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真龍之劫(閱讀前請先看看上章已替換內容)
作者:薛直      更新:2020-08-10 06:23      字數:3408
  舒君回去的時候除了李菩提的一封信,還帶著一顆充滿了殺意和決絕的心。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的氣息已經開始不對勁,薛開潮卻看一眼就懂了。

  薛開潮也算是狠心的人,看他這幅仿佛被大雨淋濕的樣子,終究忍不住遲疑了一瞬。

  舒君似乎累壞了,並未察覺他的神情有什麽異樣,走到他麵前掏出信來遞給他,就跪坐下來,把頭靠在他膝上,合上雙眼低聲叫:“主君……”

  薛開潮接過信卻不忙著看,伸手先是摸摸他的頭:“怎麽了?”

  舒君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不能說,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說了不相關的事:“我見到先令主那個弟子了,看他獨自一人孤苦可憐,難道就真的不管了嗎?”

  他有自己的考慮,覺得薛開潮身邊有個師弟在也好,總比孤身一人要好。薛開潮也還記得父親將師弟托付給自己的事,聞言摸摸舒君的下頜,並未否決:“現在還不是時候。”

  接著頓一頓,道:“在叔父那裏,他不會有事的。”

  舒君睜開眼,十分遲鈍的想了一陣,發現這是真的。薛鳶還要用他呢,怎麽也不會讓他受委屈。隻是孩子在他那裏養的時間長了,難道不會和薛開潮離心麽?

  “主君就真的放心了?”舒君也覺得自己表現得太執著,可原本想的就是能讓他給薛開潮作伴就好了,怎麽也不可能輕易放棄的。不過薛開潮並不接話,顯然根本不把這個一年最多見一次的師弟放在心上,也就不提了,隻當是閑話:“說來說去,其實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呢?”

  反正也沒人提起。

  薛開潮倒是知道:“他是父親撿來的孤兒,原本是沒有名字的,後來叫雲間。”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這個讚譽或者期待,不算低了。

  舒君並未第一時刻想到這句隻是因為雲間二字也不罕見。放在一個小道童身上不算違和,但總歸是很講究的,可見薛鷺也有心平氣和的時候。

  想到薛鷺,舒君又覺得自己現在提起雲間,很像是給薛開潮添堵,於是也不多說了,抱著薛開潮的腿黏糊糊地不動了:“嗯。主君……”

  自從他走的越來越遠之後,倒是很少露出這種脆弱無助的模樣,薛開潮就知道時間快到了。他順手把軟塌塌的舒君撈起來,放在身邊,小麒麟就從一旁悠閑踱步過來,一腳踩在舒君大腿上,把他當做了自己的窩。

  舒君順手摸了兩把,固執地望著門外,不看薛開潮。

  兩人同在一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叫他心裏難受過。舒君一時覺得自己還想要最後的溫柔不僅是癡心妄想,甚至是貪得無厭,一時又覺得那又如何,他都要死了,死了之後還怕什麽?

  反正也不能占有更多,何不趁著現在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天人交戰一陣,薛開潮始終是靜靜的。他平常就話少,現在什麽也不做,隻有小麒麟躺在舒君腿上晃著尾巴,一副有心事的樣子。靜了一陣,舒君啞著嗓子叫:“主君……”

  薛開潮打斷了他:“今晚陪我睡吧。”

  舒君一愣。

  現在還在孝期內,舒君是無法想象有人還會不守孝的,何況薛開潮現在留在這裏,不就是打著這個名頭麽?

  所以好一陣愣怔,到底不願意失去這最後的機會。他的心冷硬如鐵,卻在汩汩流血,他渾身發熱,又覺得空氣無比寒涼,直到晚上也異常沉默,一說話就前言不搭後語,隻好捧著小麒麟,下意識的揉來揉去。

  明天,就明天吧,再也不能等了,再也不能猶豫了,再猶豫下去,舒君都快被自己逼死了。

  他已經走上絕路,又何必眷戀這最後的溫暖?反正到最後也是一片狼藉。

  說是一起睡,其實舒君直到上床的時候還沒有明白到底是哪個意思。但看薛開潮已經率先躺下,他就明白了,也跟著躺下。

  恍惚想起第一次發現薛開潮的秘密那時候,舒君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摸到龍鱗的,當時驚慌失措,現在卻習慣了,即使看到薛開潮整個變成龍,舒君也不會有什麽異樣,甚至還挺喜歡的。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埋頭在薛開潮懷裏。

  兩人的體溫都沒有什麽變化,舒君還是比他熱好多,麵對麵僵硬地躺了一會,舒君把薛開潮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他靜了好久,忽然說了一句:“明天就進四月了,可惜今年主君的生辰,也沒有來得及辦。”

