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溫柔小耳      更新:2020-08-10 10:38      字數:3299
  “各位好哥哥們,就別在大堂上打趣我了,再這樣說下去,我這養家糊口的差事就要被宋大人給罷免了。”

  沈臾是真心焦急,一想到快要給房主交月租,還要給沈禾交學雜費,她就一臉惆悵,眉頭一擰,小臉上盡是委屈。

  “出息——”

  宋伏遠冷吭一聲,趕忙將視線收回,又落在何鬆的身上,故意不再理會沈臾。

  “何鬆,袁卿卿意外溺死後,你接下來又是如何處理的?”

  話題陡然一轉,倒叫何鬆有些應接不暇,呆滯了會兒才意識到宋大人問的是他自己。

  “宋大人,其實您也能想到,在當時的情況下,我躲都來不及了,就怕被別人誤會成是殺人凶手,想著不要再摻和這些事情了,就把袁卿卿的屍體又重新拖回到了發現她暈倒的地方。”

  宋伏遠朝鉗製何鬆的捕快擺了擺手,他們立刻將何鬆放了下來。

  何鬆輕晃了一下手腕,好在身子壯不礙事,便又朝著宋伏遠作了個揖:“方才小民對宋大人多有得罪,還請宋大人不要怪罪。”

  “無礙,我並未將此放在心上,倒是——你把袁卿卿搬回原來地方後,是否發現過其他什麽人去過那裏。”

  “說來慚愧,我把袁卿卿搬回原來位置後,就緊閉了大門再也沒敢跨出去過半步,還是後來聽聞了在石橋下發現了袁卿卿屍體一事,這才心生疑惑,後知後覺與凶手擦肩而過。”

  宋伏遠陷入深深的沉思,低頭凝視著手上的折扇,連馮知縣說話都未曾抬頭。

  “那何鬆該如何定罪?”

  宋伏遠靜默,手指尖已經不知不覺纏繞起來扇把上的玉珠吊墜,不慌不忙道:“先放了吧。”

  馮知縣話沒哽咽出喉,就被咽了回去。得到了指令,立刻將手中的醒木再次拍響,宣告何鬆無罪釋放。

  宋伏遠臉上就沒再輕鬆下來。

  虎皮貓慵懶的仰麵躺在腳邊,毛茸茸的爪子蹭上鼻子,粉嫩的小舌頭輕輕舔了幾下,一時間乖巧的有些孤零零的。

  沈臾看懂了宋伏遠的憂慮,於是蹲下身子將虎皮貓抱在了懷裏,將它好好安置在自己的身邊。

  日落西頭,夜色還未漸濃,清河縣的喧鬧就已經減半。

  衙門停屍房的燭火一直未滅,文業正站在門口駐守,見到沈臾抱著虎皮貓踟躕在外,抬頭指了指天色,又一臉關懷道:“沈捕快,不早了,還未打算下差嗎?”

  沈臾的腦袋往窗牖裏瞅了瞅,什麽都沒看到。宋大人自打白日裏進去檢驗屍體,還未從裏麵出來過半步。

  她還深刻記得宋伏遠略帶凝重的神情,這是幾日來第一次見他如此深沉。

  她突然回憶起白日茶館裏的流言蜚語,小民們都在議論著第一具屍體是宋大人未過門的妻子,而他還能不動聲色的任人議論,麵上無異,可想心裏得有多麽難受。

  一想到這,沈臾就忍不住酸了鼻頭。

  “文業,你家大人可還好?”沈臾突然有些憂心忡忡,隨即開口問道。

  文業點了點頭,微笑靜默,良久便從停屍房裏傳來宋伏遠的聲音。

  “文業,送小捕快回去。”

  沈臾自小就膽子大,即使縣城裏發生了兩起殺人案,她也無所畏懼。

  “宋大人不必了,您別忘了我可是個捕快!”沈臾笑吟吟的朝屋內喊著,雖然宋大人一直以打趣沈臾為樂,但她還是能感覺得到宋大人實質上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噪耳!”

  宋伏遠沒好氣的從屋裏傳來聲響,劈頭蓋臉的砸在沈臾的腦袋上。

  瞬間將她怕打回了現實。

  沈臾尷尬的吐了吐舌頭笑笑,因虎皮貓實在厭惡停屍房的腐臭味,悶著腦袋哀叫了幾聲,又讓沈臾往後退了退。

  “沈捕快,我去送您。”

  文業緊貼在沈臾的身後,因是宋大人親自囑托,他也不敢有所懈怠。

  見已遠離停屍房,沈臾用胳膊肘捅了捅文業:“在宅子屋頂上發現的那具屍體——真的是宋大人的未婚妻嗎?”

  文業晃了一下身子,眼睛突然閃爍起來:“您這樣聽得,就這樣認為吧。”

  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沈臾更加不明白話中的含義了。

  文業像做賊一樣回頭張望,確認說話不會叫自家大人聽了去,於是又低下頭朝沈臾侃侃道:“我家大人自有定奪,所以請沈捕快放心。”

  “你家大人,真的……比看起來要厲害許多嗎?”

