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命?
作者:月上鉤      更新:2020-08-11 20:48      字數:5266
  夜幕低垂,月朗星稀。

  空寂的平原上,高低起伏並不大的小坡,婉轉延綿的流水,周圍沒有高聳的樹木,一座石頭壘砌而成的城堡就佇立在麵前。城堡前麵人工挖掘的河流將內部環繞起來,四角城牆上的瞭望塔上麵的火把還發出來昏黃的光暈。

  黑夜中,尋著燈光看去,瞭望塔的牆壁下,有一個穿著樸素的男人,蹲坐在地麵上。在潮濕陰冷的地麵上,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散發出寒氣,不過他卻絲毫不在意。他將一盒點心盒子抱在懷裏,一手將他們捏碎撒在地麵上。

  這個角落裏本空無一人,但是沒有過多久,隻聽見幾聲淒厲的烏鴉叫聲,配合著整個夜色更顯得寂寥。再低頭一看,在陰影中早就聚集了不少的黑色小鳥,一邊啄食著碎屑,一邊跳著跑著向男人撲騰翅膀。

  他背靠在石頭壘砌的城牆上,任由那邊角處的瓦礫劃破衣服,縫隙中的殘生的青苔還打濕頭發。

  似乎是察覺到了些什麽,一隻小麻雀從旁邊飛過來,兩隻腳把著零食盒子的邊緣,沒有偷吃點心,隻是啾啾的叫著。

  男人伸出手,用食指輕輕撫過小麻雀毛茸茸的腦袋,勾起笑。似乎是被安慰到了,他起身,彎腰將零食盒子放在地上,轉身離去。隻留下那一群黑色的鳥融入漆黑的夜裏。

  他穿過前麵的石橋,從城堡的大門走了進去。進了外麵的城門之後,城堡內部燈火通明,街上擺滿了用來慶祝的食物攤,可以隨意品嚐。來來往往的人也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和帽子,攀談打鬧著。

  這個熱鬧的不夜城裏,似乎隻是有他一個人,沒有掛上任何表情。

  “馬龍你來了,我等你好久了。”正在門口不遠處和一群人交流的克林茲時不時地注意著門外,看到蘇萊的身影,立即謝絕了身邊攀談寒暄的人群,繞過一群社交花蝴蝶,向蘇萊走過來。

  “聽說你一下課被安利達邀請去了比賽,如果他欺負你,可是要跟我說。”

  不等蘇萊開口,克林茲率先說道。他裝作熟悉地拍了拍蘇萊的肩膀,可是再接觸的一瞬間,似乎是察覺到了衣服上的汙跡,尷尬地將手拿來回來,用手撫弄著後腦勺的紅發。他僵硬地笑笑,打了個哈哈。

  “好。”蘇萊似乎根本沒察覺到對方的嫌棄,隻是簡單地答應著。

  克林茲的笑容變得更加真實,瞥了一下正在觀察兩個人聊天人群,說道:“這裏人多眼雜,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不了,遊戲裏聊吧。”蘇萊打斷了對方的拉攏,自顧自地朝著一個人少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紛紛避開了他,在他離開後才恢複了交談。

  蘇萊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進門就聞到了濃鬱的馬糞味道,蘇萊麵不改色,點燃這個房間角落裏一盞煤油燈。

  他深呼吸一口,伸出左手,拔下衣袖之後露出來一個傷痕累累的手臂。其中有一個傷口還很新鮮,沒有結痂,鮮血直流。

  割?不割?

  自殘?不自殘?

  清冷的臉上罕見地有一些扭曲,他撓了撓頭發,翻了個白眼,露出絕望的神色。尤其是每次想起自己轉換到另一個人格,就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就恨不得上去和他拚命。

  他也不是一個自虐狂,為什麽要逼他做這種事?

  而且,他對小刀這種新手大禮包武器有天生的恐懼。

  就在他害怕的呲牙咧嘴的時候,猛地刪了自己一巴掌。沒有理會腫起來的臉,終於下定決心,咬咬牙,從腰間拿出一把刀。頭部害怕地向右邊撇去,右手拿著小刀對自己狠狠地割了一刀。

  還沒等他發出聲音,隻見一道白光閃過,他整個人被這個蠶繭被包裹在其中,蠶繭逐漸變大,膨脹。

  一切異象都消失之後,一個比蘇萊高那麽一點的人出現在原地,黑色的風衣遮住了頭,其中銀色碎發若隱若現。

  他看著地上遺留的血跡,跺腳,痛罵一聲,“蘇萊,你猶猶豫豫地樣子簡直成不了大事!”

