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的老師還沒來,全班的人都在上自習。 (3)
作者:靈希      更新:2020-08-09 19:36      字數:10471
  和離開,也很快地消失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校園裏成片成片的櫻花,在他的身後展現著春末夏初最後的繁盛。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鍾茗熱好自己帶的盒飯走過來,看到江琪正坐在食堂角落的位置上吃東西,食堂裏人很多,隻有距離江琪位置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位子,但位置是麵對著江琪的。

  鍾茗走過去,一言不發地坐下。

  她被一隻老鼠嚇得整整一上午都心神恍惚,如果這還是江棋和孟茜茜她們的惡作劇的話,鍾茗不得不說,這次她們很成功!

  很成功地看到了鍾茗出醜的樣子。

  鍾茗始終悶著頭吃飯,因為一抬頭就可以看到江琪,她的大口大口地嚼著飯盒裏的花菜,吃了半天也沒有吃出什麽味道來。

  有溫熱的液體從心口的裂縫裏慢慢地沁出來,又一點點地倒灌到她的眼底深處,眼前始終晃動著兩個女孩的影子,一個認真地坐在桌前寫作業,另外一個靠在窗戶上,雙手支撐著下頷,笑嘻嘻地看著教學樓下的人來人往。

  那是高一時候的她們。

  ——茗茗,實話跟你說哦,其實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誰啊?

  ——就是高三年級的牧泉,我當初費了那麽大勁一定要考進鷺島一中,就是為了他呢。

  ——啊?你說的是那個大才子牧泉,當初保送鷺島一中的那個天才畫手?聽說他現在又被保送到北京去了。

  ——沒錯啊,就是他。

  ——江琪,你怎麽想的?你不覺得他一天到晚陰著臉的樣子很可怕嗎?反正我是不會喜歡那樣的人。

  ——你喜歡誰?

  ——……現在不告訴你。

  吃下一口米飯,全都鯁在了咽喉裏,鍾茗用力地垂了一下胸口,從胸腔深處隱隱傳來一陣陣疼痛,她更加大力地去捶,直到周圍的人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

  抬起頭的時候,江琪原本坐的位置已經空了。

  鍾茗也默默地站起來,走到食堂外麵去洗飯盒,才站在二樓水池邊,就看到站在樓下的江琪和另外一個人,孟爍。

  孟爍笑嗬嗬地朝著江琪揚了揚自己的手背,對她說著些什麽,而江琪點點頭,又朝著孟爍的手背上仔細地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人都在笑。

  因為站得太遠,所以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鍾茗低下頭,看著冰涼的水從水龍頭裏流淌出來,她忽然覺得他們三個人,也許應該加上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牧泉,他們四個人一直都在玩一場捉迷藏,一場我看得見你,你卻看不見我的遊戲。

  她一回頭就看到了林森,林森手裏也拿著一個飯盒。

  鍾茗讓開水池,林森走上前來洗飯盒,嘩嘩的水聲在他們兩個人的耳邊響起,林森始終低著頭,半晌低聲說:“你別難受了。”

  鍾茗抬起頭來看了林森一眼,半晌笑一笑,“你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林森若無其事地把飯盒洗完,擰上水龍頭,然後對鍾茗說:“我家對門的鄰居家小孩要請家教,我幫你說了,明天晚上你去他們家教小孩子可以嗎?小學三年級的孩子。”

  鍾茗的眼睛立刻亮起來,“不用去麵試嗎?”

  林森笑一笑,露出幹淨潔白的牙齒,“沒事的,他們家說我介紹來的人一定不會錯。”

  “那我明天請你吃學校前麵的麻辣燙當作酬謝吧!”

  “不用,……不過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別的忙?”

  “嗯?”

  “班主任讓我幫忙批昨天小測驗的化學卷子,我這陣子都在忙著數學競賽的事情,你能不能幫幫我一塊批?”

