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金蟬脫殼(下)
作者:苦海無邊      更新:2020-08-11 00:36      字數:3510
  也許,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那句老話一言成箴;也許,真的是周莊西大崗子上一百七十九個冤魂泉下有知,把“三姓家奴”樸英植這個在“黑石溝”戰鬥中唯一漏網的餘孽引向“淺井中隊”覆滅之地,讓“三姓家奴”樸英植在周莊西大崗子上的“萬人塚”前命喪黃泉。如果“三姓家奴”樸英植不在桃村鎮火車站前的市場吃了一頓早餐,他和洪勇男中尉活著逃回去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吃完早餐就走,不和“瘸腿兒”柳老漢聊天,也不會有人觸動他心中的隱痛;如果洪勇男中尉沒有問起“瘸腿兒”柳老漢的腿傷,“瘸腿兒”柳老漢就不會說出“黑石溝”,以至於“三姓家奴”樸英植心神激蕩之際,他的失態被另外桌子上吃早餐的年輕人注意到,他居然能夠沒察覺;如果不是“三姓家奴”樸英植被觸動了隱痛,他也不會故地重遊,結果死在了他和他當年所在的“淺井中隊”,曾經犯下十惡不赦罪行的周莊西大崗子的“萬人塚”前。讓人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沒有那麽多的“如果”。

  在另外一張桌子上吃早餐的年輕人叫王克躬,桃村本地人,是濟南軍區敵工部偵察科的偵察員。他本來是和戰友正在濟南火車站執行搜查擺脫控製的“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的任務。可是,家裏突然拍來電報,告訴他老父親病危。正在焦頭爛額的濟南軍區敵工部甘部長體恤部下,毅然給了王克躬兩天假,讓他回家看望病危的老父親。

  巧的是,王克躬乘坐的火車也是佳木斯開往煙台的1394次列車。隻不過王克躬買的是站票,而“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是軟臥。下車後,王克躬想起老父親喜歡吃火車站前的市場“瘸腿兒”柳老漢賣的肉包子,就趕了過來給老父親買了幾個。可是一看到“瘸腿兒”柳老漢賣的黃橙橙的小米粥,他的肚子“咕咕”直叫,根本就邁不動步了。

  王克躬職業性的掃了一眼和“瘸腿兒”柳老漢正在聊天的兩個陌生人,就坐了下來。當他喝了一口香甜的小米粥後,渾身的三萬六千個汗毛孔都透著一個那叫舒服,似乎一夜的疲勞都煙消雲散了。可就在這時,那個年紀稍大的陌生人驚叫了一聲:“‘黑石溝’?……”

  王克躬本能的用眼角的餘光又掃了一眼那個年紀稍大的陌生人,這一下他的心不由得“噗通”一跳:“這……這他娘的不就是自己和戰友們在濟南火車站追蹤的目標‘三姓家奴’樸英植嗎?……他身邊那位三十歲左右的矮個子一定就是他的保鏢洪勇男中尉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

  全不費工夫。’……真該死,自己剛才觀察現場的時候怎麽就沒認出來呢?這警惕性哪兒去了?……一個不小心,差點兒耽誤了大事兒!……”

  王克躬想到這裏,不敢東張西望的,低著頭邊喝小米粥,邊豎著耳朵傾聽“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和“瘸腿兒”柳老漢聊天。隻聽洪勇男中尉似乎對“瘸腿兒”柳老漢肅然起敬,問道:“柳大爺,原來您還是負過傷的老八路呀?……”

  “瘸腿兒”柳老漢又吸了一口兩頭兒一般粗的“紅塔山”,笑眯眯的說道:“負過傷不假!……當年是老八路也不假!……‘黑石溝’戰鬥‘那咱’,我是膠東軍區的十六團二營五連的通訊員。……腿上的傷是在衝鋒‘前兒’,讓一個‘二鬼子’打了一槍。……”

  洪勇男中尉好奇的問道:“‘二鬼子’?……是偽軍嗎?……”

  “偽軍?……不是!不是!……”“瘸腿兒”柳老漢搖了搖頭,扔掉了煙蒂,伸手又去拿脖子上挎著的“煙袋鍋”。

  洪勇男中尉趕緊又一次拿出“紅塔山”牌香煙,這一次“瘸腿兒”柳老漢搖頭拒絕了:“你那‘兩頭兒一般粗’的煙好是好,可是沒有我這個旱煙過癮呀!……”

  待“瘸腿兒”柳老漢把“煙袋鍋”裝好,洪勇男中尉又劃著火柴,邊給“瘸腿兒”柳老漢點煙,邊恭恭敬敬的問道:“柳大爺,這‘二鬼子’不是偽軍,是誰呀?……”

  洪勇男中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三姓家奴”樸英植餓狼一樣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他。洪勇男中尉沒注意到,王克躬卻注意到了。王克躬並不知道“三姓家奴”樸英植當時就是“淺井中隊”的傳令兵,就是“瘸腿兒”柳老漢所說貨真價實的“二鬼子”。王克躬很奇怪,洪勇男中尉這句話很正常呀,“三姓家奴”樸英植為什麽對這句話這麽在意?