  沉默幾秒,又感覺哪裏不對勁的樣子。他扶了扶額,歎息,自言自語,“好吧,這的確挺難的。”

  “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哦不對,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等等,時間緊迫。”嘟嘟囔囔了幾句,不再吐槽。

  他單獨掀開了一個被稻草遮蓋的木板,朝下跳了下去,這個高度距底部也有兩米,下麵是斜坡,加上底部陰暗,基本上看不到樓梯。

  他熟練地扶著牆壁往下麵探去,一步一步地向下麵走著。那石頭壘砌成的牆壁微微有些濕潤,縫隙間的常年潮濕,粘在手上有些許滑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麵前終於出現了一個青銅門,兩邊的火把照亮了鏽跡斑斑的大門。

  推門而入,整個密室的房間也就八九十平米,算不上大的地方卻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顯得淩亂異常。

  “我收破爛啊,這麽多垃圾剁碎了扔給豬都沒人要,我幫我自己收拾收拾。”一巴掌拍飛幾個懸浮在空中的鳥類骨架,他滿意地點點頭,一腳踢飛幾個雜物,走到中央。

  在為數不多的空間裏,放著一個黑色的躺椅,躺椅上擺放著一個黑色的頭盔。

  坐在躺椅上,熟練地戴著頭盔。頭部一陣劇痛之後,整個世界都煥然一新。

  一隻五彩的龍在虛空中展翅飛翔,仰天長嘯,龍吟的波浪把虛空好像都推進了。

  龍吟是戰爭的號角,視角開始急速下降,一個藍色的星球上,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冰山但是無數漆黑的亡靈生物在緩緩地朝著同一個方向移動著,吐著冰氣的冰霜幼龍在他們的上空盤旋。

  這些不死族的哀號聲回蕩整個冰川,突然一個足足跨越了一整個山頭的藍色虛空幽靈船從不知道哪裏出來,幽靈船上的兩側都是大炮,背後站滿了藍色的船員虛影。這些船上的船員們,揚起船帆,直衝衝地撞上了冰川,在破碎的冰麵上滑行著。

  視角在冰川停留了一會又順著軍團移動的方向飛速移動,畫麵一轉,變成了一個森林。畫麵的中央是一個湖泊,巨大的古樹在湖泊的中央,無數綠色的藤蔓從樹冠上麵垂下,接近透明的蝴蝶纏繞著藤蔓飛舞。

  湖泊的邊緣長著巨角的白鹿在喝著水,水裏銀色鱗片的魚在淺水區遊動,波光粼粼。

  突然樹冠劇烈抖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無數白色光團從裏麵飛出,幻化成一個個尖尖兒的美麗精靈。那些戴著桂冠的美麗精靈拿著弓箭和法杖。

  無數的場景在眼前掠過。

  叢林,地獄,荒原——

  最後,所有的畫麵突然如同鏡子一樣破碎,破碎的鏡片不斷排列組合組成了一個單詞——天命。

  歡迎回到天命,所羅門先生。一個電子音在耳畔響起。

  此人正是所羅門,蘇萊用人物卡創造的虛擬人物。

  一個沒有使用任何遊戲裝備道具,甚至是金錢的傳奇玩家。

  所羅門這個人物不接觸任何的物品,純靠蠻力平A。而他穿越的馬龍則是走正常的玩家路線。

  所羅門再張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上次他探索的那個墓園裏麵。

  周圍幾乎全部都是望不到邊的碼得整整齊齊的墳墓和墓碑,幾隻告死鳥在墓碑上梳理著羽毛。整個墓園寂靜而詭異,冷月的月光灑了下來,照在深色的墓土上,反射出陰冷的光暈。

  這是亡靈墓地。

  不過比起繼續探索遊戲,所羅門還是先打開了世界頻道。

  係統通知:競技場第一的玩家所羅門已經上線。

  他知道,明天是帝國競技比賽和世界競技比賽的日子,這前一天的晚上一定會非常熱鬧。

  所羅門想著,與其讓他們自我尋找,還不如自己發送信息。

  所羅門:不是我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鼻涕蟲。

  想了想,所羅門又分開發了一條。

  所羅門: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你們全都上,能找到我算我輸。

  所羅門發完之後,便使用了人物卡裏麵的潛行技能,準備去世界溜一圈再回來。

  今天是比賽前夕,人本來就多。加上所羅門一登陸的時候,世界上就有了消息,更是熱鬧了起來。

  卡倫·銀色十字(llen·SilverCross):大佬說話了!我的青春沒有了!求大佬指導近戰技巧,善良守序陣營名聲很棒,可簽訂契約。

  米契爾·吸血鬼獵人(Michelle·VampireHunter):樓上裝萌新,拖出去鯊了。大佬從不使用任何道具。萌新沒有房子,這就是你為什麽無法偽裝高手的借口?

  布拉爾·晨星之光(Bral·LightStar):我看你們天資聰穎,根骨奇佳,都是人才,不如一起來信仰晨光?

  可安多·深紅之眸(dall·CrimsonEye):小道消息,據說今夜會有一場大戰。十字會得去觀戰?

  卡倫·銀色十字(llen·SilverCross):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真的還有人不信邪去挑戰大佬嗎?我也知道一個小道消息,我認識大佬,據說他不是人。

  艾瑞克·祈求者(Erik·Invoker):他們移動速度很快,正往晨星教堂走去。

  布拉爾·晨星之光(Bral·LightStar):請閉上你的烏鴉嘴!