  “好啊,沒問題。”

  他們一起往教研組的大樓走去,途中有幾個女生從他們的身邊經過,有女生看到了鍾茗立刻嘲諷地揚起嘴角,“看到沒有,二年級那個賤人。”

  有人拉了那個女生一把,小聲地說:“你瘋啦,孟爍回來了,你還敢說!”被提醒的女生立刻露出一點惶恐的表情,脫口道:“啊,糟糕,我給忘了。”

  那幾個女生快步從他們身邊走過,鍾茗低著頭走了幾步路,忽然聽到身邊的林森默默地說了一句話。

  “幸好他回來了。”

  鍾茗回過頭,林森的眼眸裏流動著恍若夏日清新空氣一般閃耀的光芒,空氣中似乎有著微微的顫動,就好像是從心房裏慢慢傳來的跳動聲音,那些漫長的、緩慢的、溫柔如同低喃的聲音。

  林森小心地避開了鍾茗的目光,“有他在,你就不會受欺負了。”

  鍾茗點點頭,“嗯,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

  “在我被全校人討厭孤立的時候,隻有你還跟我說話,盡管你跟我說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

  鍾茗笑嗬嗬地說著,夏日的陽光落在她潔白的麵頰上,泛著一片透明的漣漪。

  【五】

  ——我在存書室裏等你,你還願意來嗎?

  當上完上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鍾茗的手機裏再次出現了這條短信,鍾茗回過頭,看到江琪低著頭收拾著書包,然後背著書包走了出去,鍾茗低下頭,默默地把手機放在校服的口袋裏。

  林森注意到了鍾茗的異樣,“你怎麽了?”

  鍾茗朝著林森笑笑,搖搖頭,“沒什麽。”

  江琪先去了圖書館還書,出館的時候被幾個女生攔住,溫茜茜忽然一把從江琪的手中把手機搶過去,江琪皺起眉頭,“溫茜茜你幹什麽?把手機還給我。”

  溫茜茜看了看手機上的第一條短信,然後把手機扔給了江琪,“江琪你什麽意思啊?”

  江琪甩都不甩她,“你管得著嗎?”

  溫茜茜看了看周圍的幾個女生,她們用眼神達成了彼此信息的一致,溫茜茜竟然先笑了笑,“你應該不是想要和鍾茗和解吧?”

  江琪低低地說了一聲,“你們少管我的事!”

  溫茜茜哈地笑了一聲,“即便鍾茗曾經是你最好的朋友又能怎麽樣呢?就是她搶了你的男朋友,你應該還記得牧泉學長的私人畫室吧!我們在裏麵找到了這封信,特意拿來給你看看。”

  江琪回過頭。

  她看到溫茜茜的手裏拿著一張潔白的信紙,溫茜茜朝她晃了晃手裏的信紙,臉上的露出十分得意的燦爛笑容。

  就像是一個突然被重新分布了格局的混亂世界。

  闖入者出奇不意地將一切舊的順序打破,哪怕是曾經最值得信任的人,也會在一瞬間,變成各自為營的對手和敵人。

  冥冥中,有黑色的一點在無聲無息間快速地旋轉起來,慢慢地,一點點地,變成可以吞沒一切的黑色漩渦……周圍的一切,都如流沙一般,慢慢地深陷下去……

  耳旁傳來轟隆的聲音,黑色漩渦還在飛快地旋轉,擴大著……

  鷺島一中的體育館內,訓練剛剛結束,更衣室的門被一個人推開了,正坐在椅子上換運動鞋的孟爍抬起頭來,他看到了走進來的裴源。

  更衣室裏的光線略微有些昏暗,高瘦的裴源站在孟爍的麵前,更像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他望了裴源一眼,然後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櫃子旁,從裏麵拿出校服和球鞋,球鞋從他的手裏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似乎有淡淡的灰塵無聲地飛舞起來。

  孟爍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走出了更衣室,他走到訓練場的時候就看到遲到的鍾年正在原木地板上做俯臥撐,孟爍走過去,兩腿外分,雙手向前撐地,呈“大狗”的姿勢蹲下身來,一麵說話一麵用自己近似於“變態”的小眼神溜著剛從更衣室裏走出來的裴源,“鍾年,那小子是誰啊?怎麽我看著就不是很爽呢。”

  鍾年一麵做俯臥撐一麵說:“你看我爽嗎?”

  孟爍站起來,二話不說一腳踩在了鍾年的腰上,鍾年直接就趴在地上去了,呲牙咧嘴地說:“孟爍哥,饒命饒命!”

