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溫柔小耳      更新:2020-08-10 10:38      字數:3361
  香茗茶館的後院裏種了一顆碩大的鬆樹,樹根粗壯,顯然也是有些年頭了。

  黑壓壓的樹影把陽光遮擋的斑駁不清,整個房間都光線暗淡,陰森恐怖。

  同時也像極了宋伏遠鐵青的臉。

  他皺起眉頭,用折扇尖輕點了點桌麵,冷峻的寒眸看向了魏旭。

  “魏老板,咱倆之前算是交過心,也就不打算繞彎子了。宋某再次拜訪,其實是想看一下您這裏全部戲子的花名冊。”

  魏旭悵然一笑,略微玩笑道:“怎麽?是因宋大人討阮姑娘不成,打算再討別人試試?”

  “唉,這事知道就行了,說出來豈不是掉了我宋某的麵子?”宋伏遠對魏旭使了使眼色,又溜溜看向站在一旁的文業,他垂了垂腦袋,暗吭一聲。

  魏旭朝門口的小廝擺擺手,耳語後便又差遣出了屋子,過了沒有多久,小廝果真捧來了戲子們的花名冊,隨即雙手呈到了宋伏遠跟前。

  “不過宋大人,這些戲子當中可就數阮姑娘最是厲害,無論相貌還是唱功,都是這些裏麵最拔尖的。”魏旭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短小的手指輕叩了叩桌上的花名冊。

  聽著魏老板衷心的告誡,宋伏遠微勾起嘴角,用折扇撣開了他壓製的手指,意味深長的問道:“前幾日死去的那個袁卿卿,是否登記在冊?”

  魏旭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恍惚後又立即笑道:“她的名字沒有豋在上麵,是因剛來還沒幾日,連工錢都未談妥,所以就沒來得及登記。不過話說回來,袁卿卿的確是個好苗子,可惜了!小民聽說是從石橋下撈上來的,哎!那麽美的一張臉都泡腫了!”

  “哦,那還不算是您這的戲子!”

  宋伏遠應下,又專心致誌的捧起了花名冊。

  三年前朝廷下令進行戶籍更新,命各地縣將本地外地百姓一律登記在冊,所以也留存了香茗茶館戲子名冊登記這一卷。

  而宋伏遠為了狠狠懲罰沈臾說了令他不悅的話,於是便打發她去停屍房找來這一卷的卷宗。

  還別說,沈臾這丫頭竟然走了狗屎運,剛要準備擼起袖子大幹一場,隨手一翻就找到了宋伏遠想要的那一卷。

  看著沈臾又有些屁顛得意的嘴臉,宋伏遠心裏堵的越發難受。

  可眼下正值辦案的關鍵時期,宋伏遠也不得不暫時饒了沈臾一馬,於是立刻與文業揣著卷宗去了香茗茶館。

  卷宗經過幾年的洗禮,暗暗散發著黴臭味,又加上屍體腐臭味的熏陶,那味道簡直叫人作嘔。

  宋伏遠用折扇戳了戳文業,他立即知曉了自家大人的意思,趕緊捏著卷宗一角麻利的扔到了桌子上。

  宋伏遠垂顏側目,又是一副認真仔細的模樣,將手裏兩份名單仔細的比對著。

  他似在賭一把,覺得這是案件突破的唯一希望。

  好在香茗茶館戲子名不算多,大大小小的加在一起,正好是十八人。

  隻是……他又沉穩住仔仔細細的尋查一遍,三年前的戶籍登記上可明明記錄的是十九人。

  宋伏遠眉心一聚,抬起頭來問道:“柳孟真怎麽沒登記在冊?”

  橫肉直顫的臉上也微微皺起了眉頭,想了一下又回道:“宋大人僅憑一份花名冊就能選出最好的姑娘來,還真是神了!不過您不提還好,一提我就來氣。她與阮姑娘都是一位師父帶出來的,但說實話,比阮姑娘要更優秀一些,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這裏的台柱子。可就在十幾天前,她突然卷著包袱鋪蓋走了人,連招呼都沒打,就隻留了一封信,說是要回老家湖縣成親,撂下攤子就不幹了!”

  宋伏遠突然揪住了心,繼續追問道:“難道之前沒與你說過要回老家成親這事嗎?”

  “所以我才生氣,柳姑娘當時走的太突然了,著急的很,連當月的工錢都沒要,接著就回老家了。”

  工錢都沒結就回老家成親?這事可沒有這麽湊巧的。

  宋伏遠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回思忖的踱著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直到將地板踩得吱吱呀呀,發出一陣噪耳的聲響。

  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旋即又止住了步子,俯在桌上問著魏旭:“你還留著柳姑娘寫的那封信嗎?”

  魏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嚇得不敢多嘴,隻趕忙點頭說著:“有有,我一同叫人取來。”

  末了——他眼神閃爍,若有所思,試探的將肥碩的身子緩緩靠近宋伏遠:“宋大人,我算是看明白了,您根本不是想來討姑娘的,您是來討案子的!”