  所羅門是遊戲裏競技場第一,曾經不用通過預選賽就收到了全球競技比賽的邀請函。係統會在他每次登錄的時候重點給世界玩家發提醒。

  他一向不說話,每次說話都會挑起一場大戰的預兆。這次是一個敏感的時間,所羅門一句話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世界開始沸騰起來。

  布拉爾是教國的玩家。教國作為聖光陣營,盛產各種牧師和聖騎士職業。

  聖光陣營和地獄陣營不一樣,聖光陣營的玩家,牧師多是靠著祈禱的虔誠之心,騎士則是靠著守護的榮耀之心。地獄陣營則是簡單粗暴,殺就完事了。

  這也導致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在世界上刷臉熟,和稀泥的大多是教國人。你被他們煩得痛罵一頓還會笑嘻嘻地感謝你為他們的聖光事業添磚加瓦。成為了天命裏最神奇的一群奇葩。

  布拉爾正坐在晨光教堂的角落裏刷著世界頻道,混著時間。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來,他捂住頭,幹哭起來,手舞足蹈。

  好在他是附近小有名氣的晨光騎士,這個小教堂裏麵空無一人,沒有人看到他痛哭流涕。

  為什麽會這樣?

  做錯了什麽?

  我隻是安安靜靜吃個瓜,甚至勤勤懇懇地為小教堂招新。

  人在教堂坐,鍋從天上來?

  他望了望緊鎖的教堂大門,稍微安下心,慌張地思考起對策。不是怎麽逃,而是怎麽藏起來。

  啪——

  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布拉爾的肩膀,布拉爾渾身僵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顫顫巍巍地說著:“你好啊,今天天氣真好啊,哈哈。我們教堂全都是好人,有什麽能為你服務的嗎?我們這裏的聖光餅頂呱呱,我給你拿兩個。”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根本沒察覺自己在說些什麽。

  小動物的雷達告訴他,一定要表現出來自己的無害性。他必須說點什麽,否則會死亡,並失去經驗。

  一雙猩紅色的眼眸映入眼簾,布拉爾感覺自己的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剛剛還抱著僥幸心理可能倒黴的是別人。

  布拉爾咽了咽口水,問道:“大佬有何吩咐?你心之所向,既是我劍之所至。”聖騎士的尊嚴和榮光暫時被他拋在腦後,戰戰兢兢地祈禱自己可以逃過一劫。

  布拉爾做了一個行禮的姿勢。

  聖騎士也是要審時度勢的嘛!

  這個人這麽上道嗎?

  教會裏果然都是人才。

  “你路寬了,我看好你。”所羅門眨了眨眼睛,然後說,“一會兒有人來,你就說被我的聖光普照。謝啦。”說罷,所羅門放開了揪著布拉爾鎧甲的手,拉低了自己黑色風衣的帽子,轉眼不見。

  感覺到氣息消失,布拉爾撲通一下跌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平緩著劇烈跳動的心髒。

  良久,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打開了世界頻道。

  布拉爾·晨星之光(Bral·LightStar):宣告世界,剛剛所羅門大佬視察工作,還和底層社畜親切握手。群眾感動萬分,甚至還邀請大佬品嚐剛剛製作的聖光餅!這邊當事人正激動地流下淚水來。

  卡倫·銀色十字(llen·SilverCross):請一個月不要洗手,哈哈,隻有非洲人才會遇到所——

  布拉爾·晨星之光(Bral·LightStar):喂,樓上你怎麽了樓上?你還活著嗎?

  消息很快就被世界頻道刷了上去。

  良久。

  卡倫·銀色十字(llen·SilverCross):我太難了,剛剛在十字會,大佬好像聽見我在說話,一秒鍾送我回到了複活點喝水,上班途中被領導發現玩手機——我去,我裝備給丟了!

  米契爾·吸血鬼獵人(Michelle·VampireHunter):爺這暴脾氣,一拳一個裝新狗,你如果說現在才知道遊戲死亡會隨機掉落一個非綁定裝備嗎,所羅門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

  布拉爾·晨星之光(Bral·LightStar):喂,樓上你怎麽了樓上?你還活著嗎?

  不知道是笑話卡倫和米契爾的經曆,還是終於從剛剛的緊張中恢複過來。

  布拉爾趴在地上,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這個晨星之光笑岔了氣,甚至笑著哭了。

  教堂裏,晨星女神的雕像神情憐憫,純白的暖光照耀在大堂裏。

  給人帶來難以形容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如同戀人的低語,輕撫過每一寸地板。

  但布拉爾卻一反常態地手腳冰冷。

  因為——

  恍惚間,他莫名地想起來了——

  “縱使星辰易變,我們的劍心不變。縱使強敵在前,我們的信念永恒。”

  這是他曾經進入這個教堂立下來的誓言,他在這裏也接受了聖光的洗禮,他在這裏祈禱頌唱,他在這裏,成為了一名聖騎士。

  以前的他,還帶著玩家特有的傲慢。

  他始終無法真正把自己代入這個世界的設定,成為一個莫名其妙的聖騎士,開什麽鬼玩笑?

  縱使他的雙手溢滿聖光,他的內心卻一直不是一個真正的聖騎士。

  他到底在追求什麽?

  他到底為什麽玩這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