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背叛者
作者:月上鉤      更新:2020-08-11 20:48      字數:4741
  隱約間看到,逆著光,一隻戴著寶石戒指的手向蘇萊伸了過來。

  蘇萊察覺到有人,掙紮著張開眼,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一戰過後,他已經失血過多,精疲力盡。他隻得微微搖了搖頭,又閉上眼,享受著這勝利後的清晨空氣。

  “我覺得這場比試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兩敗俱傷是誰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蘇萊隱隱約約地聽到三王子的聲音,隻是他太過疲倦,根本沒有開口的力氣。

  隻是這時候也明白了過來,對方的這個天賦隻怕是也有一定的限製。對方的示好也表示自己的確有著利用價值,這是好事。

  他閉上眼,眼前一片漆黑,突然一道淺綠色的光在眼前亮起。他嗅了嗅鼻子,一股清新自然的花香彌漫在他的身邊。

  知覺恢複了?

  繼而一道暖流在他的血液中流動,膨脹,運轉,澆灌著全身上下傷痕累累的肌肉和骨骼,如枯木逢春。他喚出了係統,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從5.2%的血已經恢複到了52%,回血的buff在他的麵板上閃耀。

  張開眼,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衛兵,不同的是,她頭戴著藤蔓編織而成的發箍,頭發也被編成了麻花辮。

  毫無疑問,這是玩家。

  見到蘇萊清醒,這個女衛兵隻是溫和地對他笑了笑,解釋說:“別誤會,我並不是納西的手下,隻是他的合作者罷了。你看起來是個獨行俠吧,獨行俠才更需要學習著保護自己啊。”

  一邊說著,女衛兵轉動手掌,手中閃耀著一股生機的力量,葉子形成的虛影在她的手邊縈繞,這股生機正是剛剛感受到的治愈了身體的力量。

  等到背後的傷徹底痊愈,蘇萊這才站起身來,抖了抖腿,對女衛兵致謝。

  女衛兵擺了擺手,說道:“不必,這也是納西的吩咐。這個天賦其實非常雞肋,也就是這個時候才有一點用處。”

  她也的確沒有謙虛,正常情況下,誰沒點回血手段。舍不得花錢學技能的還不能買點魔藥,買點裝備嗎?

  天賦:白鹿的祝福(hiteDeerblessyou):是有心思純淨之人,才可以看見白鹿。可為一人施加持續性回血buff,對方必須不為嗜殺之人,此效果可以被任何技能打斷。限製一天一次。

  她的善意,一方麵來源於對於蘇萊的同情和獨行俠的感同身受,另外一方麵,就是來源於這個技能了。她相信係統不會騙她,和一個這樣的人做盟友也讓她更加放心。

  是的,盟友。

  她想象不到會有人在被克林茲陷害之後,還可以不轉換立場。

  見這邊女衛兵已經將蘇萊治療好,納西放下還在昏迷的弟弟,示意了旁邊的人去照顧,向兩個人走來。他沒有直接觸碰蘇萊,先遞給了蘇萊一件外套之後,才隔著外套將其扶起。

  顯示了足夠的尊重。

  蘇萊心中暗歎,他的這個方式比克林茲高級太多了。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說不定真的會為第一家族打工。

  克林茲弓背,低頭,一副拿破侖加冕的模樣。這件事他現在是眾望所歸,他知道他贏得了比賽,當然也要展現自己的風度。

  他在比賽中,就一直都在計算時間,所以在最後一分鍾,兩人的決鬥及時結束了。剛剛知道了二弟因此沒有受重傷之後,心情也好了很多。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他現在耐心極好,看著蘇萊,展現著自己的友好:“不如我們都各自退一步。第一家族認可你的實力,也願意讓你加入這次討伐侍衛長的行動中來。我會成為這次的指揮官,而你會成為這次的副指揮官。”

  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蘇萊點點頭,順著他的攙扶站了起來。

  這時候,一個人在旁邊站著的克林茲已經麵色發青。他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從比賽一開始,所有的好運都仿佛遠離了自己。

  他看著遠去的納西和蘇萊,隻感覺一股燥熱的火氣在胸口積聚。他瞬間被和睦相處的兩個人激得有一些氣急敗壞,破壞欲讓他想舞起拳頭,又被他最後的一絲理智壓製了下去。

  他隻覺得這個世道對他不公平,難道就因為自己從小是個孤兒,就要一直被那些貴族壓著嗎?蘇萊的離去更是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背叛感,他們兩人本來就是一路人,他們本來應該互相幫助。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人都願意幫助那個人。

  學習,努力,都想趕上那些貴族的步伐,為什麽世界還以痛待他?