  孟爍在鍾年的腰上很認真地蹭了蹭自己新買的球鞋底,“臭小子,我幹脆一腳給你踩成兩半算了,你忘了你拖著鼻涕跟在我屁股後麵叫哥的時候了。”

  “你要是在我的球衣上留下一個大腳印子,我姐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當什麽真呀?”孟爍立馬麵有悸色,毫不猶豫地收回自己的腳,蹲下身來細致地拍了拍鍾年的球衣,一臉春風化雨般的“狗腿式”笑容,“做俯臥撐呢,做了多少個了?”

  “一百個,你能嗎?”

  “這有什麽不能的。”

  “啊?”

  “我能分五次,一次做二十個!反正也是一百個。”

  “……”

  裴源提著書包走出體育館的時候正看到孟爍用一隻胳膊把鍾年的頭抱住,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在那裏打鬧,鍾年不停地喊饒命饒命,裴源默默地走出去,從心底升起的強烈孤獨感將他深深的包圍。

  至少在孟爍沒有出現之前,鍾年是喊他裴源哥的吧。

  傍晚的陽光已經不再刺眼,裴源朝前走了幾步,有個人推著自行車停在了他的麵前,裴源抬起頭,他看到了那個人幹淨清秀的麵孔,他臉上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被風吹散了,隻剩下一片空白色麻木的顏色。

  林森默默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裴源單手拎著書包,繞過他朝前走,“你少管!”

  林森把自行車停下,上前來按住了裴源的肩頭,他清秀的麵孔上出現了一片控製不住的慍怒,“裴源,你明明知道你不能劇烈運動,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裴源回頭看看他,淡淡地說:“我跟你說過,別管我的事。”但他得到的是當胸的一拳,裴源朝後退了一步,那一拳打得並不重,林森清秀的麵孔上有著鮮少的憤怒,眼眶卻禁不住紅了。

  “我真他媽的想打死你算了。“

  裴源看著林森那通紅的眼眶,他把頭轉過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低聲說道:“看你那副德性,跟個女人似的,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鍾茗推開存書室的門。

  存書室裏空蕩蕩的,隻有一些看得見的細小灰塵在空氣中無聲無息地飛舞,這裏一般都放著從圖書館裏撤換下來的書,平時也隻有一個老伯伯偶爾來收拾一下,那些書靜靜地擺放在書架上,看上去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樣。

  牆角放著兩把椅子,一把椅子的背麵是用小刻刀刻著一行字:江琪的座位。

  另一把椅子:鍾茗的座位。

  存書室的門被推開了,鍾茗回過頭,她看到幾個女生站在門外,溫茜茜的嘴裏嚼著口香糖,她朝著鍾茗笑笑,露出精致潔白的一溜小米牙,她站在那裏,把大片大片的光線擋在了外麵。

  “你還真以為江琪會原諒你?真是笨蛋呢。”

  準備好了嗎?遊走在喧囂與掙紮邊緣的女孩。

  愛是自以為是的操控和高高在上的仁慈,痛恨是對尊嚴一再的踐踏和侮辱,算計是唇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忍耐和心痛終於並行,存在於一塊小小的紙巾裏,而報複就是,對方狠狠抽來的一巴掌。

  圖書館的大台階上,江琪低著頭,看著溫茜茜從牧泉的私人畫室裏找到的那封信,信上隻有幾行熟悉的筆跡,江琪忽然用力地把信紙攥成一團,狠狠地捏在手心裏,她低下頭,眼淚源源不斷地落下來。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即便你更願意和江琪在一起,可我就是喜歡你。

  落款是鍾茗。

  圖書館前麵的路燈發出昏暗的光芒,那些光芒射到她的眼底,冷冷的,向外散發著因為被欺騙而憤怒的寒意,如同凝結了一片白霜的水泥地,而眼淚從江琪的眼眶裏溢出,熱熱湧下她的麵頰。

  她哽咽著說:“你和他,你們兩個合起夥來騙我。”

  當失望與偏執充滿了大腦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雙眼被蒙蔽在可怕的固執己見裏,所以,我們總以為自己的每一個想法,都是真的,蒼茫猶如深海的夜色,總可以掩蓋住很多東西,也可以讓很多不該被埋沒的光芒,迸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固執的女孩,你所以為的,真的是真的嗎?也許,那隻是你的想象而已。

  “江琪。”

  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琪回過頭,她看到孟爍從體育館的方向跑過來,孟爍的身體修長瘦削,臉上的笑容帶著點玩世不恭的味道,他一口氣跑到了江琪的身邊,然後笑嘻嘻地說:“你該不是在這等我呢吧?”

