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睡裏夢裏
作者:薛直      更新:2020-08-10 06:23      字數:3462
  舒君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不僅夢到久遠的小時候,還夢到了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裏麵,動彈不得,周身發冷,身前模模糊糊站著兩個人。離他近的那個握著他的手,氣息雖然是冷的,可印象是溫暖的。他認識這個人,即使隻看得到下頜和垂落的發絲,卻堅信那就是薛開潮。

  他聽得見說話聲,知道另一個人是個女子,音調雖然溫溫柔柔,可卻是不容辯駁的。

  “每個人都必須麵對自己的真實,除此之外我對他什麽也沒有做。你這樣擔憂,究竟是怕我對他做了什麽,還是怕他承受不了真相?”她低聲笑,絲毫不忌憚薛開潮的樣子。舒君不知為什麽很困,他疑心自己又冷又困,可能是失血過多,無論怎麽提神都始終看不清山洞全貌,隻看得到黑漆漆一片,心中擔憂起來。

  這女人在說什麽他根本不知道,但心中不祥的預感十分強烈,以至於他在夢裏也十分不安。更令他不安的是薛開潮的沉默。那隻握著他的手逐漸收緊,舒君並不覺得痛,但心中充滿了擔憂,他努力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嚐試了好幾次之後眼前卻越來越昏暗。

  沉入黑甜睡眠之前,舒君心頭仍然縈繞著一個疑問:他究竟會知道些什麽?

  隨後好像是忽然之間,他就置身火海,身體被燒灼卻沒有痛楚,隻是熱得厲害,也十分幹渴。夢裏的舒君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火舌在他身上舔舐卻不能傷他分毫,所以他明白自己已經長大,甚至還記得薛開潮這個人,於是他試圖召喚出自己的靈體,卻屢屢失敗。

  皓霜刀也不在身側,他隻好迅速離開火場,卻發現此時正是夜裏,四下寂靜無聲,隻有烈火熊熊燃燒,而他在高處四顧,忽然發現這是自己的家鄉。

  他已經忘了自己的家鄉在哪裏,隻記得大概的位置,還知道那是個水鄉,夏天深潭裏長滿菱角浮萍,還有柳蔭低垂。可眼前這片地方已經被燒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木頭磚石被燒裂的劈啪聲,舒君卻認定了這就是他的家鄉,那座漁村。

  往遠處看去,他發現曠野上不遠不近停著一輛馬車,如同一枚墨色的棋子,靜靜落在這一處,紋絲不動。

  舒君心髒怦怦跳起來,他忽然明白那馬車裏一定是放火的人。他跳下這座尚未燒塌的房頂,在夢裏逆風狂奔,試圖看清那馬車裏撩起的簾子內究竟是誰的臉。曠野無垠,火場之外風平浪靜,幾乎是凝固的。舒君狂奔而過注意不到,但幽藍夜幕向遠處延伸出的是墨一般的漆黑,群山隱匿其間,他跑出越遠越不像是人間。

  那馬車靜止不動,也好像一座山巒。舒君看得見車廂上打著一個徽記,一半隱匿在黑暗裏,另一半卻暴露在月光下,反射出刺目銀光,他看不清。

  他分明已經狂奔了不知多久,上氣不接下氣,速度越來越慢,汗水自額頭流下遞進眼睛裏,蟄得眼睛發痛幾乎流淚,可無論跑出多久多遠,他始終距離馬車如此遙遠,似乎終生都無法抵達。

  舒君隻顧著死死盯著那半個徽記,腳下越來越虛軟,終於被一塊石頭絆倒,麵朝下跌倒在草地上。白露茫茫,秋草寒涼,他勉強支撐起身體向前看,卻見那輛黑色的馬車動了,向著遠方駛去的同時銀色徽記一閃,舒君隻記得上麵有兩把交叉的劍,托著一個圖案。

  那輛馬車踏空而去,舒君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心中憤恨又絕望,不知道自己除了這一次還有什麽機會能夠看清追索仇人的線索。捶了一拳草地後,舒君劇烈喘息著,眼前忽然陷入徹底的黑暗。

  很快,他就被熱得難受,再也無暇顧及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是否已經醒來,剛才那到底是不是夢。

  舒君痛苦地呻 吟一聲,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自己身下不再是帶著草腥味的土地,而是柔軟的床鋪,他的額頭撞上的也絕不是什麽石塊,而是一片毛絨絨,軟綿綿,熱乎乎的……

  他認識的所有東西中能有這種質感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薛開潮靈體了。舒君再次試圖睜開眼睛,這一回終於成功了,不過他尚未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青麒麟就鳴叫一聲,親昵地伸過頭來蹭了蹭他,還把一隻軟乎乎的蹄子踩在了他胸前。

  舒君咳嗽兩聲,感覺自己渾身乏力,被青麒麟不輕不重碰了這麽一下就無法克製自己,又骨碌碌轉回去,麵朝上癱軟在床。他試圖動一動身體,卻發現渾身滾燙卻無力,大概是在發燒。

  怪不得夢裏他熱得厲害,即使昏迷也睡不安穩。舒君無聲歎息,隻覺得頭痛得厲害。他沒什麽力氣,爬都爬不起來,這本來應該是很嚴重的情況,可是看到青麒麟在這裏他心中就忽然一鬆,知道薛開潮也在這裏了。

  果然,片刻後就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舒君勉強抬頭看去,果然見到薛開潮進來,手裏還拿著一隻藥碗。不知為何,在夢裏孤獨一人狂奔那麽久,醒來再次見到薛開潮之後,舒君忽然委屈起來,眼眶一熱自己都感覺到好像要流淚,弱聲弱氣地叫:“主君……”

  他的聲音沙啞,且因為虛弱好似貓叫般有氣無力,舒君自己都不能接受。薛開潮微微蹙眉,三兩步已經到了床邊,伸手把試圖坐起來的舒君按下去,將手中藥碗先放在一邊,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臉色不是很好看:“醒了?”