  宋伏遠聽後眯了眯眼睛,似是默許。

  魏旭一改之前的做派,瞬間慫下了肩頭:“宋大人,難不成是這個柳孟真……”

  “恐怕得麻煩魏老板隨宋某去一趟縣衙親自認屍了。”

  語罷,好看的瞳眸閃爍著點點光亮,把魏旭盯得渾身坐立不安。

  **

  縣衙的停屍房已經被沈臾整理收拾的差不多,孫大力雖然幾次想要上前幫忙,但都礙在死者的份上不敢靠近,抬起的步子還沒行進半步又縮了回去。

  最後隻能伏在磚牆旁探出個腦袋,朝沈臾喊著話:“碳妹!宋大人咋又罰你整理停屍房了?”

  沈臾抹了一把額角的汗珠,光天化日之下,沈臾自是不怕這些晦氣東西,語氣輕鬆道:“大力哥,我今日可算明白了什麽叫自作自受!”

  她吼完,還不忘撣了撣身上纏繞的蜘蛛網。

  “宋大人不在縣衙,你快過來休息會吧。”孫大力滿是焦急,自打碳妹越看越順眼後,他就總是擔心碳妹會不會累著,這事要是擱到以前,他也沒這麽多的擔憂。

  惴起的心還未平複下來,宋伏遠帶著魏旭就已經行至到了停屍房的廊前。

  他瞅了一眼孫大力,心裏又是一陣不痛快。

  “魏老板進去看看吧。”宋伏遠止住了步子,先把魏旭打發走,又將矛頭指上了鬼鬼祟祟的孫大力。

  孫大力趕忙語塞:“宋大人——我,我就是剛上完茅廁路過這裏——沒啥事我就先走了,還要當差呢。”

  憨厚的臉上露出別扭的笑容,宋伏遠不禁皺起了眉頭,就憑這個膽小如鼠的傻大個能追的上小捕快?

  除非小捕快眼瞎了,要不然肯定追不上。

  不過——話說回來,萬一小捕快眼神真不好使怎麽辦?

  心裏嘀咕的這會兒功夫,孫大力早就溜沒了影。

  宋伏遠越想越沉,越想越瑟,他也不知為何,這幾日連帶著孫大力看起來都這麽不爽快。

  沈臾看著魏老板親自來驗屍,自是詫異的瞪著大眼,也不知宋大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直到魏老板指著屋裏的屍體說:“這就是柳孟真!”時,沈臾更是糊塗不已。

  而這一聲,似乎叫宋伏遠更加豁然開朗起來。

  沈臾蹲在停屍房的門口,抬眼看著不遠處的宋伏遠與魏旭交談著什麽,她想豎起耳朵來仔細聽聽,可又因聲音過小,她什麽也聽不清楚。

  沈臾的黢黑小圓臉蒙上一層不解,等到文業將魏旭送走,宋伏遠這才想起沈臾來,眸子朝她身上看了看,見她嬌小的身子蹲在門口像極了自家的虎皮貓,倒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可愛。

  宋伏遠閑庭信步,手握拳在嘴邊咳了幾下:“曆年重要的卷宗都收拾妥當了?”

  “正是!”她仰著小腦袋,清風拂過,將她帽子下淩亂的發絲吹拂起來。

  沈臾撓了撓臉蛋,幹脆把帽子摘了下來。

  “宋大人,方才魏老板說那具屍體叫柳孟真——這是怎麽一回事?她不是您的未婚妻嗎?”沈臾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求知若渴般的認真凝視著他。

  宋伏遠嘴角勾起玩味的笑:“那是宋某為了讓凶手放鬆警惕而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武安侯府的祝姑娘沒死,她活的好好的,就是那日你見過的宋竹青。”

  宋竹青就是祝清越?沈臾不可思議的長大了嘴巴,頓時又一陣苦澀湧入心頭,她上前扯住宋伏遠的衣角,似是安慰道:“宋大人您別傷心,雖然得知祝姑娘沒死是有些開心的,可她叫您戴了綠帽子,與府上的下人私通……”

  “等等等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是從哪聽來的?”

  宋伏遠很是不耐煩的打斷了她,又煩心的皺起了眉頭。

  沈臾自覺不妙,差點就要把馮知縣給出賣了,好在她時刻保持清醒理智,才能及時懸崖勒馬,挽回大局。

  她又是標準的憨憨一笑,從地上蹦躥起來,打岔道:“宋大人,柳孟真是誰?魏老板怎麽會認識呢?”

  這一招果然奏效,宋伏遠立刻忘記了之前的責問,趾高氣揚的將雙手擺在身後:“柳孟真一直都是香茗茶館的台柱子,而她才是第一具屍體的真實身份。”

  沈臾誇張的點點頭,似懂非懂。

  “小捕快,那日我與阮玉庭交談,可得知她是有情有義的戲子,一心隻為了魏老板。可魏老板今日告知我,以往柳孟真一直技高一籌,碾壓阮玉庭,她隻能屈居第二。若柳孟真死了,誰的益處最大,誰更有動機殺她呢?”

  沈臾好像明白了什麽,嬉笑著露出整齊的小白牙。

  “這麽說來,阮姑娘的嫌疑已經非常大了,不過——她那個小身板真的能把屍體搬到屋頂上嗎?”

  宋伏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淡淡道:“誰說凶手就隻有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