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6章 我從杭州來
作者:牛凳      更新:2020-03-11 01:44      字數:2926
  韓占奎是厚道人。

  他給韓占水支招的目的,無非是擔心萬一韓春雷南下蝕了本,回來柴家塢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畢竟當初於會計他們三家撬了韓家這檔子買賣,本身就不地道。

  當然,韓占奎也知道韓占水和老吳這倆的能耐,抽調走能寫會算的於會計後,這倆貨做買賣就是睜眼瞎,如果能把韓春桃拉進夥兒來,先不說韓春桃能寫會算,至少後頭還有個韓春雷站著呢。韓春雷主意多,這是村裏公認的。有了韓春桃這份情誼在,未來韓春雷真要幹別的掙錢買賣,還能不幫襯著拉韓占水和老吳兩家一把?

  這也是韓占奎的小算計,跟你春雷結上一份善緣,讓你小子記得,自己永遠都是柴家塢的人。將來有了什麽好,能不第一時間念著自己家鄉的父老?

  對於這份善意,韓春雷正猶豫要不要接下來……

  “這是好事呀,我們家怎麽會不同意?”

  這時,老娘毛玉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他和韓占水的身後,貓著腰,低著頭,笑魘如花地接過話來。

  韓春雷和韓占水被毛玉珍的突然出現,委實嚇了一跳。

  韓占水看著韓春雷問道:“春雷,那啥,讓你姐入夥這事兒,行不?”

  “怎麽不行?”毛玉珍有些生氣瞪著韓占水,“我們家還沒分家,我這當娘的說行,指定行!韓老四,你啥意思?”

  “呃……沒啥意思啊,這不是問春雷呢嘛。”韓占水可惹不起這個女人,不然一爪子下來鐵定撓花老臉。

  韓春雷緩緩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坷垃,笑道:“我媽說行,那就行唄。”

  “好的好的,”韓占水連連點頭稱好,這事兒他記著韓占奎的話呢,韓家的事要聽韓春雷的,毛玉珍那娘們盡壞事。

  “哈哈哈,韓老四,還算你和老吳家有點良心。”

  毛玉珍心情非常不錯,本是來這邊叫他們過去吃中午飯的,沒成想聽到這麽個好消息,簡直就是天下掉下一樁好事情來。這些日子她也愁韓春雷南下之後,韓家少了一份穩穩當當的進項,現在好了,有了春桃和他們搭夥做糖豆換破爛的買賣,這個擔憂不存在了。

  她俯下身把地上的暖壺拎了起來,招呼道:“走,吃中飯了,我讓春桃一會兒再炒倆硬菜,中午我陪你韓老四喝幾杯。這以後搭夥做買賣了,就又是一家人了!”

  韓占水知道毛玉珍的酒量,那可是連韓占奎都說這娘們喝酒厲害的主兒,有些後怕地搖搖頭。

  他招呼了屋頂上還在翻新瓦片的幾名幫手,和韓春雷他們一起出了老堂屋。

  “占水兄弟啊,這以後都要成一家人合夥做買賣了,你說這蓋房的工錢,少收點唄。”毛玉珍一張口從韓老四變成占水兄弟,韓占水就知道這老娘們沒憋好屁。

  “啊?這…這不都說好可嘛?”

  他又不是於會計,不善應對,吱吱唔唔半天。

  最後還是韓春雷給他解了圍。

  中午這頓飯倒是菜足酒夠,吃得也算開心。

  ……

  兩天後,韓春桃就把之前於會計在時的三家賬目清算了出來,到底是念過幾年書的人,又有韓春雷在後頭幫著出謀劃策了一番,韓春桃毅然接過了糖豆換破爛這樁買賣主心骨的棒子。

  不過人多的確好做事,出力氣活兒挑擔子下鄉吆喝淘換的不止韓占水他兒子兒媳,還有老吳家的大小子二小子,三家人能跑幾個村子,除了長河公社的業務,還能吃下浦沿公社一帶村子的業務。

  幾天的收支算下來,三家按著提前說好的比例分了分賬,韓春桃占的份子雖然隻有兩成半,但每天也能分個兩三塊的樣子。照這個進賬法,一個月下來能掙個六七十塊錢。對於眼下的韓家來說,無異於一波強大的現金流。畢竟毛玉珍起這個房子,真是把家底都幹進去了。

