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淵爻      更新:2020-08-13 09:47      字數:3505
  黎清捏訣隨手將酩酊大醉的駱同塵送走, 這時冬夏已經往房門走了兩步。

  也就走了這麽兩步,她就被黎清從後麵拉住了手臂。

  “有事,”黎清低啞地道, “還有一壇酒沒喝。”

  ——哦,還當他真能忍得住, 果然不準備當一晚上啞巴。

  冬夏似笑非笑地轉過身,假裝沒有聽懂:“什麽酒?剛才喝的時候怎麽不拿出來?”

  “……祝師叔送來的合卮酒。”黎清背光低垂著臉, 麵上神情晦暗不明,“隻有你和我能喝。”

  “我還當你不打算提了。”冬夏揶揄著說著,朝黎清勾了勾手。

  結合卮契其實並不難, 但那是對於兩名普通修士而言的。

  想要結契,雙方必須都是自願,真元或魔氣要彼此交融、運轉過從丹田到識海的所有私密之處。

  經過這比血肉相融還要親密的交換以後, 方能引咒成契。

  ——這對冬夏來說是個大考驗。

  她已恢複了部分修為和記憶, 要在黎清的真元入體的情況下掩蓋這一點簡直是異想天開。

  雖然冬夏早就連夜在體內造出一套假的周天循環——就像是給自己的經脈戴上了麵具一樣——但真等到黎清的真元入體時會發生什麽, 冬夏自己也不能確定。

  仙魔締結合卮契的例子,冬夏可從來沒聽過有好下場的。

  飲下象征“好合”寓意的合卮酒後, 冬夏舔舔嘴唇歪頭去看黎清, 懂裝不懂地問他:“飲了這酒, 然後呢?”

  兩人之間的距離這麽近,足夠冬夏看見她問完話後黎清抿起嘴唇的小動作。

  黎清的唇形很漂亮,細看才能發現帶一點和他渾身清冷禁欲氣質並不相符的微翹。

  ……另外不符合黎清氣質的一點是他嘴唇親起來還特別軟。

  冬夏想到這裏, 動作一頓,又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來和黎清肌膚相親那一晚上。

  雖然對黎清出手的動作異常迅猛,不代表冬夏便是個有經驗的。

  隻是黎清太對她胃口,冬夏就開了第一次葷。

  誰能想到這葷隻嚐上一次就沒了呢?

  那次分道揚鑣之後,兩人再見麵便再也沒彼此留過手。

  覺得這樣一刀兩斷不錯的同時, 冬夏心中也稍微有點遺憾。

  畢竟她太中意黎清了。

  ——但現在不同。

  現在冬夏隻想把黎清一刀捅成半死,然後封住他的記憶修為、給他也來一套一模一樣的待遇。

  冬夏眯起眼睛收斂惡意,將視線從黎清嘴唇上移開:“喝一口酒就夠了嗎?”

  “然後……”黎清執起冬夏的手,他欺身朝冬夏靠近,直到額頭相貼、四目相對,“……我要進入你,不要抵抗。”

  冬夏:“……”黎清真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說話的?

  她眨了一眨眼,覺得幾乎要被黎清長到煽情的睫毛尖戳進心口裏,立刻閉上眼睛。

  下一刻,冬夏便清晰地察覺到黎清的真元從她的眉心探了進來。

  那感覺相當難以形容,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對不屬於自己的陌生部分產生排斥,想要組織一場對抗。

  冬夏皺著眉艱難地將體內蠢蠢欲動的魔氣死死按住、不生波瀾,任由屬於黎清的真元緩緩進入自己的經脈當中。

  黎清繞開了識海,先走了周天大穴、丹田一個輪回,才回到最初的位置,輕輕在外扣門。

  冬夏無聲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放鬆自己的抵抗,將最脆弱的識海為黎清打開。

  ——為了有理有據取黎清一點心頭血,這點犧牲也不算什麽。

  雖然黎清此時隻要一個念頭便能將她重創,但他沒必要這麽做。

  冬夏忍著難以言語的酥和癢放任黎清在自己識海裏轉了一圈,覺得時間簡直長得難以忍耐,忍不住伸手掐了黎清手臂,催他:“快一點,難受。”

  黎清頓了頓,便往外退去。

  可直到黎清全然抽離,冬夏都覺得自己識海裏還到處殘留他真元的氣息,不免心煩意燥。

  ——就這,結契才完成了一半。

  “凡人體內也有稀薄靈氣,隨我指引。”黎清的聲音仿佛是從冬夏額頭穿透顱骨、進入她腦中一般,叫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才裝作懵懵懂懂地隨著黎清的引領侵入他體內。

  和冬夏全然不同的是,黎清體內渾厚得嚇人的浩渺真元卻沒有絲毫抵抗的意念。

  它們乖順地歡迎冬夏的到來,所到之處無不接納。

  冬夏像是個被熱情接待的旅人,在黎清經脈中走了一圈,又抵達他的識海。

  探進去的瞬間,冬夏難以控製地起了個念頭:直接廢了他。

  黎清對她沒有任何防備,對冬夏來說此時暴起發難並不麻煩——她已占先機,黎清根本來不及反抗。

  可她之所以能這麽做,皆是因為黎清毫無防範。

  冬夏不自覺地在黎清的識海中多停留了一會兒。

  識海因人而異,有萬千變化景象。

  冬夏的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黎清的……抬頭是碧藍如洗天穹,底下卻是暗潮洶湧、望不見邊際的一片深沉黑海,仿佛要吞噬任何一個失足跌落其中的旅人。