  明明這個遊戲,玩的是靈魂,為什麽還是那些貴族的主場,他們除了血脈又擁有著什麽?

  他沒有什麽錯,是世界的錯。

  他咬緊牙關,身體仿佛被抽光了最後一點血,用著最後的力氣,讓自己筆直地站著。他哪怕在這個時候,也不想認輸,哪怕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仿佛他不是二王子,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傭人。

  從世界的中心掉落到世界的邊緣,隻需要糟糕的一個早晨。

  這邊,等到蘇萊回到剛剛的城堡大廳的時候,才發現幾分鍾前還用來議事的大廳已經被裝扮成了舞會的模樣。會議桌上鋪上了金絲絨的桌布,上麵擺滿了豐盛的麵包烤雞和果盤,蠟燭和鮮花點綴其中。

  衛兵們人來人往,隻是和一開始不一樣的是,他們的頭上都戴上了各種顏色的禮帽。男衛兵點頭致敬,跟納西握手。女衛們更是殷勤地邁著碎步,對納西行著屈膝禮。

  居然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對方就已經把這裏煥然一新了。

  納西回應了幾個人之後,就謝絕了一路上向他恭敬鞠躬的人,帶著蘇萊走到了首座,安排他坐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蘇萊剛一坐下,就發現對麵坐的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坐在蘇萊對麵的是一個胖子,目測足足有300磅,臃腫的橫肉遮蔽了他原本的五官,原本柔軟的絲絨上衣被撐得很緊。看到蘇萊看向他,還對著他油膩地笑了一下。

  一個人的外貌可以有變化,但是靈魂不會變。

  看了一眼對方的天賦,蘇萊就肯定,這是自己的老熟人安利達。

  安利達這次的身份是六王子,蘇萊隻是聽說了他平時比較貪圖享受,沒有見過他的本人。如今一見,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安利達和克林茲不一樣。克林茲出身低微卻一直想往上爬,安利達恰恰相反,他雖然出身小貴族,但是貪圖安逸,人也是真的傻,這才被他耍得團團轉。

  安利達是個召喚師,在天賦毫無用處的時候選擇投靠了納西,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等到所有人都做好了之後,克林茲才慢慢地進了大廳。他緩步地走了進來,麵無表情,嘴唇緊抿,低著頭,如同鬥敗的公雞。可偏偏他腰部挺直,目不轉睛,倒像是一個勝利者。

  整個聲音瞬間停止,所有人都做著手腳的動作,一動不動,但又害怕他突然爆發。

  克林茲一步一步地走著,時間似乎變長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卻也暗舒一口涼氣的是,他什麽也沒有做,隻是一個人默默坐在了角落裏。他一個人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對他抱有警惕的人。

  讓蘇萊有一點意外的是,納西居然沒有表達任何惡意,隻是假裝沒有看到克林茲和安利達攀談起來。

  有些不對勁,這個遊戲不是合作模式,對納西來說,玩家應該是越少越好才對。

  為什麽明明可以除掉敵人消除隱患的時候,卻選擇把敵人留下來。

  納西不像是心慈手軟的人。

  或許這些事情的根本還在於那位奇怪的侍衛長身上,蘇萊猜測著。

  “現在時間不多了,我想把這次叛逃的事情速戰速決,今天晚上的時候,會有人用特殊的辦法將那個叛徒吸引過來,到時候希望可以一舉將其殲滅。”

  納西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抿了一下,放下後接著說道:“所以這次的主力會是克林茲,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聽到這句話的克林茲猛地抬頭,眼神中似乎有波濤洶湧,他喉結動了一下,低聲說道:“隻是我還沒有輸吧。”

  納西沒有抬頭,擦了擦手,然後拿起一個法棍,用黃油在法棍上抹了一下,聞了一下,又厭惡地放下,說道:“這個麵包不好吃。哦,你問這個,這個你要問四王子。”

  “對不起。”蘇萊的話已經說明了一切。

  聽到了蘇萊的回複,克林茲滿意地點頭,指了指蘇萊和安利達,繼續說道:“不如就讓四王子和六王子跟著你吧。”

  戰前的最後一餐,所有人都吃得膽戰心驚。

  黃昏,城堡的一側角落。

  樹林間有一個石頭壘成的噴泉,水霧彌漫在附近,讓黃昏更顯得陰冷。

  一胖一瘦兩個人坐在噴泉邊。

  撲通——

  一枚金幣上升,旋轉,落下,最後緩緩地停留在噴泉的水底。水底密密麻麻地收藏了各種大小的金幣,透過水流,折射出不同顏色的光。

  胖子手裏拿著幾枚金幣,百無聊賴地投擲著。

  “馬龍,是你嗎?”

