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淩念悠這種謙虛的態度。

  雖然沈蔓清也是第一次聽到淩念悠的這個意思，但基於對自己兒子的了解，她倒是沒有多覺得意外。

  “我尊重淩醫生的意見。”帶著看不出究竟有何種意味的笑容，沈蔓清說。

  揣度了一下沈蔓清的態度，又考慮了一下淩念悠的話。頭發已經花白的院長還是尊重了淩念悠的意見，把要讓他提升的建議作了保留。並不是覺得淩念悠無法勝任這個職位，而是淩念悠真得太年輕了。

  25歲，對於一個醫生或者一個成年人而言，都還太過年輕了。

  結束了會議，淩念悠和沈蔓清結伴走出了會議室。

  從剛開會的時候，窗外就可以看見已經開始下雨，到現在都沒有停下的勢頭。

  “蔓清，我這樣做決定，你沒有生氣吧？”淩念悠的笑容有點為難，畢竟自己的母親應該很希望自己能夠坐上這樣的職位。

  “沒有，無論怎樣我都尊重你的意見。”沈蔓清溫和的笑了，“你們父子最大的優點，量力而行。我很欣賞你們這點，而且，就你現在這種類似於幽靈一樣的精神狀態，也不能夠擔這樣的責任——畢竟要為病人負責任嘛。”

  被沈蔓清這樣說，淩念悠覺得不很愉快。

  “哎，你看，樓下這個人一直在淋雨，是不是在等什麽人啊？”

  聽到身邊有人這樣說，淩念悠下意識的從窗子向下看——高大的身材、寬闊的肩膀，即使是俯瞰，淩念悠也能輕易認得出來——那個人，那個一直在淋雨的人，是鬱流彥。

  大腦一瞬間空白了，淩念悠什麽都沒有想，徑自向電梯口跑去。

  “鬱先生！”

  外麵的雨比想象中要大，但淩念悠依然可以看得見鬱流彥的表情。

  “淩醫生？！”很清楚地，鬱流彥臉上露出了一半驚喜一半恐懼的表情。

  “你知道在下雨嗎？”不知是因為下雨還是淩念悠自己的情緒，他比平時顯得更加激動。

  “我覺得淩醫生可能走了，但又覺得可能沒走。無論怎樣都想見你一麵，所以就……”

  鬱流彥的話，沒有能夠說完，就被淩念悠打斷了。

  “我說過會好好聽你說話的！你卻不讓我說完話就一個人先掛斷了！再打過去就關機！”

  “因為我怕在電話裏就被你拒絕……這樣……我就連再見你一麵……都不可能了……”

  在平時看起來即使寂寞也好、憂鬱也好，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像現在一樣狼狽過。看著這樣的鬱流彥，淩念悠竟然會感到——心痛。他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這個男人——原來，被愛也會讓人無法承受。

  就這樣站了很久，淩念悠才意識到，他們都還站在雨中。

  “在下雨啊，你不會躲躲麽？”

  這樣說著，淩念悠用平時沒有過的粗魯動作拽著鬱流彥走到醫院旁邊的電話亭裏。

  “我怕你出來我看不見……”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鬱流彥小聲囁喏著。

  “在這裏也一樣看得見！沒有必要讓自己像三流愛情劇裏的女主角一樣傻兮兮的跑去淋雨！”

  因為自己內心裏一片混亂，淩念悠的嘴巴不聽使喚把平時很少用的毒舌充分發揮出來瓦解著鬱流彥的自尊。

  “給你帶來了困擾，對不起……”

  “不是這樣的問題！淋雨的是你不是我！我也沒有任何困擾！你看看你！現在可是全身濕透！這樣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鬱流彥沒有說話，直直的看著淩念悠。過了良久，才緩緩的、小心翼翼地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淩醫生你……在擔心我……”

  “我……是在擔心你……”淩念悠沒有否認自己這部分心情。

  “為什麽呢？”

  “……不知道……”

  淩念悠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鬱流彥的目光是灼熱的，讓他無法拒絕那樣的目光。

  緩緩的，鬱流彥降下自己的嘴唇，帶著些遲疑的，貼上了淩念悠的嘴唇。

  沒有拒絕這個帶著不可思議熱度的吻，淩念悠閉上了眼睛。鬱流彥的嘴唇上還帶著雨水的味道，很溫柔、很緩慢，有一點點，淩念悠竟然希望這個吻，可以繼續下去。

  “我愛你。”

  雙手環住淩念悠的腰身，鬱流彥把額頭貼在淩念悠的肩上。

  隔著已經濕透的布料，淩念悠依然可以感覺到，鬱流彥額頭滾燙的溫度。

  “你發燒了。”