  江琪把頭低下去,看著腳尖,“你想得美!”

  “哦。”孟爍點點頭,坐在了江琪的身邊,他的腿很長,比江琪還往下跨了一層台階,樂嗬嗬地說道:“反正都要挨你白眼,早知道我就想得更美點,反正我們男生在這方麵的想象力比你們女生好。”

  江琪站起身來,一腳踩在了孟爍的腳上,孟爍疼得呲牙咧嘴,“不讓想就算了,你幹嘛踩我腳趾啊!”

  好學生林森隨著人流走進圖書館的時候看到了坐在一起的孟爍和江琪,不可否的是,孟爍是一個很會哄女孩子開心的,全年計的人都知道孟爍喜歡江琪,若不是曾經有光芒四射的牧泉存在,江琪和孟爍也許早就是一對了。

  林森想起了鍾茗,那個紮著馬尾辮,默默走過人生四季,寂寞流年的女孩子,當她的目光停留在孟爍的身上時,會有一種光彩從她的眼底深處泛出來,這種目光就像是孟爍看到江琪時,隻可惜孟爍從未回頭看過鍾茗。

  林森低下頭,他覺得有點心疼。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了,他接起手機的時候就聽到了鍾茗有氣無力的聲音,“對不起,我隻能找你了,請幫幫我。”

  那聲音象是在奮力地掙脫著什麽,在窒息間好容易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她似乎隨時都要哭出來了,但至少到最後一刻,還有這麽一個人可以求援。

  夜色籠罩在鷺島一中的上空。

  那些年輕的生命,化作大團大團的花朵,絢爛而美好,而在此刻,未來看上去像蒼穹那麽遙遠和高不可攀。

  Chapter 3?琥珀季?夜空彼岸

  生命的熱度隨著眼淚的流逝慢慢降下來。

  慢慢地,一點點地……

  變成深海一樣冰冷的絕望和黑暗,

  刺骨的海水倒灌上來,

  瘋擁著湧入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裏去。

  【一】

  林森在存書室外麵的草叢裏找到了鍾茗的校服,他俯下身把衣服全都抱起來,轉身走到存書室的門前,敲敲門,低垂著眼睛,“我找到你的衣服了。”

  從虛掩的門裏伸出一隻手來,林森把衣服遞過去,存書室的門又重新關上了,林森站在門口,他抬頭看了看寂靜的夜空,眼眸裏有著從未有過的落寞,就連臉上的線條都變得格外傷感。

  存書室的門開了。

  鍾茗走出來,她俯下身把鞋帶係好,抬起頭來看了林森一眼,“別告訴別人,尤其是鍾年。”

  林森:“她們打你了嗎?”

  鍾茗搖搖頭,她把書包背好,往自行車車棚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看林森,麵無波瀾的說:“你說的那個家教,是今晚上就去吧?”

  林森點點頭。

  鍾茗立刻笑起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你帶我去吧,不然我和鍾年這個月就真的沒有生活費了,我很需要錢。”

  晚上九點多鍾,門外終於傳來用鑰匙開鎖的聲音。

  鍾年立刻從座位上彈跳起來,一口氣奔出了書房,果然看到鍾茗走進來,鍾年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卻故作抱怨地說:“姐,搞什麽呀,這麽晚才回來,我給你打了那麽多的電話。”

  鍾茗把書包扔到他懷裏去,“今天晚上接了一份家教,教一個三年級的小男孩,我怎麽好意思在人家家裏接你的電話啊。”

  鍾年“哦”了一聲,“我去給你熱飯。”

  鍾茗說:“不用了,你去看書,我自己來。”她一麵往廚房走一麵問道:“你這次模擬考試考得怎麽樣?比第二名高出多少分?”

  身後忽然沒有了聲音。鍾茗回過頭,詫異的看著鍾年,鍾年立刻笑起來,“還不都是老樣子,比第二名高出了五十多分呢。”

  鍾茗點點頭,轉身走到廚房裏,很快,廚房裏就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鍾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柔和的麵孔上有著一點緊張的表情,緊接著他快步走回到書桌前,把那張還散發著油墨香的成績大榜胡亂塞到一本書裏去了,又找來了更多的書壓住了那本書。

  鍾茗吃完了飯,拿著書包回到自己的小屋時,才發現放在書包裏的手機不停地振動著,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當她按下通話鍵的時候,孟爍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明顯快了一拍。

  “我聽說溫茜茜她們幾個今天又欺負你了?”