  冬夏脫離黎清的引導往下探去,她太好奇黎清的心中緣何藏著這麽深、這麽凶的黑暗。

  當她的意識觸到海麵時,黑色的海水悄悄平息,像是得到了糖果停止吵鬧的孩子。

  而當冬夏往後退去時,海潮迅速卷起凶悍浪花追隨她升空、像要將她裹在其中扯入海底。

  冬夏正為這場景震驚時,黎清的神識已護住了她的意識、將海水隔絕在外。

  “成契了。”他說。

  冬夏猛地睜開雙眼,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不光是被前半段累的,還是被後半段驚的。

  “你確實喜歡我。”她喃喃自語似的說著,搜腸刮肚找一個更確切的詞,“黎清,你執念於我。”

  抵著她額頭的男人沉默半晌,平靜地問:“那你後悔了嗎?”

  隻這六個字的短短一問,就叫冬夏眼前陡然重現了剛才張牙舞爪朝她撲來的黑色浪潮。

  她心中陡然閃過一個明確的定論:心魔。

  黎清生了心魔。

  光這個念頭說出來就能叫人笑掉大牙。

  那是身不染塵、霽月光風的仙域至尊黎清!

  “但你我仍然會解契,”冬夏捉緊黎清的衣服,“這隻是為你療傷,說好了的。”

  ——當然不是為了解契,是為了破“封絕”。

  黎清凝視了她半晌。

  冬夏已經不是雛兒,她懂黎清的眼眸深處暗色火焰代表著什麽。

  那火焰幾乎透過皮膚、將她也深深灼傷。

  “……當然,”黎清啞聲說,“總要叫你滿意。”

  他的聲音帶著震動一路傳到冬夏心口,像是無法阻攔的電流,叫冬夏也跟著一哆嗦。

  ——合卮契能讓結契雙方在某種程度上心意相通。

  這句話的意思,不親身體會是理解不了的。

  冬夏咬了咬舌尖,才將從契約另一方而來的情感梳理按下。

  從黎清那一端而來的情感實在太洶湧猛烈了。

  人家是小溪涓流,黎清這是放閘。

  “我要睡了。”冬夏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也啞了大半。

  黎清從鼻腔裏嗯了一聲,卻沒有動作。

  冬夏能明確從合卮契的聯結中領悟到他的“不滿足”和“舍不得”,被這個見鬼的契約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能這麽明確地感受到黎清的情緒,那反過來豈不也是如此?

  “黎清,鬆手。”冬夏一字一頓警告。

  黎清這才緩緩鬆開對冬夏的桎梏。

  冬夏得空,立刻劫後餘生似的向後跳了半步,卻差點崴了腳——腿軟。

  黎清適時扶住冬夏:“……修為相差太多,你可能會發熱。”

  冬夏恍然地反手一摸自己額頭,果然燙手得很,油然而生罵人的衝動:我好好一個魔域之主,被你折騰得結個合卮契都要生病了!

  然而熱度來勢洶洶,很快便席卷了冬夏的理智。

  昏睡前,冬夏仍不忘扔下含糊不清的狠話:“黎清,你給我等著。”

  黎清將她打橫抱起來往房內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聽冬夏放這句狠話。

  上一次,是三年多前,冬夏意識到他在她身上用了“封絕”的時候,也是一句驚怒不定的“黎清你等著!”。

  懷裏的冬夏燙得像個暖爐,若不是她身體強悍,不消片刻就能燒成傻子。

  黎清步入房中,正準備將冬夏放到床上,猶豫片刻又將雙臂收回。

  他將微冷的真元稍稍外放,冬夏立刻像是個貪涼的孩子般往他懷裏擠。

  黎清輕輕出了口氣,坐到床頭將冬夏攬在了懷裏。

  ——合卮契算什麽?合卮契能讓你滿足?她滿腦子隻想著解契、和你斷絕關係!結契?你明知道她隻是為了報你的救命之恩!

  心魔嘶嘶地發出隻有黎清聽得見的叫囂。

  黎清充耳不聞地低頭去看冬夏的臉,猶豫許久,退而求其次地將親吻印在她滾燙的額際。

  ——看看你自己,連碰她都不敢,狗屁的仙域至尊?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已經結契,解不解還不是看你一句話?有了合卮契,你就能將她煉成隻聽你一個人話的傀儡……她就再也不會想逃跑了!

  黎清不得不合上眼,分出心神壓製因為識海動蕩而格外興奮的心魔。

  心魔不屑地唾棄他:她總有一日會想起從前的事情,你什麽也阻止不了!

  黎清毫不留情地將心魔鎮壓至識海深處,耳邊驟然安靜下來,才終於能體會到那微弱的、從契約另一端傳來的情緒。

  那是冬夏從剛才開始便沒有靜止過的焦躁與防備之情。

  “我知道。”黎清自嘲地笑了笑,“……我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