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溫柔小耳      更新:2020-08-10 10:38      字數:3200
  翌日未時三刻,宋伏遠與沈臾如約到達柳溪胡同口。

  縉雲早來一步,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淡紫色羅衫,見到二人朝她走來,又小心翼翼地往胡同裏縮了縮身子,小臉蛋上寫滿了焦慮。

  沈臾舔了舔嘴唇,不知不覺也提高了警惕,手心裏竟然滲出了綿綿冷汗。

  宋伏遠一低頭,瞅著小捕頭憂心忡忡的樣子,嘴角又輕輕勾了起來:“怎麽?你緊張什麽?”

  “宋大人,你沒瞧見縉雲擔心的樣子嗎?看來這個楊老爺平日裏還挺厲害的,竟叫她害怕成這樣。”她踮踮腳尖,想要夠著宋大人的耳朵。可宋大人的個頭實在太高,無奈隻能勾勾手指叫他俯下身來。

  宋伏遠很聽話,一下就懂了沈臾的意思。

  “別怕,有我呢。”宋伏遠肆意的對她笑著,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臉頰。

  可真是又軟又滑,捏下去的一瞬間,手指能戳出肉乎乎臉蛋上淺淺的坑。

  縉雲將團扇拂麵,露出一雙能擰出水來的眼睛,期待滿滿的看著宋伏遠。

  “宋大人——”她聲音哽咽,緩了一會兒又道,“玉潼是我最好的姐妹,您一定要將凶手緝拿歸案,告慰玉潼的在天之靈。”

  “你放心,把你知道的都跟宋大人說出來,我們宋大人可是個斷獄高手。”沈臾認真的小臉盈盈的看著她,似給她一顆定心丸。

  沈臾的話果然有些用處,縉雲不再膽戰的瑟瑟發抖,平穩著心緒緩緩道來:“其實——玉潼死前幾日曾經無意跟我提過,說她心情不好,總是愁苦不堪,甚至,甚至都不想活著了……”

  宋伏遠眉間一挑:“心情不好?這是為何?”

  “玉潼長得好看,又做事利落,其實——楊老爺早就有意看上了她,之前因她年齡尚小,原本是想等她及笄之後娶為小妾,可待到及笄後,這事一直叫大娘子擋著,大娘子暗地裏折磨毒打她,等折磨到自己受不住,再從府中逃出去。可——可小娘子一直待她不薄,玉潼因為不舍小娘子就默默承受了幾年。”

  虎皮貓也似聽懂了什麽,憤憤不平的露出尖牙像是打抱不平。

  沈臾趕緊安撫著虎皮貓毛茸茸的腦袋,又疑問著:“那楊老爺還真聽大娘子的話,擋了這麽多年就沒能把玉潼娶回去?”

  宋伏遠揪了揪衣領,輕拂了一下肩頭,漫不經心道:“曹大人跟我提及過,這個大娘子的娘家有點來頭,她爹可是平陽州的巡撫,楊老爺的絲綢買賣重心可就在平陽,這地方有嶽父大人坐鎮,幾乎壟斷了全部的市場。有這樣一位厲害的娘子,楊老爺能不敢聽嗎?”

  沈臾點了點頭,聽起來好像是這麽回事。

  縉雲又道:“玉潼不願意離開的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楊平少爺,他——他早就與玉潼暗生情緒,私定終身,可楊平少爺自知自己的爹也喜歡玉潼,又不敢與父親抗衡,本想著參加今年的科舉,待金榜題名時與楊老爺說明一切,把玉潼討過去——可是,可是那日玉潼哭著告訴我,她說她已經兩個月沒有來葵水,偷偷地去問了郎中,郎中告訴她是懷孕了。”

  “懷孕?”沈臾不可思議的驚呼,“懷了誰的孩子?”

  說到此處,縉雲腦海中仿佛出現那日見到玉潼的場景,眼角還攢著汨汨的淚水:“是……是……是楊老爺的,在楊平少爺離開的第一晚,玉潼就被楊……”

  縉雲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話說到一半又趕忙瞅了瞅四周,淚珠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瞬間,沈臾心底的火氣一下子躥了上來,憤恨的咬緊牙關,緊緊地攥起了拳頭,就連指甲都深深地陷進了肉裏。

  宋伏遠麵色波瀾不驚,靜靜的低頭沉思。

  “這個楊老爺,真的是欺人太甚!果然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沈臾憤憤罵著,倒是生生罵進了宋伏遠的心裏。

  他趕忙擺擺手:“你放心——我不會如此。”

  “都什麽時候了,宋大人還有心情開玩笑?這事要是叫楊平知道了,他得有多傷心多難過?”她的小臉一扭,氣嘟嘟的圓臉蛋上浮著酡紅,一時間又替楊平感到憋屈。

  “是嗎——”宋伏遠懶洋洋的拖著長音,“我可不見得楊平有多難過,起碼曹大人告訴我,楊平可是氣定神閑的很,隻是驚訝玉潼死了而已。”

  聽到此話,縉雲又道:“宋大人,我想玉潼的死一定與此事脫不了幹係,我一直懷疑這事就是楊老爺做的,別看他整日如同笑麵虎一般,可做買賣的商人手腳哪有什麽幹淨的,就連老太太的死——都傳說是被楊老爺給氣死的。”

  宋伏遠頓時來了興致:“老太太是被楊淳厚氣死的?”

