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一石千層浪
作者:牛凳      更新:2020-07-06 18:01      字數:4491
  吃完早茶,韓春雷跟張喜祿就下了唐樓。

  韓春雷左右無事,就又陪張喜祿跑了一趟蛇口公社,把今早撈屍的錢給結了。

  等他倆坐著小巴回到湖貝村,已經是中午時間了。

  ……

  而遠在杭州長河公社的曹天焦,從供銷社裏買好了一堆禮品後,騎上三輪車趕到了柴家塢。

  紅旗村到柴家塢的道路,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好,所以等他到柴家塢時,也快飯點了。

  這大夏天的,曹天焦騎著二十來裏路,出了一身的臭汗。

  進了村,柴家塢村口的曬穀場正有七八個小孩再嘻嘻哈哈地追逐玩耍,曹天焦隨即下了三輪車,拿著草帽扇著風,在曬穀場邊上,跟幾個小孩招手喊道:

  “誒,小丫兒,來,阿伯跟你們打聽個事,韓春雷家怎麽走,你們知道伐?誰領我去,誰就有糖吃。”

  說著,他從衣兜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把水果糖來。

  包著花花綠綠的糖紙、散發著水果味清香的水果糖。

  在這個一塊冰糖就能讓小孩們樂得屁顛屁顛的時代,一把水果糖對孩子們的吸引力,簡直是核彈級別!

  一瞬間,七八個小孩兒通通都圍了過來。

  “春雷哥家,我知道!”

  “他弟弟叫韓春風,和我玩得好著哩!”

  “我也和春風玩得好!他今天幫著家裏幹活兒,沒出來玩。阿伯,我帶你去!”

  “春雷哥家是我本家!糖是我的,別和我搶!都別和我搶啊!”

  ……

  呼啦一下子,七八個孩子把曹天焦圍了個團團轉,都伸著小髒手要糖吃。

  “別急,都有,都有!”曹天焦笑眯眯地一人分了一顆糖,笑道,“既然都知道他家在哪兒,那就一起帶我去吧!到了他家門口,再一人給你們一顆。”

  “好嘞!”

  在七八個孩子的簇擁下,曹天焦慢悠悠地蹬著三輪車,朝著韓春雷家方向進發。

  ……

  ……

  今天早上,公社郵電所的小夥子,騎著自行車往柴家塢送了兩封加急的電報。

  兩封電報都是韓春雷發的。

  一封電報是給他老媽毛玉珍的。電報裏他給老媽報了個平安,說一切都好,還留了現在的住址。最後留言說給家裏匯了五十塊錢,讓毛玉珍留意一下最近郵局的匯款單。

  另外一封電報,則是韓春雷發給村支書韓占魁的。

  內容簡單:南下和村裏所借之欠款,已寄,注意匯款單。

  韓占魁接到電報後,第一時間叫出聲來:“我的個親娘祖宗誒!”

  那可是足足兩百二十塊的欠款啊!

  韓春雷才南下深圳多久啊?

  韓占奎依稀記得,貌似才去不到一個月吧?這就賺夠了兩百多塊錢了?這兩百多塊的鈔票,要擱在柴家塢,普通村民都要掙上三四年的工分啊!

  我的親娘祖宗,真是不得了!

  韓占奎媳婦兒聽著動靜也趕緊進了屋,她不識字,聽韓占奎說起電報上的內容之後,也徹底傻眼了,驚詫地合不攏嘴。

  她緩了好一陣兒,才慢慢恢複平靜,問道:“當家的,這深圳真的遍地黃金,鈔票隨便撿嗎?”

  “隨便撿個鬼,你以為這深圳的鈔票是咱家田間地頭的牛糞羊屎啊?人在異鄉為異客,要想掙錢,你就得有本事!難怪春雷不願意留在柴家塢當工程隊的副隊長,這是小廟裝不下大佛啊!”

  韓占魁說完,點起了一根煙卷,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悠悠吐出一口長煙。

  韓占奎媳婦好奇問道:“當家的,你說春雷這娃是咋個掙得這麽多錢啊?”

  “那我哪知道啊,電報上就這麽一句話,其他啥也沒說啊。”

  “要不咱們去問問?”

  韓占魁媳婦解下圍裙,放在一邊,說道,“那送電報的小吳不是說,還有封給毛玉珍的電報嗎。春雷娃對他親媽,總不能一點都不交待吧?”

  “唔……是這麽個理!”