  “你聽誰說的?”

  “你別管了。”

  “是不是林森?”

  “看來你是真的被欺負了,明天我幫你出氣,我回來了她們還敢這麽對你,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孟爍的聲音頓了頓,他的語氣明顯小心了很多,“今天的事情應該與江琪無關,晚上放學的時候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心好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猛地狠狠揪扯了一下,酸酸澀澀的難受。

  鍾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壓製著眼眶裏發脹的感覺,低聲說道:“嗯,我知道,與她無關。”

  孟爍如釋重負了,“那就好,我還真怕你罵我重色親友呢。”

  鍾茗合上手機,仰麵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有車聲從窗外傳來,鍾茗再次把手機拿到眼前,對著發亮的屏幕打下一行字。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二】

  短信發出去,不一會兒就顯示“已經送達江琪”的發送報告。

  鍾茗的目光停留在手機屏幕上,一刻都沒有諾開過,大約過了三四分鍾,鍾茗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酸得都要掉出來的時候,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來,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

  短信的內容也隻有一行字。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一模一樣的短信,鍾茗甚至懷疑自己眼花看錯了,但是發件人的位置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江琪的名字。

  鍾茗把手指放在通話鍵上,一下子按了下去,她覺得有些話自己必須和江琪說清楚。

  但是電話才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了。

  鍾茗無聲的凝視著漸漸黑下去的手機屏幕,她的呼吸微微發沉,後來她慢慢的打開了手機裏的相冊,靜靜的翻開著相冊裏的照片,相冊裏的女孩。那是她們高一一起去學農的時候,在果園裏拍的照片。

  陽光和樹上的橘子一樣透著暖洋洋的金黃色,江琪手裏拿著橘子,嘴裏咬著一根棒棒糖,而鍾茗一手攬著江琪的肩頭,又伸出一隻手去捏江琪的耳朵,江琪的臉上有著調皮的笑,她烏黑柔軟的頭發擦過鍾茗潔白透明的麵頰。

  那時候的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手機落在了被單上,鍾茗無聲的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源源不斷湧出來的眼淚滾熱地燙在她的手背上,再順著她的眼角滾落下來,她緊緊咬住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哭泣的聲音,這樣會嚇到在書房裏看書的鍾年,然而此刻,她難受到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上高一的第一天,認識了江琪,也是在認識江琪的第一天,直到江琪崇拜牧泉。因為她與江琪是同桌,所以她不可避免的知道了牧泉這個傳奇人物,這個任何考試哪怕是體能測試都是第一名,這個在八歲就曾經被國畫大師謝瑛稱之為“前途無量”的鷺島天才牧泉。

  江琪說她瘋了一樣的學習,發奮考進鷺島一中就是為了能和牧泉讀同一所學校。

  就在江琪和鍾茗一起趴在桌子上講訴這些屬於女孩子的小秘密時,因為來找鍾茗一起回家的孟爍拎著個書包出現在了教室的門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和鍾茗站在一起的江琪。

  教室的窗外是細碎的陽光,一束束的照在江琪的身上,她揚起唇角,笑容燦爛,一雙明媚的眼睛裏盛滿了晶瑩剔透的光芒,她纖瘦柔軟的身體沐浴著陽光,那是一種盛大的美好,一如花朵的綻放。

  孟爍站在教室的門口,他看著站在講台上的女孩子,居然發了呆。

  鍾茗從孟爍望著江琪的眼神裏看到了她以前從未見到過的光芒,她無聲的咬咬嘴唇,心中好像是被一隻螞蟻夭折咬著,細細的疼痛一點點的傳來,接著,就有好多鹹鹹的液體湧出來,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清楚的意識到——

  她失去孟爍了,失去了這個陪著她一起長大的孟爍了。

  那些純真又漫長的時光。

  未來和未知畫了等號,我們曾經無比的憧憬我們未知的未來,我們以為一切都會像我們想的那樣,順利的發展下去,但也許就在某時某刻,一些人,一段時間,橫插進我們的生活,卻瞬間將我們的的未來,完全扭轉。