  可不是嗎,都快被忘了。這些事是沒完沒了的。薛鳶雖然沒有忘,但薛開潮也堅辭拒絕,不想操辦了。

  這種機會本來就少,舒君是現在忽然想起自己其實又陪著薛開潮過了一年。原本以為這種緣分是一輩子的,如今卻發現其實也就短短幾年。舒君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隻是忽然很後悔。

  薛開潮安安靜靜由著他把自己的手按在舒君胸前,好似隻要臨時起意就能挖出他的心髒一樣。他對生辰這種東西確實沒有執念,不過舒君在乎也理所當然,見他不肯抬頭,也隻好由著他。

  “辦不辦的,也沒有什麽意思。何況今年在長安,也實在沒有心情。”

  要是真的大張旗鼓的辦了,那就有攝政王上任驚天動地的意思了。薛鳶倒是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仍然在外頭慶祝了一下,但薛開潮自己卻覺得很沒有意思,根本沒露麵,對舒君,這當然不能算是辦過了。

  舒君壓抑著聲音裏的顫抖:“隻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隻有在主君身邊才不覺得,好像一切都是靜止的,什麽都不會變……”

  這也是實話,薛開潮自己就不會變,身周的一切看起來自然也就堅不可摧。舒君如今強忍著不失態已經很艱難,自然也就顧不上真情流露,是否會被看出端倪了。

  薛開潮反手握住他的雙手:“本來就什麽都不會變。”

  舒君苦笑,心想到了明天就是天翻地覆了,但願你不要變,我一個人醜陋不堪,已經夠了。

  他隻覺得身心俱疲,偏偏安穩平靜的日子隻剩下這一夜,總是舍不得睡,要和薛開潮說話。說來說去,不知道怎麽說到了修行和修心。舒君已經快睡過去,勉強睜著眼,不意又說到了薛鷺:“其實我以為先令主早就太上忘情,不該輕易就……”

  下麵的話就含糊了。

  薛開潮摸摸他的肩膀,提起被子來給他蓋上,也不在意他話都說不完:“他其實從未忘情,也未必是要忘情的。隻要心足夠堅固,不易動搖,又何必一定摒棄一切雜念?父親他年輕的時候是隨心而動,後來正因如此才一敗塗地……若非如此,我又何必一定走捷徑,從一開始就遠離七情六欲?”

  舒君困得厲害,但差不多是聽明白了:“所以,隻要不動搖,其實也無所謂?”

  薛開潮嗯了一聲,似乎有些喟歎之意:“隻是不動搖,對凡夫俗子來說太難了。入心的東西越多,越容易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心境不穩,修為不穩,豈止會影響修為?甚至會危害性命,否則走火入魔四個字,又說的是什麽?”

  這些話舒君總覺得是意有所指,可他隻能記在心裏,卻怎麽都想不透那層淺顯的意思了,隻是順著他含糊地往下問:“所以龍神也是如此麽?所以主君才……”

  要是清醒的時候,舒君一定說不出這種話。他一向很謹慎,不願意直接刺探薛開潮的心事,也正因此,他說出口來薛開潮就很意外,忍不住低頭看了他一眼,還是隻看了個頭頂。

  他被刺探,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否則這種話,平白無故說出口也隻是惹舒君生疑,反倒不能起什麽作用了。現在舒君半睡不醒的,倒是方便,於是湊到舒君耳邊,把話種進了舒君心裏:“你沒有猜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多沾染這些,可如今……也是沾染了。此番渡劫雖然艱難,卻也未必沒有新的生機。你不要怕,會好的。”

  有些話舒君清醒的時候不能說,說了恐怕將來的計劃就全部要被打亂。現在的舒君甚至也還沒有過了這最殘忍的一關,有些事不能說,隻能做。

  薛開潮能教給他的都教給他了,剩下的……看命吧。

  舒君從來心事重重,平白給自己許多枷鎖。這些枷鎖一重一重,總有一天會要了他的命的。走殺手這條路本就是鋒銳艱險,怎麽經得住自己再添上許多心事?

  走火入魔四個字,就是說給他聽的。

  薛開潮自己怕的根本就不是任何人,任何事。他怕的是最終成神那一道坎坷,雷劫。他自幼過得都清淨,長成以後也是無所掛礙,如今忽然有了牽掛,自知將來這道坎不會好過,甚至都不知道能否活命。

  畢竟,已經很久沒有真龍存在於世了。

  次日舒君起了身,就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昨天忘了沒去看幽雨,所以今天還得進城一趟。

  薛開潮什麽都沒說,讓他去了。

  屋前屋後竹林青青,據說是苦竹,碧影搖動,照在一身素衣的薛開潮身上。舒君並未回頭,因此根本沒有看到他正目送自己離去。

  他也不敢回頭,此生此世,都沒辦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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