  韓占奎和媳婦顧不得做飯,一起來到了韓春雷家。

  眼下韓家原本的那幾間老屋,早已經變成了工地。毛玉珍和春桃、春風,都住在剛修好的隔壁老堂屋裏。

  韓占奎兩口子一進毛玉珍家大門,就高聲喊起了恭喜,一臉喜慶地嚷嚷道:“玉珍妹子,恭喜啊!生了個好兒子,剛到深圳幾天,就掙了筆大錢。這以後,你要享大福了嘍。”

  毛玉珍正在老堂屋裏掃地,一聽這聲音,就聽出了這是韓支書家的老娘們。

  不過她一臉莫名啊,這春雷給家裏匯錢的事,他們怎麽也知道了?

  隨即,她拎著掃把出了屋,從屋裏了走了出來,一看來的不止是韓占奎媳婦兒,連韓占奎本人都來了。

  她暗忖,這……不會是來要債的吧?

  “支書也來了?”

  她先跟韓占奎打了聲招呼,然後對韓占奎媳婦兒搖了搖頭,客套道:“他大嫂啊,不就是給家裏匯了五十塊錢嗎。還不夠還村裏的賬呢,有啥好恭喜的啊。”

  不過毛玉珍嘴上是這麽謙虛地說著,但她嘴角那止不住往上揚的得意,韓占魁媳婦想視而不見都難。

  毛玉珍確實得意,自己的兒子去了深圳一個月不到,就給家裏匯了五十塊錢!

  雖然這匯款單還在路上,但足以給毛玉珍長臉了。

  這掙錢的本事,數遍整個柴家塢,誰家兒子能比?

  就算你韓占奎幹了幾十年的村支書,但你兒子行嗎?根本就不行!

  毛玉珍的得意勁,想藏都藏不住啊,更何況她也沒打算藏。

  韓占奎媳婦實在是看不慣她這了不起的勁兒,但又耐不住心裏的好奇,想一探韓春雷在深圳掙錢的究竟,所以隻能用胳膊肘輕輕捅咕了一下韓占奎,示意讓他趕緊去問。

  但韓占奎一完毛玉珍那番顯擺的話,早已忘了此行來的目的,而是認真問道:“你是說春雷還完了村裏兩百二十塊的欠賬後,還給你匯了五十塊錢?原來這娃掙了不止兩百二啊。”

  “是啊,我兒春雷給我匯了五十塊錢啊,不過匯款單還在路上……昂?支書,你…你剛才說啥?”

  啪嗒!

  毛玉珍手裏的掃把,突然掉在了地上。

  “你說春雷把村裏的錢也還了?”

  霎時,毛玉珍的腦袋頓覺嗡嗡直響,完全不夠用了。

  韓支書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還了,還清了!”

  毛玉珍激動道:“我兒春雷到底寄回了多少鈔票啊?兩百二加五十,等於兩百四……”

  “媽,算錯了!是兩百七。”這時已經從老堂屋裏出來的韓春桃糾正道。

  露著小雞|雞的韓春風也跟著出來,掰扯著十根手指頭,算道:“兩百二加五十,等於兩百七,差三十,就等於三百啦!”

  “小三百,小三百啊!我兒春雷,真是出息了,能耐了!可惜你們那死鬼老爹福薄命歹啊……”

  說著說著,平日在村裏潑辣彪悍橫的毛玉珍,突然眼圈泛紅,聲音哽咽,強忍著情緒,仿佛隨時都能嚎啕大哭起來。

  ……

  很快,韓春雷出去一個月不到,就往家回寄了小三百鈔票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柴家塢。

  眼下也不是農忙季節,村裏閑人懶漢多的是。一個多小時後,韓家小院裏就擠滿了幾十號人,都是來看熱鬧聽講古的。

  就連給毛玉珍家修繕新房的韓占水他們,也紛紛放下手裏的活,過來這邊的小院,湊熱鬧,聽八卦,還有想學本事。

  韓家小院裏,村民們拾著話頭,對韓春雷從深圳給家裏匯錢的事,議論紛紛。

  有平日跟毛玉珍關係還算不錯的,誇了春雷有本事之後,也安慰起毛玉珍,說她這些年不容易,一個寡婦拖著三個娃,如今終於苦盡甘來了。

  毛玉珍聽罷,眼眶通紅通紅。

  有村民誇了春雷聰明能耐之外,也順帶著誇起韓春桃這個當姐姐的勤儉能幹,為了兩個弟弟,至今未嫁。還不吝溢美之詞的表揚才**歲的韓春風,說他懂事聽話知道為家裏幹活,還提醒毛玉珍是時候給扯點布,做條褲子了,**歲的孩子,總光著腚露著小雞|雞,也不合適。

  韓春桃聽了,憋不住心裏的委屈,抹著眼淚跑進了屋裏。

  韓春風也是害羞地躲到毛玉珍背後,低聲讓他娘給他做褲子。

  毛玉珍擦了擦眼眶,笑著保證,回頭就給他做褲子,做兩條,隨時可以換洗。

  不過鄉親裏也有幾個懶漢和村癩在討論韓春雷,到底在深圳幹什麽?