  不怪沈臾如此疑惑,全在於平日裏對她的冷嘲熱諷,總覺得宋伏遠是個玩世不恭的人。

  “初四那晚袁卿卿的父母前去認屍,雖哭聲悲慟,麵容悲戚,可我家大人卻知道他們並未對死者有多惋惜。”

  沈臾詫異,立刻反問道:“宋大人為何這樣認為?”

  “發現袁卿卿屍體時,她穿的是何衣物?因屍體是沈捕快打撈上來的,肯定也記憶猶新。”

  “是紅色!”沈臾拍了拍小腦袋,“那裙擺鮮豔明亮,映著月光在水裏也好尋一些。”

  “我家大人與沈捕快第一次去茶館談事情時,戲台上唱戲的戲子穿的就是這件衣衫,所以當他第一眼見到袁卿卿穿著這件衣服時,就知道她是那日唱戲的戲子。”

  沈臾:“……那日宋大人竟然還留心了戲子的衣服?”

  文業笑罷:“能去當戲子的女子,要麽是青樓從良的姑娘,要麽是身世淒慘的孤女。像袁家這種小門小戶,能容女兒去做戲子,也就是貪圖她的好容貌好嗓音,叫她養活家人罷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袁家距離石橋也相隔不遠,鄰裏街坊都跑出來湊著熱鬧,而唯獨袁卿卿的爹娘能氣定神閑的坐在家中,這會是心疼女兒的做法嗎?”

  “也就是——逢場作戲?”沈臾頓悟,又想起那晚還騙她落了幾滴眼淚,心裏憤恨的癢癢的。

  文業突然露出一陣竊笑,那笑容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總覺得是在悠悠的看著好戲。

  沈臾不懂,她是個直腦袋,彎彎繞繞的想法怎麽也整理不通。

  “是宋大人跟您說的這些事情嗎?”

  “我家大人隻對我說三分,剩下的七分全都是因……默契。”

  “默契?”沈臾好像悟懂了什麽,笑出整齊的小白牙:“宋大人正因有你在身邊,才能做事如此安心。”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巷子口,胡同裏隻住著沈臾一戶,因這裏租金便宜,自從鄉下搬來她與沈禾就一直住在這裏。

  沈臾突然停在了巷子口,連忙對文業道謝:“謝文業兄,前麵就到了,你快回去吧。”

  文業左顧右看後,又將視線落在了漆黑的胡同裏,這麽幾步路,也不再有什麽危險。於是點了點頭,將沈臾送到了這裏。

  文業見沈臾往胡同裏走了幾步,這才安心的轉過身離去。

  沈臾停下了步子,回頭張望著文業的背影,他與宋伏遠看起來一般大,就已經與宋伏遠有了無言的默契,不知為何,沈臾突然有點羨慕他來。

  黑夜的幕布上星羅棋布排列著點點繁星,狹長昏暗的胡同隻能望著一道窄窄的天,這條道路她走過無數次,可唯獨今夜豁然開朗。

  刹那間,胡同裏突然刮來了一陣陰風,把沈臾的長發吹散在前額,蒙住了雙眼看不清晰。她將亂發撩入耳後,正疑惑著峽道口怎會有這麽大的風吹來。旋即,一陣刺痛感在後脖頸處散漫開,她立不穩妥,差點摔個趔趄,隻覺得頭昏昏沉沉,整個身子跟著懸浮起來。

  “沈……沈禾”她拚勁全力嘶喊,可無論怎麽用盡,都覺得渾身軟軟的,連嘴巴都張不開。

  眼前四方的巷口沒有人煙,她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思緒——莫非,這是中了毒?

  她成功的吸引凶手成為了下一個目標?

  不——沈臾不肯屈服,即使半張身子都蜷縮在牆邊,也要摳著牆皮站起來求救。

  沈臾護在懷裏的虎皮貓掙脫開,兩三步邁著牆根散落的磚石,麻利的蹬上了牆頭,消失在了院子裏。

  “沈禾……沈禾……”她小聲求救,扶著虛晃的額頭踉蹌著走到了門口。

  沈臾悻悻張望著胡同口,突然出現的漆黑的身影擋住了幽暗的光線,那個似龐然大物的身軀漸漸逼迫走近,冰冷的遮麵下,弱有弱無的吭聲朝沈臾落下。

  “你——你是誰!”沈臾靠著僅有的一絲理智,半著身子倚在門口,質問著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擋住了全部的光線,緩步輕踮在青石磚上,軟軟的沒有一絲聲響。

  直到她有了一陣緊緊的壓迫感,這才猛然被一道刺眼冰冷的光亮驚醒。

  匕首!他想割斷自己的喉嚨?

  沈臾拚勁全力,一把鉗製住懸在半空中的手腕,恍惚中用力深陷他的肌膚,想在他的手上留下顯眼的痕跡。

  作為捕快,她死了便死了,即使死了,她也想為宋大人留下些什麽證據。

  宋大人如此聰明,一定能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她也覺得死的不枉!

  “沈臾!沈臾!”

  ……

  嗬——還真是奇怪了,怎麽耳畔響起了宋大人焦急的聲音,沈臾覺得好笑,難不成陰曹地府裏也有一個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