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溫柔小耳      更新:2020-08-10 10:38      字數:3406
  微風和煦,清河縣的縣衙門一大早又開始沸騰起來,不為旁的,隻為沈臾升官成了從捕頭,這可是個重磅消息。

  其他捕快們都給沈臾道喜,唯有楊捕頭拉聳著長臉,滿是不樂意。

  他上下打量了幹巴巴的沈臾一眼,不屑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們給馮大人送禮了?”

  “這可是宋大人的意思,馮大人也隻能是聽話的份。”沈臾現在有了足夠的底氣,說起話來也變得硬氣了許多。

  楊捕頭一聽是宋欽差的意思,馬上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孫大力聽到消息風風火火的從外麵進來,一把抓住沈臾的肩頭:“碳妹,恭喜你呀!”

  “哎哎哎,人家現在是沈捕頭,怎麽能隨隨便便叫人家碳妹呢?”楊捕頭陰陽怪氣的叫嚷著,接著又拿起佩刀掛在了身後,“楊捕頭要出去巡街了,沈捕頭就留在這裏等著他人道喜吧。”

  沈臾樂嗬嗬的傻笑著,孫大力朝楊捕頭的背影努努嘴,又一臉高興的望著沈臾。

  沈臾滿是不在乎:“楊捕頭雖然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可替我高興了。”

  “我咋沒看出來?”

  孫大力撓撓頭,可一想到五日的期限已經過去了大半,要是再不與沈臾張開口,恐怕老母親見不到兒媳可是要失望了。

  孫大力這幾日心事重重,食之乏味,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與沈臾單獨聊聊。

  他聳聳肩膀,細想了沈臾周圍一圈人,雖說衙門是個男人堆,但說來說去,跟她關係最好的,那就要數他自己一人了。

  想到這裏,無精打采的孫大力又突然來了精神,覺得這事還是有七成把握的。

  “碳妹,今晚下了差有時間嗎?”孫大力的嗓音磕磕絆絆,唯唯諾諾。

  沈臾沒多想,開口就回:“沈禾今日要去舯州同窗家研讀,他一走,我就沒什麽事忙啦!”

  孤男寡女?要共處一室?

  孫大力想的入迷,隨即又搖搖頭:“那今晚我去你家找你,有事情想跟你談談。”

  看著孫大力這一臉不輕鬆的樣子,沈臾又結合他近幾日反常的表現,總覺得是孫大力家遇到什麽麻煩了。

  沈臾不想最好的兄弟犯難,也沒有問其原由,就隨著點頭應下。

  **

  今夜沈臾不用值差,她早早的換下捕快服,等著楊捕頭的放行。

  誰知楊捕頭心裏別扭的很,在外巡街後回來故意說著:“沈捕頭,崔阿婆家昨夜招了賊,你竟然不知道此事?”

  沈臾大驚:“昨晚我巡街時,崔阿婆家還好好的呢,我是見街上都平安無事,這才去食為天吃的接風宴。”

  說起這事來,沈臾覺得委屈,本不是她巡街時發生的案件,怎麽能怪罪道她的頭上呢?

  楊捕頭:“你現在可是捕頭,不管是不是你值差時候發生的事,隻要是在清河縣發生的案件,那你都得負起責任來。”

  嗯,楊捕頭這話說的有道理,叫沈臾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於是她又問著:“那崔阿婆家丟什麽東西了嗎?”

  楊捕頭繞過她身邊走到茶幾前,不急不慢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緩緩開口道:“你現在去崔阿婆家看看,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還不得沈捕頭親自燒一下?”

  被楊捕頭這麽一說,沈臾覺得身上重擔無比沉重,這可是關於清河縣百姓們的安危,為保護一方百姓而出力,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隻可惜,大力哥那邊本來約好的,可能就要食言了。

  沈臾掛好佩刀,準備去找大力哥說明此事,可一到捕快房,王捕快便告知她孫大力早就下差走了。

  她細細掂量了一番,心裏的那根秤漸漸偏向了崔阿婆。

  來到崔阿婆家,崔阿婆正坐在天井裏發呆。她一人獨居在此,也已年過七旬,無兒無女。

  沈臾以前聽孫大力講過,崔阿婆的丈夫在年輕時被官家抓去當壯丁,就再也沒能回來。

  沈臾覺得崔阿婆有些可憐,看她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上倒掛著兩撇眉毛,顯然是有些不開心的。

  沈臾蹲下身子與崔阿婆平齊,問道:“崔阿婆,聽說您家昨夜招了毛賊?是偷走了什麽值錢東西了嗎?”

  崔阿婆的鬢角早已滿是花白的頭發,兩雙凹陷布滿褶皺的眼睛閃爍著點點淚花。

  “我的阿黃——我的阿黃不見了——”她見到沈臾,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衣角。

  阿黃是跟著崔阿婆生活的一條土狗,沈臾見過幾次,那條狗又聽話又懂事,整日跟在崔阿婆的身後,崔阿婆去哪,阿黃就跟到哪。

  沈臾往前挪了挪身子:“那您能想起阿黃是什麽時候丟的嗎?”