  有個懶漢說,這年下光景的,工分難掙,鈔票更難掙,可憑啥韓春雷一個半大小子,毛都沒長齊呢,跑趟深圳就掙這麽多錢呢?

  不說把欠村裏的賬還了,還給家裏匯了五十塊錢。

  這年頭,有五十塊錢,懶漢都敢找對象啊。

  這番話,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這時,院裏有個聲音調侃道:“要我看啊,春雷這掙錢的速度,跟搶錢沒啥區別,不會是去深圳搶了人家供銷社吧?”

  “哈哈哈……”

  頓時,院裏一片哄笑。

  但是毛玉珍聽著,卻瞬間就炸毛了,“去你|媽的!你才搶錢!你們全家都搶錢!”

  罵完,就見她蹬地一下,從條凳上站起來,抓起地上的掃把,在人群中尋覓剛才說話之人:“我看是哪個嘴裏吃了屎的,這麽糟踐我家春雷?”

  她這一發飆,剛才還哄笑的人群,瞬間變得寂靜無聲了。

  那幾個煞風景的懶漢和村癩,更是秒慫,縮著頭乖乖不敢炸刺。

  毛玉珍的戰鬥力,全柴家塢公認的。

  尋常三五個村癩痞子近不了她身,一對一的話,基本秒殺任何一個村癩。

  幾個懶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把剛才說話的那個人暴露在空氣下。

  這人並非別人,正是村部的於會計。

  “是你!”毛玉珍怒目相向,罵道:“姓於的,信不信老娘撕爛你這愛傳閑話的破嘴?”

  於會計瑟瑟發抖地看著毛玉珍,咽了咽口水,緊張道:“玉珍嬸,我就是打個比方。比喻,是文學上常見的修辭手法,比如說……”

  “比你奶奶的退!”

  毛玉珍拎著著掃把,就向於會計衝了過來。

  於會計反應也不慢,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在嘴裏叫著:“玉珍嬸,別,別。我那是打比方!打比方啊!”

  “打你媽|的方,比你媽|的頭,老娘打的就是你嘴上缺了德的!看你以後敢不敢說我加春雷閑話,”

  毛玉珍此時正在怒頭上,在場的人都不敢上千勸架,就看著兩人繞著院子,一個跑一個追,一個跑脫了解放鞋,一個追亂了頭發。

  當然,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不迭拍手叫好。

  這時,院門口處,有幾個小孩大聲嚷嚷著:

  “春風媽在家嗎?”

  “春風媽!你們家來客啦!”

  “春桃姐,有客人!”

  “春風,你們家親戚可大方了,分我們水果糖吃!”

  隨著孩子們的聲音,曹天焦在他們的簇擁下,進了韓家院子。

  我去!

  這麽多人。

  這麽熱鬧。

  還有打架的……

  一看有陌生的外地麵孔,韓占奎作為村支書,當然是覺悟最高,反應也最快,趕緊上去拉架,衝著毛玉珍喊道:

  “弟妹,別打了,家裏來客人了!”

  毛玉珍被韓占奎拉住了胳膊,於會計趁機鑽入人群中,逃出了韓家。

  毛玉珍看著曹天焦五來十歲,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樣子,但卻穿著的確良襯衫,腳上還穿著皮鞋,有點幹部派頭。

  但是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家貌似沒有這麽一位親戚啊。

  她問道:“請問你找誰?”

  “你就是春雷的媽媽吧?”

  曹天焦微微一躬身,微笑道,“我是韓春雷生意上的合夥人,我叫曹天焦,今天特意過來柴家塢拜訪一下。”

  “我們家春雷生意上的合夥人?我們家春雷在深圳做買賣呢,怎麽這裏跑出來個合夥人?”毛玉珍一臉狐疑。

  “咦?曹老板!你不是在長河公社開廢品收購站的曹老板嗎?你怎麽跑我們柴家塢來了?”

  毛玉珍不認識曹天焦,但幫著他家修新房子的韓占水,認出了曹天焦是誰了。

  剛逃出院子的於會計並沒有跑遠,而是趴在韓家的院牆上看熱鬧,他聽著韓占水的話,仔細一看院裏站著的曹天焦,也是一臉詫異:“曹老板怎麽跑村裏來了?怎麽還跟韓春雷那小子成合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