  “是不是在你身邊的緣故呢？”

  “不要和醫生開這種玩笑——你究竟在這裏站了多久？”

  “從給你打了電話以後。”

  歎了一口氣，淩念悠感覺到的，除了心痛以外，還是心痛。

  “我送你回家。”

  “不能再給淩醫生添麻煩了，能夠見到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鬱流彥連呼出的氣息，都帶有不尋常的熱度。

  “如果……那天我沒有去你家……你大概會一輩子都藏在心裏吧……”

  “我是個膽小又懦弱的男人……”

  “走吧。”

  沒有再說什麽，淩念悠扶著鬱流彥，走出電話亭。

  再次進入鬱流彥自己的公寓，淩念悠對於那個房間依然隻能感到寂寞。自己的照片掛在牆上，隻能讓這間屋裏顯得更加寂寞。

  淩念悠把鬱流彥直接塞進了浴室，嫻熟的脫掉他的衣服。

  “不，淩醫生，我自己來。”

  沒有說話，淩念悠很幹脆地離開了浴室，但不一會兒，他又走了進來。

  “淩、淩醫生！”來不及遮掩的鬱流彥顯得很狼狽。

  “都是男人根本不用遮的，你有的我都有。而且裸體我見得多了。”

  聽到淩念悠的話，鬱流彥隻注意到了後半——裸體見得多了？

  放下手中鬱流彥的睡衣和內衣，淩念悠把自己的話繼續了下去。“隻不過你比那些人身材好一些，而且還是活著的。”

  “活著的？”顯然，鬱流彥沒有明白淩念悠的意思。

  “我們在學習的時候，當然要直接麵對很多的屍體作解剖——那些自然是裸體的。”像平時一樣說完，淩念悠沒有多看鬱流彥就離開了浴室。

  等到鬱流彥洗好以後，淩念悠又催促他趕快去休息。淩念悠的態度讓鬱流彥不清楚對方對自己究竟抱有怎樣的感情——是愛情？鬱流彥覺得這樣想很荒誕。如果不是這樣……那，是不是同情……

  但是鬱流彥並沒有能夠充分思考這件事，發燒帶來的濃厚倦意席卷了他，使他很快陷入了沉眠。

  緩緩張開睡眼，鬱流彥覺得自己分不清就是何處是現實，何處是夢境。

  屋子裏很安靜，沒有一絲絲屬於其他人的氣息。寂寞感不容拒絕的向著他襲來，和淩念悠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慢慢回放在他腦海中。淩念悠的出現，讓鬱流彥第一次正視了自己漠視了30年的寂寞。也因為淩念悠的出現，鬱流彥懂得了什麽是溫暖，而舔嚐過溫暖，讓他變得無法忍耐寂寞。

  鬱流彥感覺到臉上一片濕潤，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為了一分無法希求的戀情和無法忍受的寂寞而流眼淚，讓他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淒慘感。他想要製止住自己會讓自己變得更加淒慘的哭泣，但他發現，自己的淚腺背叛了自己——淚水，漸漸打濕了枕頭。

  “真像三流小說的女主角……”鬱流彥對於自己的嘲諷，卻換來了他更多的淚水。

  臥室的門，被輕輕打開。

  在鬱流彥眼中，淩念悠的每一個動作就像放慢的鏡頭一樣，似乎怕一眨眼淩念悠就會變得不見，鬱流彥睜大雙眼，緊緊地盯著淩念悠的一舉一動。

  “你醒了？”說著，淩念悠撫摸上鬱流彥的額頭。指尖微涼的觸感讓鬱流彥感到舒服之餘，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

  然後，淩念悠出去了，又回來了。

  扶著鬱流彥坐起來，淩念悠端起粥和菜，遞到鬱流彥手裏。

  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鬱流彥吃完東西，淩念悠收拾了東西以後，又拿來了退燒藥和水。

  聽話的喝了藥，鬱流彥躺了下來。

  “你哭了。”淩念悠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是因為發燒麽？”

  鬱流彥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睛。“……因為你不在……”他沒有勇氣麵對那雙藍眼睛，還能夠把話順暢的說出來。

  “一直都在哭麽？”

  沒有回應，淩念悠看著腮邊掛著淚痕的男人，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風，從敞開的門吹了進來。站起身，淩念悠打算關上門。

  手臂，被抓住了。對方的力氣不大，但已經冒出了青筋的手背，卻說明了那個人的執著和用力。

  “我隻是去關門。”說完，那隻手鬆開了。淩念悠關上門，意外的對上了鬱流彥的雙眼。

  “你的衣服是濕的。”

  苦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