  崔阿婆抖著幹幹巴巴的手抹上眼睛,那淚花順著眼眶灑了出來。

  “昨日上街討飯時,它還跟著我呢——結果,到了晚上就找不見了。”

  “崔阿婆,您能仔細跟我說說嗎?”沈臾蹲的久了腿有點麻,但她還是沒有起身的意思。

  崔阿婆年紀大了,說話聽不清楚,還又眼神不太好,沈臾很有耐心,又將耳朵往她老人家身上貼了貼。

  “昨夜有陣好大的響動,是打雷了嗎?”

  沈臾眨眨眼睛:“崔阿婆,您是不是記糊塗了,昨夜沒有打雷。”

  “不對,那雷聲很大,我聽的可清楚了,還打算把阿黃抱進屋裏來避雨——可是,等我出門的時候,就找不到阿黃了。”崔阿婆聲音漸漸嘶啞,兩雙眼睛無神的看了看沈臾,又繼續愁眉不展。

  沈臾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便站起身來站在不大的院落中查看,這裏破破爛爛的,毫無生機,但卻堆積了不少柴火供冬日過冬,是崔阿婆與阿黃平日裏一點點撿回家積攢出來的。

  她確定,近幾日清河縣都是晴朗的好天氣,昨晚更是不可能打雷。

  繞過房屋一側,在一道狹窄的後院通道中,沈臾發現了疑點。

  這裏破破爛爛,被一堆柴木覆蓋,沈臾敏銳的湊上鼻子嗅了嗅,似乎在空氣中聞到了鐵鏽的血腥味。

  她把佩刀摘下用在廢墟中尋找著,果不其然,沈臾最不想見到的場景出現了。

  阿黃倒在這堆柴火堆中,已經被壓的奄奄一息,可身上卻是布滿了刀傷,血跡斑斑。

  沈臾覺得不對勁,被柴木壓死怎會一身刀傷?她又上前用手拽了拽阿黃的頭,隻見它的嘴中還咬著半截藏藍色的粗布衫,漸漸抽離出來,沈臾簡直驚呆了,她能想象到定是昨晚家裏進了賊,阿黃為了保護崔阿婆,就拚命的咬住毛賊的衣服,撕扯爛後又被賊人用亂刀刺死。

  沈臾心情頓時壓抑起來,可一想到崔阿婆還坐在天井叨念著阿黃的名字,卻還不知道阿黃已經死去,更是難受的胸口痛。

  沈臾又用幾塊柴木將阿黃的屍體掩埋好,整理了一下情緒回到崔阿婆身邊。

  繼而又蹲下身子:“崔阿婆您放心,阿黃的事情就交給我了,它一定會回來的。”

  有了沈臾肯定的話,崔阿婆難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緩緩道:“其實我知道,三郎被抓去當壯丁走了這麽多年,肯定是回不來了,這些年多虧了阿黃能陪著我,要不然我這孤苦伶仃了大半輩子,早就不想活著了。”

  她歎了口氣,嘴上卻掛著笑意。

  “你知道嗎?三郎走的那天留給我了第一隻阿黃,他怕我孤單,就把阿黃給了我——可是,他走的第二年,那隻阿黃就得病死了,後來我又找到了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阿黃,我陪它們走過了一生,到頭來卻沒有找到能夠陪我一生的……”

  冥冥之中,崔阿婆是有些預感的。

  沈臾的眼眶頓時紅紅的,兩隻手來回絞著衣袖。

  天色已晚,沈臾從崔阿婆回來的路上一直鬱鬱寡歡,心事重重。

  這已經不知道是崔阿婆的第幾隻阿黃了,她本就活的不容易了,若是再知道阿黃是因保護她而死,那崔阿婆的心裏肯定更難受。

  不知不覺,她的淚模糊了雙眼,再次抬起頭來時,她覺得自己一定眼花了。

  宋伏遠一人佇立在不遠處,一襲幹淨利落的青衣,虎皮貓乖巧的依偎在他腳邊,而他也難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沈臾不知為什麽,一見到這樣的宋伏遠,眼裏的淚瞬間像斷了線的珠子,和著臉上刮了一天的塵土,吧嗒吧嗒的滴落下來。

  宋伏遠詫異,小捕快這是受了什麽委屈?

  沈臾踉蹌著走到宋大人身邊,啜泣的哽咽道:“阿黃——我,我上哪再去找一隻一模一樣的阿黃——”

  梨花帶雨,哭的是一塌糊塗,稀裏嘩啦。

  宋伏遠第一次見沈臾哭成這樣,原以為沒心沒肺的小捕快是不會傷心難過,可沒想到她哭起來的樣子是叫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心裏立刻一軟,就連打趣的話都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別哭了。”他緩緩開了口,臉上布滿了焦急。

  虎皮貓輕喵一聲,用牙咬著宋伏遠的衣角往沈臾的身邊靠去。

  宋伏遠無可奈可,手足無措,虎皮貓勁也十足,叫他往前傾了傾身子。

  旋即,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伸開胳膊一把將沈臾拉進了懷裏。

  她把頭埋進宋伏遠的胸前,哭泣的像個可憐的孩子。

  宋伏遠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能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額頭,尖翹的下巴摸索著她淡淡好聞的發絲。

  站在沈臾家胡同口的孫大力目睹了一切,接著大腦一片空白,就連手上提著的菜籃子都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