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上學途中，親眼目睹了一樁慘烈車禍。

  紅燈明晃晃亮著，但司機跟瞎了一樣，開著車飛馳而過，衝向馬路中央，橫生生把一個正在過馬路的行人給撞飛了。

  事發連一秒都不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傻愣愣看著車禍發生。

  那人被高高甩起，重重落下，身體以扭曲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腦漿血液流了一地。

  小林呆呆看著自己鞋麵濺上的血，心想再往前半步，自己就會跟那個人一樣命運。

  交警和救護車很快趕來，場麵一片混亂，小林眼看快要遲到了，也顧不得回家換雙鞋子，趕緊先往學校趕。

  這一整天下來，坐在教室裏，他總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心慌意亂，腦海裏時不時浮現起車禍的那一幕，那個人高高飛起，腦漿迸裂的樣子，越想擦掉，就越是揮之不去。

  小林心不在焉，一天的課都沒好好聽，晚上回家，媽媽收拾屋子，不經意看見他的鞋子，問：你上哪兒野去了，怎麽鞋子弄得這麽髒？

  鞋麵經過一天，上麵的腦漿和血液已經混在一起幹涸了，黑黑白白，看上去還真像鞋子去泥地裏弄髒了。

  小林打了個寒顫，恐怖回憶潮水般再一次湧上來，他二話不說，拿起鞋子就跑門外扔了，媽媽還罵他浪費，他把原因一解釋，媽媽臉色也變了，絮絮叨叨說要去找些柚子葉來幫他去去穢氣。

  學業到了關鍵階段，成天大考小考不斷，小林不敢鬆懈，坐在桌前胡思亂想一陣，就打開書包拿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做著做著，耳朵有點涼，像有人在他耳邊吹氣，小林扭頭，窗戶沒關緊，風吹得窗簾一直在晃。

  他起身關好窗，又坐下做題。

  若直線……與直線4x+ky……那麽常數k等於……

  白癡，是-6。耳邊忽然有人道。

  正咬著筆杆子神遊太虛的小林一蹦三尺高，連椅子都被掀翻了。

  他驚恐地扭著腦袋四處看。

  當然沒人，房間裏就他一個。

  應該是自己太累，出幻覺了吧？小林自我安慰。

  還不趕緊做題，看個鬼啊？

  那聲音又響起來。

  小林的臉色刷的白了，由白轉青，又青轉黑。

  你、你是誰？他戰戰兢兢問。

  好像是鬼。那聲音又道。

  小林：……什麽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鬼：那就是吧。

  小林靈光一閃，問：你是不是早上出車禍的人？

  鬼詫異：你怎麽知道？

  小林：早上我就走在你後麵，差一點跟你一樣……等等，你不會是要來找替身的吧？我聽說人橫死之後，都會到處找替身，自己才能投胎。

  鬼：好像是吧。

  小林惴惴不安，他看不見鬼，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他對鬼苦口婆心勸道：大哥，你看我長得不帥，又不是學霸，我記得你的背影，高大挺拔，還穿著考究的西裝，我肯定不合你胃口，你還是別抓我當替身了，要是有什麽心願未了，我又力所能及的，就幫你一下，投胎轉世才是一個鬼應該有的歸宿。

  鬼：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忘記了我生前的姓名住址職業，還有親人朋友，我隻記得我被車撞飛的那一幕。

  小林：那好吧，隻要你別傷害我，什麽都好說。

  那鬼誰也看不見，但隻有小林能聽見他的聲音，媽媽端著水果進來，小林問你不是要拿柚子葉來給我去去穢氣嗎？

  媽媽說，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得相信科學，相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能搞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小林：……