  “瘸腿兒”柳老漢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對眼前這個年輕後生這麽願意聽他講故事感到很欣慰。他將煙緩緩地吐了出去之後,眯著眼睛說道:“打傷我腿的‘二鬼子’,不是大漢奸汪精衛的‘和平建國軍’,也不是我們這‘一啦溜兒’投靠日本鬼子的雜牌兒偽軍。……”

  這個洪勇男中尉似乎也是個很好奇的人,他追問道:“哦?……偽軍不就是偽軍嘛,偽軍還分這麽多種嗎?……”

  也可能“三姓家奴”樸英植考慮,自己“眼目前兒”還沒有脫離險境,還需要這個洪勇男中尉的保護。隻能忍氣吞聲,任由洪勇男中尉和這個“瘸腿兒”柳老漢胡扯下去了。

  “瘸腿兒”柳老漢笑眯眯的說道:“那是!……遠的不說,就說我們這‘一啦溜兒’的雜牌兒偽軍,這些

  偽軍就有個很大的特點。大家都是中國人,又都是本土本鄉的,不是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嘛,這些個偽軍一般不會將事情做絕。……其實,大部分的偽軍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對於八路軍也好,國民黨的遊擊隊也好,隻要沒有當官兒的看著,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在我們這‘一啦溜兒’活動的國民黨軍隊、偽軍和八路軍,大家夥兒很多還都是老鄉,很多人還沾親帶故呢。……不是有句老話嘛,叫做‘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哪能一見麵還沒咋地呢,就往死了‘掐’。有一回,我去縣城裏送信,不想被站崗的偽軍給識破了。嗬嗬……我當時差點尿褲子,心裏邊暗自琢磨‘這下子可完蛋了!’……誰知道,和電影裏邊啦演的可不一樣。那個偽軍一聽我說話的口音,就問我是哪兒的人。我說‘後馬夼’呀。站崗的三個偽軍嘀咕了幾句,一個偽軍對我說道‘咱兩個的家就離著不到十裏地。大家夥兒都是鄉裏鄉親的,幹啥把事情做的那麽絕。……’嗬嗬……這幾個偽軍隻是撕了我的信,讓我以後不要再進縣城了,要是讓當官兒的看見可救不了我。說完就放我走了。……”

  “瘸腿兒”柳老漢的話如果“上綱上線”的話,恐怕就是“敵我不分”,“階級立場有問題”了!但是,膠東當時的實情就是這樣。凡事兒不能一概而論,偽軍也有“鐵杆兒漢奸”,也有良心未泯的。特別是山東人忠厚,有著悠久的重名輕利的文化傳統,老鄉的觀念特別強,這也造就了山東人的豪放不羈的性格。兩個本來萍水相逢的人,隻要一說是山東老鄉,就會頓時去掉戒心,無話不談。二十年之後,山東的經濟快速發展,社會上曾有一段順口溜,說的很中肯:“廣東靠開放,北京靠中央,上海靠政策,山東靠老鄉。”

  洪勇男中尉笑著說道:“嗬嗬……這些偽軍還挺仗義。柳大爺,那‘二鬼子’是誰呀?……”

  “瘸腿兒”柳老漢也笑著說道:“說起來呀,這些個‘二鬼子’也是咱中國人,他們就是東北那旮遝的‘高麗棒子’!……”

  “‘高麗棒子’?……”洪勇男中尉根本就不知道“高麗棒子”為何物。

  洪勇男中尉正想追問,卻不料“三姓家奴”樸英植已經氣得小臉兒煞白了。這一切,都被王克躬看到了眼裏,王克躬這就更不明白了。

  “瘸腿兒”柳老漢很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洪勇男中尉,有些詫異的說道:“老弟,‘高麗棒子’你都不知道嗎?我說的‘高麗棒子’就是‘二鬼子’,就是東北那旮遝的朝鮮人……”

  “三姓家奴”樸英植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然站了起來,但是又很平靜地說道:“小洪

  ,我累了,咱們還是找一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洪勇男中尉猛然轉身,發現“三姓家奴”樸英植的臉色極為難看,這才醒悟“三姓家奴”樸英植不就是朝鮮人嘛?就在洪勇男中尉窘迫的不知道怎麽才好的時候,“瘸腿兒”柳老漢又熱情地說道:“哦……這位兄弟要休息呀,桃村能住的地方就屬道那邊的‘鐵路招待所’好,既幹淨又便宜。……我和‘鐵路招待所’挺熟的,我帶你們過去吧。……”

  “三姓家奴”樸英植微笑著連連道謝:“哦……不用了!我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謝謝您了,柳大爺!……謝謝您的包子,謝謝您的小米粥!……”

  王克躬並沒有起身跟著“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就像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一樣,繼續喝他的小米粥。直到他眼睛的餘光看著“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走進了“鐵路招待所”的大門,這才笑吟吟的買了三個包子,一步三晃的向“鐵路招待所”走去。

  當王克躬四顧無人,向服務台的服務員出示了證件,了解到“三姓家奴”樸英植和洪勇男中尉化名“葛明瑾”和“吳德祿”,住進了202房間。王克躬立刻用“鐵路招待所”的電話掛通了濟南軍區敵工部甘部長的電話,用暗語匯報了他的發現。“甕中捉鱉”行動圓滿結束之後,王克躬榮立二等功,由副連職晉升為正連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