  至於毛玉珍要韓春桃每月交多少家用,依著韓春雷的意思,每個月給家裏補貼個十五塊左右就好了,剩下的姐姐自己存著當嫁妝,將來攢了錢嫁了人,在婆家也能說話有底氣些。

  韓家起的新房子,每天都在變化,但凡路過韓家的村裏人,都會停下腳了駐足圍觀指點一番,真富裕,真是好人家。

  這也是毛玉珍當下最想看到和聽到的,這些年在這村裏當潑婦,受了多少委屈抹過多少淚。

  沒過幾天,柴家塢又傳來了好消息。

  韓占奎一直籌辦的長河公社第一工程大隊,也遲遲終於等來了消息,餘杭縣革委會可算批複同意了。

  長河公社第一工程大隊這塊牌子,還是縣革委會的第一主任親自題寫的,長河公社徐書記親自帶隊來柴家塢送來牌子,並親手將這個牌子掛在了柴家塢的村部。

  這是柴家塢的大事,更是長河公社的盛事,來參加掛牌儀式的不單單是長河公社的領導,還有其他村的支書和生產隊長也來柴家塢觀禮了。

  這可是讓柴家塢狠狠地出了一把風頭,也讓韓占奎這個村支書揚眉吐氣了一把,要知道長河公社這麽多的村子裏,往年就數他柴家塢最讓人瞧不起。

  沒成想,這次卻讓柴家塢悄不留聲地拔了個頭籌。

  在掛牌儀式那天,韓占奎就站在公社徐書記的身邊,他老褶的臉上洋溢著自豪和驕傲的笑容,他的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尋覓著,尋覓著一個人。最後他暗暗歎息一聲,可惜了春雷,沒有親自見證這麽牛逼的時刻,這個長河公社第一工程大隊的牌子,有他一大半的功勞啊。

  韓春雷呢?

  他此時早已踏上的南下的綠皮火車,算算日子,也該到深圳了。

  ……

  ……

  深圳,羅湖火車站。

  嘟……

  伴著長長的汽笛轟鳴聲,綠皮火車進站了。

  不大一會兒,火車進了站停了下來,韓春雷擠在鬧鬧喧喧的人群中下了火車。

  “春雷,你慢點走,等我一會兒!”

  張喜祿的身子強行加塞又加塞,擠過人群追了上來,嚷嚷道,“擦他娘,這人山人海跟身上長了虱子似的,沒把我踩死!”

  “咳咳咳,喜祿哥,你這出門在外,咱老家那套罵人的話就收起來啊。”韓春雷翻了翻白眼,提醒道。

  “呃,好,好,口花花慣了,嘿,要改,要改,”張喜祿用手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訕笑道,“以後有不對的地方,春雷你盡管罵,喜祿哥跟著你南下,就指著跟你掙大錢來的。”

  韓春雷笑了笑,他倆這次是輕裝出行,隻是簡單帶了幾件換洗的衣裳裝在麻包裏,沒有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扛著被褥拖著箱子來深圳,一是也沒置辦那麽多家當,二呢也眼下是夏天,困了找個地方蜷縮一宿都能睡覺,用不著那些東西。

  跟著人群出了羅湖火車站。

  這會兒是下午三點,羅湖火車站的樣貌全被韓春雷一覽於眼底……

  都說80年代的南方看深圳,到了深圳看羅湖,因為羅湖是當時深圳最繁鬧的地方,也是接下來設立特區的深圳,商業最為發達的地方。

  可是眼下的羅湖火車站呢?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羅湖火車站,韓春雷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下錯站了。

  火車站外,沒有想象中的高樓大廈,更沒有什麽醒目的建築物,而是層次不齊的二層結構簡陋樓房,樓房的牆壁刷著黃白色,破舊不堪,好些牆壁上的革命標語和口號還隻被刷掉了一半。

  站前秩序紊亂亂轟轟的,兩路的公交車前倒是擠滿了人,至於什麽出租車私家車,根本就沒有見到。倒是看道了橫七豎八停著攬客的公共小巴和載客摩托車。

  “大…大城市?”張喜祿有些傻眼地看著火車站外的一幕,低聲吐槽道,“還沒我們杭州城裏幹淨呢。”

  韓春雷也是無言以對,他曾想象過改革開放初期的艱難和困苦,也想象過深圳在萬象更新前的潦倒。

  這就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嗎?

  眼前這一幕,還是讓他無法和幾十年後繁華喧嘩,時尚前衛的深圳街頭相結合起來。

  你好,深圳。

  我叫韓春雷,

  我從杭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