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清白月光
作者:薛直      更新:2020-08-10 06:23      字數:3311
  比起真正出門遊曆的人,薛開潮和舒君真算得上是百無禁忌,雖然大致上還是曉行夜宿,但錯過宿頭也沒什麽好怕,破廟安身都不用恐懼。

  他們兩人騎的馬都是神駿,因此一路上也不是沒有被人盯上試圖打劫過,可大多數時候甚至都不用薛開潮動手,舒君一個人就能料理。他近日亂夢纏身,心情本來就不好,把前來打劫的毛賊倒吊在破廟房梁上拿刀鞘戳來戳去,那人秋千一樣在半空裏晃蕩個不停,嚇得哭嚎不止,以為是遇上了黑吃黑的邪路修士。

  舒君嫌他吵鬧,笑嘻嘻把他的嘴塞起來,狠狠嚇唬了一通。

  所謂術業有專攻,在被幽雨教出來的舒君眼中,這一路上還沒有遇到能夠偷襲自己的人物。不過走出幾百裏,他也明白了為何薛開潮要慢慢走回去。經曆了冥界之門短暫開啟那回事,孟文君又被後麵趕上的幽淵給當眾殺了,孟家就像是瘋了一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聽說是幽淵的靈體混沌一口吞掉了借助身上那塊翠玉一氣遁出五百裏的孟文君,場麵雖慘卻很迅速,幽淵辦事相當利落。

  如今孟家隻剩下孟文君那位兄弟孟成君,他本就是個暴烈的性子,如今又失去了孟文君的節製,行事更加毫無遮攔。在說孟文君死前所作所為如今已經是人盡皆知,動用八百裏鑒湖煉屍,隨後又驅使群鬼進軍,焚毀一個鎮子的動靜終究太大了,而幽淵追殺也給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孟家再想陽奉陰違地暗中來已經不可能了,所以還不如徹底露出獠牙,反正法殿在南方已經開始逐漸撤退,聯絡所一個個撤離,反而有集結勢力召集群雄討伐孟家的意思。

  孟成君失去兄弟,已經痛徹心扉,且失去一個強而有力的同伴,正如被剜去雙眼陷入狂暴之中的猛獸一般,負傷在沙地中肆意奔騰,逮到什麽就傷害什麽,恨不得立刻就有辦法取了薛開潮的性命,也因此鬧得周遭都不得安生。

  不少門派和世家都被他騷擾甚至威逼,不得不表態,即使拖延時間也拖延不了多久,弄得人人自危,心思浮動。

  眼下來說,法殿和朝廷仍舊是一體的,因此私下和孟家來往,協助他們取法殿而代之是可以的,但明火執仗的站在他們這一邊就是瘋了,和叛逆無異。因此官府倒是安靜。

  但這安靜本身也是一種態度。

  薛開潮走到江陵城,帶著舒君進城的時候見到城內城外倉惶景象,人心浮動,就知道朝廷大致的意思是要坐山觀虎鬥了,甚至盼著孟家能夠一舉摧毀如今大不如前的法殿勢力,反正他們也不虧。

  舒君近日已經見到不少從師門趕下來觀察形勢的人,都是望風而動,他和薛開潮二人若非因薛開潮實在容貌出眾,恐怕也很難被人矚目。

  此前他從沒有見過薛開潮做這種打扮,但也知道對方衣飾樣樣精心,因此光彩斐然並不稀奇。但兩人一路走了十幾天,到江陵城下的時候已經都調整成下山遊曆的心境,彼此稱呼之間也不曾亂,薛開潮仍然光彩奪目令路人側目,舒君就不能不承認了。

  即使少了青麟君那層光輝,薛開潮仍然是好看的人,奪目的人。

  他們一路行來,在破廟自然是同吃同宿,睡在一起是情理之中,但到了江陵城住店,舒君就想要兩間房了。之前在法殿的時候他們也是各有住處,薛開潮召見他才會過去。

  才說出口來,薛開潮就站在他身後徑直更改:“就一間上房即可。”

  舒君吃驚,但不好在人前反駁,隻好跟著改口。師徒二人同居一室倒也不會引人懷疑,至多不過以為二人親密罷了。

  然而舒君是知道俗世之間對綱常倫理的看重,和薛開潮師徒相稱十幾天來,每回想到自己和薛開潮實際所做的事都心生羞意。

  偏偏薛開潮並不覺得這有何不妥。舒君現在身體已經差不多全好,在破廟宿下的時候就在夜裏把他拉進自己被子下,舒君被嚇了一跳,夜裏卻寂靜,他隻好捂著嘴壓抑一切聲音,眼裏溢滿了淚,映著火堆的光。

  薛開潮是不知收斂的,也隻著意於滿足自己,將他翻來覆去弄了一頓才放過。舒君躺在他懷裏長一聲短一聲喘息,叫出來的仍舊是“師尊”二字,頓時戰栗起來,好似這兩個字也有一種力道,告訴他這種事多麽不對,多麽背德。