  鬼在旁邊跟他說：你要不去找個和尚或道士問問，看能不能讓我找回記憶，早日投胎做人。

  這是個好鬼啊，小林心想，因為鬼片裏那些鬼都是要死要活不肯投胎，非要抓替身還陽的，這個還主動要求被度化，這思想覺悟太高了。

  你還行不行了？我都看到第十題了，你還在第一題上麵打轉，答案是14開根號啊傻逼！鬼見他發呆，就在旁邊罵他。

  小林：……

  他一翻答案，鬼還真對了。

  問題是人家還不用紙上演算，直接就心算出來了。

  小林崇拜道：鬼哥，你可以去參加《最強大腦》啊！

  鬼：那是個啥玩意兒？

  小林：一個綜藝節目，你會東北話哦，會不會是東北人？

  鬼：忘了，瓜娃子，趕緊做下一題！

  小林發現這鬼對做題有出乎尋常的熱情，又或者說他太無聊了，隻能盯著自己，而且鬼的智商還很高，生前肯定是個不同尋常的人。

  在鬼的監督下，小林一晚上做完了好幾頁的題目，那鬼還有強迫症，逼著他不停往下做。

  小林投降：不行了我快累死了，你讓我睡覺吧，反正今天作業已經完成了，老師讓我們做三頁，我已經做了五頁，超額完成了。

  鬼：我現在想起我有心願未了了。

  小林：？？？

  鬼：那就是看著你把《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做完，不然就抓你當替身。

  小林：……

  第二天語文老師心血來潮，摸底考試，上麵密密麻麻滿是題目，不要求做完，但盡量做，小林語文成績向來不錯，他遊刃有餘在紙上揮筆。

  但那鬼顯然對他的水平還不太滿意，一直在旁邊叨逼叨逼。

  是霜露沾衣，不是霜雪沾衣！

  小林嘀咕：這本來就是額外的附加題，我能做出來不錯了，就記錯一個字。

  鬼嘲諷：高考的時候評卷的也讓你錯一個字嗎？

  過了幾秒，鬼又道：剛才那題要選C。

  小林：我覺得D是對的。

  鬼：CCCCCCCCCCCCCCCCCCCCCC……

  小林忍無可忍，騰地起身，大吼出聲：你煩不煩啊！

  全場矚目。

  老師：小林你在做什麽？

  小林呆滯幾秒，急中生智：老、老師，我看到試卷時候激情難抑，有種想要直抒胸臆的衝動，您聽好啊——海鷗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堅挺著，堅挺著！它們在大海上飛竄，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

  全班哄堂大笑，小林漲紅了臉，自己開的場，跪著也得演完。

  語文老師人好，最後也沒讓小林滾到走廊去吟誦。

  考完試，那鬼還一個勁兒地對他嘮叨：你剛那道閱讀理解題肯定選錯了……

  小林受不了了，上網百度地藏經，準備自己動手，把鬼給超度了。

  鬼知道自己可以投胎了，倒是挺高興的，也不計較小林受不受得了他了，晚上回到家吃完飯，小林在房間裏坐下，開始對著從網絡下載來的《地藏菩薩本願經》念。

  ……屍波羅密音。羼提波羅密音。毗離耶波羅密音。禪波羅密音。般若波羅密音……

  小林看不見鬼，但覺得對方現在肯定是正襟危坐，認真傾聽的。

  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鬼突然出聲：你那兩個字念錯了，不是ban ruo，是bo re。

  小林：……

  他硬著頭皮繼續念：婆娑世界……

  鬼：是娑婆世界。

  小林惱羞成怒：不就調換個位置嗎！

  鬼：你知道為什麽叫娑婆嗎？因為這是梵文的譯音，意思是堪忍，娑婆世界就是指釋迦牟尼教化的三千大世界……

  小林聽他又叨逼叨逼了半個小時，絕望道：你為什麽連這種東西都能想起來，卻忘了自己的姓名來曆，不會是故意玩我的吧？

  鬼：可能我跟你有緣吧。

  小林把自己的經曆投稿給一個專門用於靈異事件的公眾營銷號，下麵的吃瓜群眾們紛紛吐槽：現在的寫手帖越來越low了，連這種小學生文學都好意思拿出來。

  小林氣得吐血，決定把這件事情跟老媽說，讓她幫忙找個高人，將這鬼給超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