨風飄蕩，雙眼布滿血絲猙獰恐怖。

  這一下要不是她用縮地跑了出來，躲開了大部分傷害，隻怕小腿都沒了。

  不過現在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的雙腿鮮血淋漓，原本白皙的小腿被碎鐵打的全是血洞，褲管都炸沒了，此時血肉翻卷，焦黑一片沒有半塊好肉。

  可她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痛楚，用憎惡至極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地上的老鷹。

  此刻的她身上散發著一股驚人的氣勢，好似地獄歸來人間複仇的惡鬼。

  下一秒，她居然真的如同沒有實體的鬼影一樣般飄動，膝蓋都沒動就在地上滑進了一米多！

  老鷹大駭，要不是對方身上還穿著牛仔外套和休閑褲，他真以為遇到鬼了！連忙飛速從地上爬起，手往腰間一抹掏出一把黑色的消音手槍，此時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對方就跨越了幾乎七八米的距離到了他麵前！

  此時距離他隻剩下兩米，雖然心中驚慌，可豐富的經驗讓他的手平穩無比，看都沒看就直接扣動扳機！

  砰！

  唰！

  槍口的火焰和刀光幾乎同時亮起，老鷹瞬間就知道他贏了，對方的刀長不過七十公分，根本不可能跨越兩米的距離碰到他。

  可隨後老鷹手肘一涼，半條還握著手槍的胳膊衝天而起！帶起一蓬血雨！

  他心中驚駭無比！這特麽是什麽鬼刀法？！

  他心裏清楚，自己絕對扛不住第二刀。

  不等劇痛襲來，他那豐富的經驗和戰場神經立刻做出反應。

  他本來就站在樓房邊緣架槍，不等對方出第二刀，直接毫不猶豫往身後一跳，從五樓墜下！

  而上野純子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原本肩膀扛著展開一半的薙刀已經完全伸出，長達一米五。

  剛剛她手掌抓著刀柄末端，接著一甩之力伸出刀身，配合著手臂長達兩米遠。

  此時刀尖上還滴著血，地麵上還有一條斷手。

  老鷹已經跑了，外麵的腳手架上還有一根黑色的繩索，作為一個狙擊手，地雷和逃跑路線都是他留下的後手。

  他斷了一隻手，肯定跑不遠。

  她不是不想去追，而是。

  噗！

  她嘔出一口血，搖晃扶著刀杆跪倒在地，一手按著腹部，潔白的裏衣上有一塊逐漸擴散的血跡，背後也有一個錐形孔洞。

  她身體被打穿了，腸穿肚爛的劇痛讓她喪失了行動力。

  而且兩條癱在地上的小腿不斷往外滲出黑色的血，就像是一塊全是空洞的黑色海綿，她的腿也走不動了。

  再被地雷炸傷了腿後，她用恐怖意誌力強行使用了縮地，但是速度和方向控製力大大減弱，那一槍也沒能躲開。

  現在她的雙腿幾乎廢掉，身上也受到重創。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正在流失，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已經快不行了。

  現實中的交鋒就是這樣，沒有所謂的什麽一階二階，洗髓換血，罡氣外放的武者境界，我高你一級連子彈都不怕直接碾壓。

  她也隻是個有點特殊本領的普通人，有半點疏漏就是萬劫不複。

  這次暗殺本來應該是她贏，可惜早在被複仇欲望衝昏大腦的一刻起，她就已經失去了一名忍者的基本素養。

  那是冷靜。

  如果她能小心謹慎一點潛入進來，以她的排查手段也不會被地雷炸到，更加不會中槍。

  現在人也跑了，自己也瀕臨垂危。

  她很後悔。

  她後悔為什麽自己沒能早點這麽做！

  要是早點衝進來，神原觀也不會死！

  砰。

  她終於堅持不住，上半身重重倒在地上，潔白的俏臉混跡了血液與地上的灰塵，狼狽不堪。

  她的一頭黑發掩蓋越來越蒼白的側臉，口中鮮血止不住地嘔出。

  真的不行了，她體質本就差，神原觀的天眼查看都隻有九點，這種正麵槍傷還能斬出一刀已經是極限。

  烏鴉小黑撲通著翅膀飛到了她的麵前，用頭輕輕蹭著主人的麵龐，血紅的眼睛人性化的流露出了悲傷和哀意。

  烏鴉之所以被稱為告死鳥，是因為它們的第六感奇特，不是用來觀察自己，而是觀察別人。

  這是它們獲取食物的方法，它們能夠察覺到有哪些動物即將死去，然後提前跟蹤他們，等死後再下去吃肉果腹。

  之所以被烏鴉跟著不吉利，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就是這樣，大自然無奇不有，它們真的有預見別人死亡的本領。

  這也是為什麽先前它能救神原觀一命，因為它的第六感看到了神原觀的死亡。

  此時它血紅的眼中，也窺見了上野純子的死亡。

  她虛弱道：“別管我！追上他，一直追他到天涯海角！”

  小黑猶豫了一會，還是忠誠地執行了主人的命令，撲通撲通飛出了樓外。

  “嗬嗬，哈哈哈哈！！”

  看著遠去的黑鴉，盡管已經失血過多變得虛弱無比，但她還是從喉嚨裏發出壓抑的笑聲，無神的眼裏盡是嘲笑。

  笑聲悲哀中帶著複仇的快意。

  她死在這裏又如何？

  以為這樣就能逃出生天嗎？

  沒人能逃過伊賀的追殺！

  暗鴉會記住目標的長相氣味，不分白晝夜間，不眠不休跟隨他到天涯海角。

  以前還有些麻煩，可這是現代！小黑體內有定位器，在她死後，她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所有族人都能看到複仇目標在哪！

  這就是伊賀惡名昭彰的死亡標記，也是她這一生最後的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