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溫柔小耳      更新:2020-08-10 10:38      字數:3400
  沈臾有個綽號叫碳妹,因從小上山劈柴,皮膚曬得黝黑,長相上也是塞磣了些。

  早些年沈臾父母得病去世,看病欠了鄰裏親戚不少銀兩,她愣是靠著幫人背柴還清了所有債務。再後來她攢了三兩錢,為了弟弟沈禾上學考取功名,於是從偏僻鄉村搬到了清河縣。

  那會兒碰到朝廷下令進行戶籍信息更新,清河縣的縣衙裏總共一個知縣,一個師爺,一個捕頭兩個捕快,人手嚴重不夠。於是楊捕頭在城門口張貼了招新人的告示,前腳剛把告示貼出去,沈臾後腳就撕下來去了縣衙。

  一開始縣衙裏的其他捕快還嘲笑她是個女兒身,可沈臾能吃苦,力氣大,跟著楊捕頭捉拿了幾次偷雞摸狗的飛賊,擒起人來甚至能提起一個六尺男兒,自那以後,縣衙裏再也沒有人敢嘲笑她。

  令春三月,清河縣街道上市肆林立,比肩接踵。

  縣衙的捕快們按照慣例巡街,待路過楊大嬸家的燒餅鋪時,沈臾趕緊拍了拍孫大力的肩膀,像做賊一樣的問著:“大力哥,沈禾最愛吃楊大嬸做的燒餅,你能幫忙盯會崗,讓我去買倆燒餅嗎?”

  “這還不簡單,不過——你對你弟弟這麽好,萬一哪天飛黃騰達忘了你咋辦?”孫大力皺著眉頭,盯著沈臾打趣著。

  沈臾不屑:“你說的是樓員外的新婿,考上了狀元拋妻棄子,惹得老家的媳婦帶著兒子跑到樓員外家鬧,那會還是派我去調解的。”

  說話間,沈臾就招呼好了楊大嬸,讓她把燒餅包起來。

  孫大力:“你還敢說這檔子事是你調解的?沒把楊捕頭氣出病來就不錯了,本來是叫你去攆走這鄉下婦人,你可倒好,擅作主張替婦人喊冤,讓馮知縣跟樓員外的臉麵往哪擱。”

  沈臾隻覺得那婦人領著一個六歲的男娃可憐,蓬頭垢麵跌坐在樓員外的錦繡華府上,巨大的反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反倒不忍心攆了去。

  沈臾不懂:“本就是樓員外的女婿不對啊——我這樣做沒錯。”

  孫大力搖了搖頭:“哎,你這股子冥頑不化的勁頭,是當不了捕頭的。”

  沈臾不管,她認死理,即使那事被楊捕頭罰了三個月的工錢,她也覺得自己沒做錯。

  從楊大嬸手裏接過燒餅,沈臾小心翼翼的藏進了衣兜裏麵,若不是近日朝廷派來巡訪的欽差大臣即將抵達清河縣,她也用不著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

  好在清河縣自古以來民風淳樸,平日裏也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縣民們相親相愛如一家人,隻要加強巡邏管理,一般小偷小摸的毛賊也不敢出來為非作歹。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步,聊著聊著說起了這次派來巡訪的欽差大臣。

  “聽說是朝廷派宋大人來這裏養老的,年紀輕輕的,怕是身體不行。”

  沈臾一聽,接著激起了八卦的心思:“血氣方剛的年紀,能是因啥變得不行?”

  “嬌縱過度,定是個頑劣的人!”

  他倆相視一笑,不懷好意的大笑起來。

  二人剛拐出巷子口沒多久,突然從身後來了幾個慌慌張張的村民,見他們穿著捕快服,趕緊攔下說著:“快去楊大嬸家看看吧,死人了!”

  “啥?死人了?我們剛從那裏過來,沒有死人啊。”沈臾正嘀咕著,拽起孫大力的衣角就往回走。

  到達燒餅鋪時,周遭已經被圍觀的村民擋的水泄不通。

  沈臾矮小的個子隻能踮著腳往裏瞅,孫大力身子壯,在前拂開人群亮出道路,沈臾趁著周圍不注意就躥到了前麵。

  隻看到楊大嬸哭喪著臉坐在門牙石上,地上連滴血的影子都沒有瞧見。

  沈臾有些懵:“楊大嬸,咋回事,誰死了?”

  她這麽一問,嚇得楊大嬸又嗷號了好一會兒。

  “蘇蕖……我外甥女蘇蕖在屋裏暈過去了。”

  楊大嬸抽泣著跟沈臾說完,踉蹌著把他們領進了屋。

  一進屋,沈臾就聞著有股子糊味,撇嘴問道:“楊大嬸,您這燒餅烤糊了嗎?”