  舒君這一回不用直覺,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了,乖順點頭,又往被子裏縮了縮。卻不料薛開潮已經把手伸進被子裏麵,在他裏衣下摸索:“沒有出汗?”

  身上幹幹爽爽的,確實沒有出汗,舒君誠實搖頭,果然見到薛開潮的臉色又冷了一兩分。不過這脾氣顯然不是針對自己的,舒君雖然擔憂卻不害怕,正想說自己其實不要緊的,還沒開口就被薛開潮提小貓崽一樣提了起來,靠著枕頭從躺著變成了半坐。

  薛開潮不再多問什麽,將放在床頭高幾上的水壺提起來倒了一碗水,隨後將碗拿在手裏以靈力烘到半溫不熱,這才遞到舒君嘴邊:“喝點水吧。你掉進地獄門中不知多久。生人被陰氣侵襲,以後還得慢慢調養。”

  舒君心中雖然有所預感,在見到黑氣攀援而上那一瞬間就猜到自己恐怕是出不去了,他本來也沒有想過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如今重回人間已經是意外之喜,他並不因自己的虛弱而懊惱,反而努力微笑,試圖安慰薛開潮:“其實,我也不覺得太虛弱。”

  才說了一句話,碗就懟到了嘴邊,舒君無法,乖巧地喝光了裏麵的溫水,發現自己再次昏昏欲睡。小麒麟倒是不參與他和薛開潮莫名其妙的對視,隻是輕盈地跳上來蜷在他懷裏,像個暖手爐。

  舒君總覺得當著薛開潮的麵對他的靈體做什麽都不合適,雖然小麒麟萬般主動之下他已經會私下裏偷偷摸摸毛,揉揉肉蹄子,甚至捏那隻肉乎乎的獨角,但當著薛開潮的麵把小麒麟當做暖爐用實在叫他羞恥,還有點說不清楚的心虛。

  薛開潮卻隻是看了一眼團成一個球的小麒麟,伸手撥開。這個動作他做的熟練,舒君也不意外,小麒麟更是毫無反應,被放下去之後幹脆站起來將兩隻前蹄踩在舒君大腿上,揉了又揉,好像也玩得不亦樂乎。

  它很有分寸,舒君並不覺得痛,甚至都不覺得沉,於是也就任由他去了。他想到自己能夠出來一定是薛開潮搭救,忍不住問:“主君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剛醒過來,平常清亮的少年聲音變得沙啞,舒君喝過水後自己覺得喉嚨其實已無大礙,或許是睡了太久沒有開嗓,所以沙啞。薛開潮卻是一副並不放心的樣子,答道:“我並未受傷,你安心休養就是,不必著急。”

  舒君鬆了一口氣,悄悄將堆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拉。薛開潮看到了,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脖頸和胸口:“熱?”

  舒君點頭,又怕他覺得自己不夠乖,急忙解釋:“我隻是熱,並未出汗,應該不是風寒,不用捂這麽嚴實吧?”

  薛開潮倒沒有生他的氣,聞言隻是將雙手合攏,貼在舒君脖頸上問他:“我熱不熱?”

  舒君一愣,無來由覺得這舉止比許多旖旎的時刻更親昵,但他本來就燒得臉紅,倒是看不出這一刻他心中的異樣。不過他到底是忍不住主動往薛開潮身上貼,片刻後慢吞吞答道:“涼涼的。”

  倒是很舒服。

  薛開潮也不多話,拿開小麒麟放在枕邊,自己上來脫了外麵的衣服,將舒君摟在懷裏。

  舒君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熟悉,好像被薛開潮從背後摟在懷裏是常有的一件事,可他明明不記得。

  薛開潮平常身上都是泛著涼意的,舒君以前就很喜歡悄悄貼著他睡,如今更可以說是奉法旨貼著睡,幹脆轉過身去埋在薛開潮懷裏,長長舒了一口氣,順手就把兩隻手都塞進了薛開潮裏衣衣襟裏,甚至一路摸到了薛開潮涼絲絲的腰上。

  熟門熟路做完這個動作,舒君忽然一愣,察覺自己未免太不客氣了一點。他隻覺得頭昏腦漲,想說些什麽卻呐呐難言,倒是薛開潮察覺了這細微的動靜,並未把他的僭越放在心上,反而伸手一按他的後腦,把他重新按進自己懷裏:“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舒君心裏忽然一鬆,好似由身到心終於意識到自己安全了,回到了人世間,很快真正陷入夢鄉,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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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觸及靈魂的溫柔啊。qaq。明天不更哈,我休息一天,後天正常更新,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