  比如出現在鍾茗和孟爍中間的江琪。

  比如出現在鍾茗和江琪中間的牧泉,盡管他過早地選擇棄權,直接跳樓了,卻也順帶著,把鍾茗送到了黑暗的深淵裏去。

  【三】

  裴源坐在餐桌旁,悶頭吃著飯。

  保姆把另外一份早餐放在了餐桌的主位置上,客廳裏的電視開著,裏麵有幾個人嗚哩哇啦的說著些什麽。

  等到父親從臥室裏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女人拿起遙控器,自動把頻道換成了新聞台。

  新聞台裏傳來主持人機械迅速的聲音,“XX省某高校學生陳某因學習壓力過大,精神失常……從教學樓跳下……據統計顯示……近幾年高中生自殺呈上升趨勢……”

  那個女人忙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閉了。

  客廳裏一片寂靜,裴源默默的喝著豆漿,他看到父親一言不發的站起來,重新走回到臥室裏去了。

  那個女人小聲的說道:“大早晨的,真是晦氣!”

  裴源放下豆漿,拎起自己早就放在一旁的書包,悄悄的走到玄關處換好鞋,推開門走出去了。

  周一上午的兩節課後,照例是漫長的升旗儀式,校長在講台上講話,廣播喇叭重複著那些枯燥無趣的聲音,鍾茗無聊的研究著自己手心裏的那顆痣,有人慢悠悠的走到她的身邊,站住。

  鍾茗抬頭看到了裴源,她立刻朝著學校大門的方向一揚頭,“學校外麵那些小流氓是來找你的嗎

  裴源搖搖頭,“我也不過是剛轉校過來的時候得罪了幾個學校裏的地頭蛇,你還真以為我是小流氓啊?”

  “你難道不是嗎?”

  “……閉嘴吧你!”

  大喇叭裏傳來廣播體操的旋律,林森跟著節奏做著每一個動作,周圍都是黑壓壓的學生。

  林森看到和鍾茗說話的裴源,鍾茗似乎笑了笑,林森垂下眼睛,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兩隻手臂突然變得很酸。

  等到那一句“解散”響起的時候,可以清晰的聽到學生隊伍裏傳來統一的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操場上的人流朝著四周散去,也頗為壯觀,林森默默的轉過頭,他看到裴源和鍾茗一起走了。

  班上的謝青苗叫他,“林森,班主任叫你去呢,你的市三好證書到了。”

  林森“哦”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頭跟著謝青苗去了教研樓拿自己的證書,這才是他,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的世界。

  裴源把鍾茗領到了學校宿舍樓的後麵,一個洋紫荊樹林,靠近大樓的一側是一棵高大的木棉。

  厚重的木棉花落了一地,時不時還有木棉花從光禿禿的樹枝上砸下來,“啪”的一聲落在草坪上。

  裴源吹了聲口哨,叫道:“小白。”

  鍾茗忍不住發言,“這名字太俗了。”她話音剛落,就見到一隻白顏色的狗從石縫中鑽了出來,搖著尾巴直接衝到了裴源的麵前,裴源蹲下身,那隻狗就很歡快的伸出舌頭舔著裴源的手心。

  鍾茗微微一笑,“原來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就是它啊。”

  裴源點點頭,手在小白的背上摩挲著,“我看到它就會覺得很安心。”鍾茗看著裴源,她也低下身來,把手伸向了那隻狗,小白似乎猶豫了一下,接著也嗅著湊過來,伸出舌頭在鍾茗的手心上舔了舔。

  裴源忽然低聲說:“它比較像我。”

  鍾茗看著小白濕漉漉的眼睛,忽然嗬嗬的笑起來,“嗯,我也覺得它比較像你呢。”

  裴源伸出手在鍾茗的頭上猛拍了一下,“看過加菲貓嗎?你現在的這副嘴臉跟那隻幸災樂禍一臉死相的肥加菲一模一樣。”

  “你去死!”

  裴源怔了怔。

  他回過頭來看看專心逗弄小白的鍾茗,他蒼白英俊的麵孔上出現了笑容,很帥氣很認真的笑容,“這可是你說的啊。”

  “啊?”

  “讓我去死。”

  鍾茗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

  她回過頭來看著微笑的裴源,她皺起眉頭,猛地從草坪上站起來,然後把裴源狠狠的朝旁邊一推,怒氣衝衝地道:“你神經病啊你!”