  但偏偏背德的才叫人明知是禁忌偏要一次又一次觸犯。

  薛開潮看出他的在意卻並不放在心上。舒君轉過身試圖以眼神推拒,薛開潮卻在客棧大堂裏忽然抬手抹了抹他的臉——外頭在下雨,一滴雨水濺在舒君右眼下麵,緩緩滑落留下一條水痕,像是淚痕。

  他體溫低,但一場秋雨一場寒,現在空氣比他的溫度更低,因此舒君倒是察覺一種與自己貼近的暖意,張了張嘴唇,隻好勉強向後一躲,自己抬手用力揉搓那一塊皮膚:“不敢勞師尊,弟子自己來就好。”

  又乖順,又尊敬,確實是弟子對師尊該有的態度。

  薛開潮靜靜看他片刻,接了店家遞過來的木牌,將紅色錦繩繞在手腕上,伸手拉過舒君的手:“走吧,先歇一會,晚上可以出來逛逛。”

  江陵城曾經是四朝古都,自然繁華得很,宵禁也比別的地方晚,夜裏有好一陣的熱鬧。

  舒君被他拉著手,這一回是不敢躲的,但靠近他的那半邊身子就好似火燒一般,怎麽都不得自在。他問心有愧,難免當做人人都知道這對假師徒私下做的勾當,心虛又莫名愧疚,偏偏在這複雜情緒之中還多了一份不該有的喜悅,像是早些年跑梅花樁如履平地。梅花樁越來越高,越來越少,越來越險,他閑時站在上麵,顫巍巍往下看,心中也有一份得意。

  偏偏我能這樣。

  他是知道薛開潮的性情的,出身太高貴,行事幾乎無人管束,雖然並未長歪更不是邪魔,但我行我素,不在意旁人看法言語,也可稱是眼高於頂。薛開潮一向隻在乎自己想要什麽,似乎天下盡可任由自己挑揀,因此挑剔又難滿足。

  或許他找到自己一個也不容易。

  在舒君到底派什麽用場這件事上,其他人包括舒君自己都是做不了主的,薛開潮要什麽,旁人就隻能給什麽。

  他是神啊,天下沒有他的同類,人間也沒有與他平等的人,他既不需要理由,也無需說服誰。

  慣於被他擺弄來擺弄去,舒君心裏也生不起氣來,隻是走在樓梯上羞窘且低聲地說話, 並試圖把手鬆開:“別人都看著呢,師尊……”

  他並不知道自己這幅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模樣小聲說話隻會像撒嬌,雖然為難,但卻更讓人想要讓他多為難。薛開潮看他一眼,隻是覺得有趣,反而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手腕上紅色錦繩順勢就被繞在舒君無名指上,輕輕一拉就像牽扯著直通心髒的血脈:“有何不妥?隻是怕你走丟,這裏人可不少。”

  舒君倒沒有見過他如此不講道理的樣子,竟無言答對,又被扯得更靠近了一些,甚至怕一進房門自己就被抱起來壓到什麽地方。

  這些日子在野外的時間多,畢竟是委屈了薛開潮,二人也隻在破廟親近過一回,這幾日舒君也感覺得到,薛開潮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的。

  他從未想過二人還能有這種心照不宣都等著某一個時機避過旁人耳目好盡情胡鬧的時候,於是心裏越是盼望,事到臨頭就越想回避,好像要延長這種等待,又好像是等了太久,反而不敢麵對事情如何發生。

  他正臉紅,卻被一個一襲白衣腳步輕盈的年輕修士撞了一下,身子一傾就倒進了薛開潮懷裏。薛開潮反應也不慢,將他一摟,以保護的姿勢往身後一帶,默然看向那撞人的年輕人。

  舒君在他身後驚訝地“咦”了一聲:“這位……好生麵善!”

  那年輕人穿一襲白袍,袖口袍角都有紋飾,舒君認得這是靈岩山上長生門的服飾,能穿這個顏色袍子的人至少也是內門弟子,師父得是門內長老。

  他隻覺得此人麵善,被那人也訝異的看了一眼,頓時生出一種直覺,這個人他就是認識!

  可他從何處一定認識這樣一個人呢?

  那年輕人也望著他,一時之間四目相對,竟然都有無數心緒翻騰,隻是說不出來。舒君心念電轉,已經有了主意,這才勉強從那人身上挪開目光去看薛開潮。

  遇到這種事,察覺了他們二人之間莫名其妙的異常,薛開潮自然十分隱晦地不悅了,舒君深吸一口氣,幹脆主動雙手去拉他的手,對著那年輕人匆匆點頭:“借過。”

  就這樣帶著薛開潮上了樓。

  樓梯其實不窄,誰也不知道他們兩人是怎麽撞上。舒君也來不及多想,拿了木牌開了門,一進去就主動上了門閂,去看薛開潮:“師尊,要幫我看看傷麽?”

  言下之意自然不用多說,不一時這傷就從窗邊看到了榻上。望著頭頂素色的帳子,舒君長長出了一口氣,抱住薛開潮埋在自己頸間的頭,神情漸漸失掉最後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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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馬仙子出現了。(但沒有三角糾紛哈,我煩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