  “我還有啥心思做燒餅,也就是你剛走一會功夫,蘇蕖從村西口的水井裏抬來水,前腳剛踏進屋子,接著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孫大力有些暈血,他怕從蘇姑娘這見到不該看見的,於是往後撤了兩步,把沈臾突顯了出來。

  沈臾皺了皺眉頭,看著躺在地上的蘇姑娘也就十五六般大小,臉上無異樣,但雙唇呈紫青色,鼻息間隻剩微弱的氣息。

  “大力哥,我看這樣八成是中了毒,得叫合德堂的李郎中來,他會看這檔子病症。”

  孫大力附和著她點了點頭,隨手抓起一個村民去叫李郎中。

  沈臾站在原地想了想,覺得這事怪有蹊蹺,於是拍了拍孫大力的肩膀:“大力哥,咱得去村西口那口水井看看去。”

  雖然孫大力疑惑沈臾為啥要去那裏,但本就是他暈血不敢查看,若是反駁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豈不是還不如一個女捕快,很丟他的麵子。

  於是孫大力很痛快的答應了。

  事不宜遲,說去就去。

  中毒這種案子在民風純補的清河縣就已經能稱之為大案,他們之前都沒遇到過,畢竟這次牽扯到了性命安危,所以沈臾莫名的帶著些興奮。

  好在村西口的水井離著燒餅鋪隻有幾步路遠,他們很快就趕到了那裏。

  這口水井在一戶被遺棄的破舊宅子門前,本地人都嫌這裏偏僻,很少會來這裏打水。

  沈臾趴在井口邊,俯下身子用手沾了沾井水就要往嘴裏嚐。

  “嘿,碳妹你連命都不要啦?”孫大力趕緊擋開她的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教訓著。

  沈臾憨笑道:“這不得先嚐嚐看是不是有毒。”

  她把手指戳進嘴裏,使勁抿了抿,又咂了咂嘴巴。

  好像沒什麽不同。

  孫大力見她是個沒救的,也懶得理她,來回踱著步子觀察起了四周,也不知從哪躥出來一隻圓滾滾的虎皮貓,張牙舞爪的朝孫大力身上撲去。

  “一邊去,一邊去!”

  孫大力與虎皮貓大鬥了幾個回合,又叫沈臾過來幫忙。

  沈臾無奈的笑了笑,朝虎皮貓拍了拍手,那隻貓像聽懂了似的放過了孫大力,不緊不慢的走到沈臾腳下,趴在了她的鞋尖上,懶洋洋的一動也不動。

  孫大力看傻了眼,為啥這虎皮貓對自個兒這麽凶,對沈臾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沈臾笑眯眯的俯身抱起肉團子,毛茸茸軟綿綿的,摸起來手感好極了。

  可是——她覺得這貓有些不對勁,抱起來才發覺,貓肚子上蹭了一灘黑乎乎的東西,仔細用手撚了撚,才發現這灘黑乎乎的竟然是血跡!

  “大力哥,不好了!好像真的出大事了——”

  沈臾的話嚇了孫大力一個激靈,他趕緊跑過來問著咋著了。

  “這隻貓——是從哪跑出來的呢?這隻貓的肚子上,竟然沾了不少血跡。”

  一聽有血,孫大力接著倒退著離沈臾半米遠,嘴上打著顫:“誰知道這野貓從哪出來,反正肯定不吉利,趕緊扔了它。”

  沈臾完全沒聽進去,自顧自的朝著緊閉的烏油院門走去,這座宅子已經荒廢很久了,大門斑斑駁駁,三門鼻兒上結滿了蜘蛛網,深沉靜謐的有些恐怖。

  剛一靠近,懷裏的虎皮貓一躍而上,蹬著腿就爬到了高牆上,消失在了院子裏。

  仔細一瞧,大門上有一處巴掌大小的痕跡是嶄新的,倒像是有人推門進去過。

  沈臾見狀犯了嘀咕,難不成這座廢宅裏住上了人?

  於是幹脆上前叩響了大門上的三門鼻兒。

  孫大力在邊上看著熱鬧,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儼然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

  不多時,緊閉的大門敞開一道細縫,從裏麵幽幽走出一位身量細長的管事,長得麵白如淨,像極了讀書人的樣子,很有禮貌的問道:“不知這位官老爺有何事?”

  孫大力看傻了眼,見荒廢已久的宅子裏出來一個大活人,吃驚極了,趕緊湊過去搶先一步問道:“你是剛搬來這裏的嗎?”

  沈臾咽了咽吐沫,因開場白被孫大力搶去,也隻能附和著點了點頭。

  管事一臉疑惑:“我家公子昨日剛搬來這裏,連行李都沒有安當收拾好,不知有何事驚擾了二位官老爺?”

  這次沈臾搶先說道:“我們辦案正路過此處,碰巧遇到隻肚子沾了血的野貓跳進了你家院子,以防萬一,我們要進來查看一下。”

  管事猶豫了一會,接著說道:“那請二位老爺稍等一會,我進屋告知一下我家公子,再叫您進來查看一番。”

  麵前的大門又緊緊閉上,孫大力在一旁使勁蹭了蹭沈臾的身子,耳語著:“萬一裏麵不是啥好人,咱倆被擒了可咋治!”

  沈臾毫不擔心:“大力哥你忘了咱倆就是捕快嗎?再說這位管事麵相和善,先進去瞧瞧再說。”

  說話間,大門又被管事敞開,請沈臾孫大力進門,又再緊緊的合上。

  院子裏布置的有模有樣,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雜亂的荒草,不似外麵看上去那般荒廢淒涼。

  待穿過廊蕪,領頭的管事幽幽開口道:“這隻貓是我家公子的寶貝,還請二位官老爺不要隨隨便便叫它野貓,這樣會惹我家公子不高興的。”

  沈臾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嘿,你家公子還淨些講究,那應該管它叫啥?”

  管事繼續道:“橘子,我家公子最愛吃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