  聽到對方突然開口,蘇萊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第一家族的關係網,既然查出來了二王子的關係,又怎麽會查不出自己。克林茲的交際圈並不算廣,如果要加上也有參加這個比賽的,估計就可以直接鎖定自己。

  “安利達?”假裝有一點驚訝,蘇萊問道。

  安利達努力點頭,肥胖的肉在脖頸抖動,他僵硬地試圖露出來一個微笑。失敗後,他躺在噴泉旁邊的石邊上,任由噴濺的泉水打濕他的衣服。

  “不是納西,我自己也可以看出來。畢竟我們倆打了這麽多年架,你這次比賽還是我邀請的呢,我怎麽可能不了解你。”

  蘇萊的嘴角有點抽搐,對於這個人往臉上貼金的行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知道我這次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安利達雙手放在了肚皮上,拍打著,神情看不出來是悲傷,說:“我也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畢竟就是這個水平。可是我安逸慣了,也提不起什麽鬥誌,一個長時間因為懶惰被養廢的人,這麽多年連克林茲一個孤兒都比不過。”

  對方罕見地可以認清自己,可是這個話蘇萊的確沒法接。

  “不如我們再來比一次,你用小刀我用小刀,你再贏我就真的佩服你。”安利達突然敏捷地起身,從兜裏麵掏出兩把小刀,對蘇萊說。

  出什麽事了,用新手武器擊敗他仍然成為他的執念?

  現在還忘不了?

  蘇萊一句話不說,左手迅速出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右手從刀刃處捏住刀背,強行把兩把刀都搶了過來。

  “還比嗎?”

  哎——

  安利達看了看蘇萊,沒有察覺到蘇萊拿刀的顫抖地手。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耷拉著腦袋,說道:“我曾經也希望自己可以無所不能,但是終究沒有辦法逃脫自己的惰性。哪怕後來依靠著召喚物這種外物勉強維持著門麵,我也明白有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覺得我不過就是走了運而已。”

  他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著一股懷念。他也曾經是一個有夢想的人,但是在自己的懶惰下逐漸蹉跎歲月。

  他算不上後悔,事情早已注定了結果,他隻是不願意相信。

  “我知道,你可以走到最後。”他喃喃自語,默念著。突然,他抬起頭,看向蘇萊,眼神發著光:“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走到最後,我希望是你。帶著我的夢想成為最強者。”

  蘇萊眯起眼,感覺事情並不簡單。他和安利達的關係並算不上融洽,對方卻罕見地對自己真情流露。

  還沒等到蘇萊問,安利達有些神經質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整個人滑稽又可笑。突然,他又抓住蘇萊的袖子,聲音有些顫抖,說道:“這場比賽就是一個騙局,沒有人可以安全離開。”

  安撫了安利達,蘇萊慢慢套話,這才知道了納西這場鴻門宴的始末。

  玫瑰王冕的認可本就是一個謊言。

  這個世界的國王們在很多年前早已死去,然後世界被天命的神奇力量控製,變成了一處試煉場。

  二百年前,第一場比賽是同一塊場地,最後所有人都變成玫瑰的肥料。

  隻有一個人還活著。他有特殊的共生天賦,隻是活著回來,但活著,比死更慘。

  在這裏,每一個人都身懷一種罪孽,隻要罪孽還在,就無法得到救贖。

  最讓蘇萊在意的一點是,他一開始的想法沒有錯,帝國和貴族們確實知道這種靈魂金幣。甚至人們通過試驗漸漸發現,每殺死一個人類強者,都可以獲得靈魂金幣。這也是納西一開始想出來的通過這場比賽的辦法,既然無法直接從係統那裏獲得金幣,那我們就從自己人身上製造。

  隻要六位王子公主全死了,剩下的那位,就可以拿著金幣晉級。

  係統說剩下七個人自動勝利?可是那種取巧的勝利方式,並沒有說可以獲得金幣獎勵啊。

  戰爭,無疑是最快的方式。

  侍衛長,也確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