  “老太太是楊老爺的嫡母,因他當年執意要娶小娘子為妾,不顧老太太的阻撓,氣的她老人家躺在床上整整三個月,沒過多久就在床上病死了。”

  沈臾倒吸了一口冷氣,宋伏遠突然開口道:“那玉潼死的那晚,是不是去玉璟堂幫你整理了花草?”

  縉雲點點頭:“因玉璟堂離得四季堂近,楊平少爺就住在四季堂,那晚得知楊平少爺從清河縣回來,玉潼便來到了玉璟堂幫我整理花草再與他會麵……所以我才早早的回避下去,哎——若是那晚我也在就好了,說不定玉潼也不會被人害死。”

  宋伏遠頓了頓,又問:“那你能辨出府中誰用這種布料做過衣衫?”

  說著,他從袖兜裏小心謹慎的掏出一塊素色的帕子,輕翻開來攤在掌心,朝縉雲的眼前遞過去。

  縉雲看著他手心裏的一角皂色紗絲,細細審視了半晌,又恍然開口道:“平日裏侍奉楊肅少爺,見他身上倒是有一件這種樣式的汗衫,是——是楊老爺用南方的繚綾紗絲給他做的,我記得當時楊老爺也給自己做了一件一模一樣的汗衫。”

  宋伏遠問道:“你為何如此確定?”

  “因這繚綾富貴,當時從南方進布匹來時,楊老爺特意把楊肅少爺叫去讓裁縫量了尺寸,做好成衣還是叫我拿回來的。”

  宋伏遠篤定的點點頭,不急不慢的又將證物包好,藏進了袖兜。

  “宋大人,我知道的就隻有這些了,還望您能明察秋毫,將惡人繩之以法。”縉雲緩緩蹲下身子,將團扇收起朝他作揖,隨後用手背輕撫了眼角的淚珠,“我不能離開太久,會被其他人疑心的,就先離開了。”

  說完,沈臾笑了笑客氣的對她點點頭,又見她小心翼翼的混入了人群中,頓時不見了蹤影。

  宋伏遠心頭凝重,沈臾瞧得出來他的心緒一定雜亂不堪,就連她的心頭也頓時陰鬱起來,厚重的烏雲堆積如山,重重的盤旋在沈臾的心頭。

  一路上,沈臾都心事重重,一會兒懷疑楊淳厚,又一會兒懷疑楊平。

  難得見小捕頭一臉嚴肅,宋伏遠突然止住了步子,用手戳了戳她的眉頭。

  “看,都擰成麻花了。”輕聲抱怨,實則有些心疼罷了,“我隻想看你每天開心快樂的笑,若案子叫你如此費心勞神,我倒寧願你不要跟著我。”

  被他如此一說,沈臾的陰霾頃刻消散。

  她噗嗤一笑:“說這話還早的很,以後路長著呢。”

  話剛落下,沈臾的笑容立刻僵硬住了,心裏如小鹿一般咚咚亂撞,不敢瞧著一旁的宋伏遠。

  片刻,他才緩緩有了聲響:“沈臾,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你一定,一定不能放棄我……”

  他的話裏帶著淡淡的憂傷,是與平日裏的宋大人完全不相符的。

  沈臾覺得這話熟悉的很,仿佛是在哪裏聽過。

  她苦思冥想一番,終於想起前幾日,曹大人也對她叮囑過一模一樣的話。

  宋大人之前,到底經曆過什麽呢?

  沈臾頓時好奇十足,可看著宋大人一臉落寞的神情,心裏不由的有了一絲心痛。

  她從虎皮貓的肚子下麵抽出一隻手,暖暖的握住了他。

  宋伏遠表情一怔,又漸漸恢複了平靜。

  “沈臾,你有沒有嚐試過被親人背叛的滋味……”

  她不用想,脫口道:“沒有,我最親的父母很早就離世了,但是他們很愛我。而眼下,我隻有一個沈禾,他是我年幼時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沈臾感受到緊握的大手微微抽搐著,他麵帶淺笑,思緒悠長,靜靜地凝望著遠處的天空:“或許我與橘子都喜歡你的原因——就是因為你這股傻乎乎的勁頭吧。”

  沈臾突然鬆開宋伏遠的大手,一把叫醒了懶洋洋的虎皮貓,她們四目相對,認真的凝視著琥珀色的貓瞳:“難道就沒有因為——我的美色?一點點也沒有嘛?”

  宋伏遠終於咧嘴笑著:“內在美,內在美,我與橘子都不在意外表的。”

  不說還好,此話一說出口,沈臾立刻嘟起了嘴巴,齜牙回擊:“那還真巧,宋大人在我的心目中其實跟縣衙裏的兄弟們也沒什麽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