  裴源就勢坐在了草坪上,他低著頭看著草坪上的一瓣火紅的木棉花,瘦弱的脊背彎起了一個脆弱的弧度。

  鍾茗站在一旁,她冷冰冰的看著裴源。

  裴源抬起頭,朝著鍾茗微微一笑,很不在意的樣子,“你凶什麽呀?!”

  鍾茗惡狠狠的說道:“你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係,你幹嘛來問我?!”

  裴源淡淡的笑笑,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眉頭忽然一皺,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臉上露出了十分疼痛的表情,他的樣子更像是一根瘦弱的竹竿,隨時都有可能從中間折成兩截。

  裴源無助心口,踉蹌了幾步跌坐在木棉樹下。

  鍾茗吃驚的看著他,“你怎麽了?”

  裴源還是嗬嗬的笑,“這還用問,跟美女在一起,心動了唄。”

  鍾茗真想一腳踩在裴源那張笑嗬嗬的麵孔上。

  草坪周圍的洋紫荊發出“嘩嘩”的聲響,一如大海的潮聲,裴源始終嗬嗬的笑著,鍾茗坐在一旁,忍不住說道:“別笑了,跟傻瓜一樣。”

  洋紫荊林外,站著幾個穿著純白校服的女生,有人拉了拉溫茜茜的校服,溫茜茜笑嘻嘻的回過頭,就見那個女生朝著紫荊林裏一努嘴,溫茜茜朝著女生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對著紫荊林裏的男孩和女孩,就聽到“哢嚓”的一聲,閃光燈飛快的閃過,那一瞬間被定成了永恒。

  有人從溫茜茜的手裏抓過了那個手機。

  溫茜茜一抬頭就看到了孟爍,她的臉色馬上就變了,就連簇擁在她周圍的女生都在一瞬間沉默下來。

  孟爍晃了晃溫茜茜的手機,“你昨天幹什麽了?”

  溫茜茜稍微有點底氣不足,“你管得著嗎?!”

  孟爍把溫茜茜的手機打開,將那張照片刪除,然後把手機扔回到了溫茜茜的手裏,目光冷冷的看著她,“我警告你,你再敢欺負鍾茗,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沒有不打女人的習慣!”

  溫茜茜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孟爍轉身就走,溫茜茜的臉上一陣發燒,她的眉頭一皺,惱怒地說道:“你牛什麽,你不是喜歡江琪嗎?鍾茗的事兒跟你有什麽關係?!我告訴你,是江琪讓我們欺負鍾茗的,有本事你去找江琪算賬!”

  溫茜茜的聲音很大,鍾茗和裴源都回過頭來,他們看到了洋紫荊林外的那群人,而站在林邊的孟爍回過頭來,目光冷冷的看著囂張的溫茜茜,溫茜茜的氣勢馬上就弱了,但又不想就這麽算了,她提著整顆心說下去,“不信你可以去問江琪,要不是江琪,誰還能把鍾茗叫道存書室去?!”

  “閉嘴!”

  “憑什麽?!就連上次那件事,那個要qiangjian鍾茗的男人,肯定也是江琪找的!我們就站在外麵,親眼看著那個男人先走進去,不一會兒鍾茗就到了,之前可是江琪發短信告訴我們要給鍾茗一個教訓的。”

  孟爍的目光停留在溫茜茜的臉上,那目光讓溫茜茜不由得心驚膽戰起來,她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一步,孟爍麵色鐵青的說: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四】

  學生活動大樓六樓第二間活動室,是學校曾經專門撥給牧泉的私人畫室,做過牧泉六個月零二十二天女朋友的江琪當然擁有這間畫室的鑰匙。

  畫室裏的擺設還是和牧泉生前一樣,地上零零落落地擺了些畫紙,調色盤裏的顏料已經幹涸了,江琪走上前去拿起畫筆,筆頭從筆身上掉落下來,落在地麵上,發出不大的聲響,接著又是一片死寂。

  江琪手裏拿著光禿的畫筆,默默地站在那裏。

  陽光照進來,像是散碎在地麵上的一片光影,支離破碎的,江琪把頭一低,眼淚成串地落下來。

  也許隻有在言情小說裏,才會出現這樣的情節吧。

  一直崇拜的偶像終於成了男朋友,就在她欣喜若狂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產生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