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沒有任何聲音，還保持著出弓的姿勢。他對麵的黑暗神已經出氣比進氣多了，他喘息著想說些什麽卻終是無話。

  天使淡漠地看著對方死去，才緩緩展開雙翼。聖光從天上不知道某處揮灑下來，落在他如同雕塑般的麵容上，那一刻，如同教堂的玻璃彩繪般聖潔。羽毛劃破空氣，聲音卻仿佛是世間最為堅硬的武器。看，他的翅膀在煽動，腳下一傾，身體浮空，變得越來越高。

  這一幕的場景沒有任何的語言，卻仿佛比任何的大場麵都要震撼。

  黑暗神的胸口流出如同墨汁的液體，粘稠的液體在空中聚集成一串。一白一黑形成明顯的對立，畫麵逐漸模糊，變成了一左一右兩個黑白的方塊。

  兩個刺眼的方塊越變越大，最終占據了全部的視線。

  等所羅門再次張開眼的時候，他已經和大部隊岔開了十幾米。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除了菲爾還在低頭等他，前麵的人群都消失不見了。他向後看了一眼，原本跟在不遠處的羅勒他們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這——

  他不太確定在自己走神的時候，現實中究竟過了多久。

  “我是發愣了很久嗎？”

  聽到了所羅門的問題，菲爾神秘地搖了搖頭，說道：“所有人都變成了石像。”

  石像？

  所羅門愣了一下，見菲爾已經抬不起來。他連忙跟了上去。

  繞過那個巨大的石頭無花果樹之後，他這才注意到，站在路中間的無花果樹後麵是一個巨大的石頭拱門。拱門沒有柱子，沒有線腳，渾然一體。門楣上有玫瑰花飾浮雕，牆身上則是雕刻了數不清的天使圖案。

  這些天使沒有穿著盔甲，而是穿著古老的希臘式長袍，長袍上還繡著月桂枝。頭上沒有戴頭盔，而是帶著橄欖枝編織的花環。她們或者是空手跳舞，或者是手持武器盾牌，看起來很熱鬧。

  像是在做什麽儀式。

  “這是迎接聖城之主的大門，在他下葬的時候，也從門下走過。”

  “後麵就開始進入聖墓教堂的範圍了嗎？”

  菲爾點點頭，“大門背後就是苦路十四座。”

  模仿太陽神重生活動，也稱之為“拜苦路”，主要進行於春天。一路上，人們擺設了十四處苦路像，描繪天主從下葬到重生的整個過程。這裏在傳說中就是聖墓教堂的開始地點。

  聖墓教堂被建立於山上，人們攀登山峰才能上去祭拜，去往山上的路，就被稱之為苦路。

  所羅門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一路上他不僅沒有看到任何人，就連那些信徒們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地上玫瑰花還留在原地，沒有風吹的情況下，層層疊疊，如同一座小山一樣。

  玫瑰花的枝葉還很綠，仿佛剛摘下來不久。

  隻是空無一人。

  所羅門明白，這些人能突然消失，一定和大門背後的世界有所關係。

  他抬起腳，一腳踏入大門。

  安靜。安全。

  這是，無事發生？

  有些疑惑，他慢慢抬頭。直直地看去，第一眼看見的是一條石路，沿著路一直往上走。路的傾斜角度足足有45度，攀登起來很費力氣。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山上除了這條石路，左右都是雕像。雕像組成了十幾個群落，每一個雕像群都有數十個單個的雕像。毫無疑問，這些雕像，就是描述的，就是整個過程。

  第一座，審判。

  遲到的真理永遠都不是真理，遲到的正義永遠都不是正義。

  神的手被銬上枷鎖，他低著頭，沉默不語。

  隻看到——

  皮肉寒冷，血液幹涸，諸骨盡露。

  他左右押送的人們隻雕刻了眼睛，圍靠左右，看向台上。

  審判台上的法官是個惡魔，惡魔高舉手中正義的法官錘子，重重砸下。

  他旁邊的原告還在仰著頭，表情放鬆，還在高聲闊談。

  第二座，受苦。

  痛苦不是目的，而是痛苦的恥辱。

  神的手拿著巨大的無花果樹樹幹，背在背上。

  他彎著腰，在地麵上前行。

  隻看到——

  赤腳前行，衣衫破舊，麵容蒼老。

  他周圍圍觀的人隻雕刻了嘴巴，圍在左右，七嘴八舌。

  監管他的奴隸主是個惡魔，惡魔的手中拿著長棍，布滿荊棘。

  不遠處的群眾還在嬉笑打鬧，指著這邊，說著好玩的事情。

  第三座，恥辱。

  恥辱不一定讓人會變得更好，最大的可能是變得更糟，成為笑料。

  神跌倒在地，抬著頭，眉頭緊鎖看著遠方。

  無花果樹樹幹落倒在地，衣服被泥土弄髒。

  隻看到——

  雙膝跪地，雙手撐地，顏麵掃地。

  看客們地胸膛是空心的，他們議論紛紛；好奇的人甚至伸過頭來，想近距離觀看。

  執行官是個惡魔，他高舉手中的荊棘長棍，向著頭部打去。

  另一個執行官也是個惡魔，他繃緊手中的繩子，想拉人起來。

  第四座，母親。

  天人兩隔，終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神的雙手緊握住一個渾身黑衣的女人，想說些什麽。

  神是黑發，母親是白發；神是白衣，母親是黑衣。

  隻看到——

  兩相對望，兩相凝噎，兩相訴苦。

  人們拉住母親的裙擺，隻想讓他快點離開這裏。

  一位穿著綠衣服的惡魔變身為人，抬起雙手，幫助舉起了十字架，隻希望什能和母親多說些話。

  另一個綠衣服的是個惡魔，目光冰冷，推推搡搡，阻止著。

  第五座，幫助。

  他隻是抬起來了一隻手，但是卻抬起來了整個世界。

  告別母親，神繼續背負樹幹前行，隻是這一次卻輕巧了許多。

  幫助神的是一位綠衣服的男人，名叫西滿。

  隻看到——

  擔神之重，忍神之痛，嚐神之苦。

  正常人隻笑話他是個傻瓜，打賭他什麽時候會再次跌倒。

  前麵的人是惡魔，獨自走著，為神引路。

  後麵的人是個惡魔，看著兩個人，以防意外。

  第六座，尊嚴。

  一個有尊嚴的人不一定從未彎下過高貴的腰，而是更可能是時常注意潔麵。

  神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一位婦人，雙膝跪地，手捧白帕。

  她高呼著神臉上有血汗，請擦拭掉那些汙穢。

  隻看到——

  白帕接下，聖容擦下，聖顏留下。

  執行官是個惡魔，他高舉手中的荊棘長棍，向婦人威脅。

  凡夫俗子是個惡魔，他們冷眼旁觀，無所作為。

  惡魔們也是惡魔，他們擁抱黑暗，自墮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