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七七四十九重難之豔鬼6
作者:籬思漫漫      更新:2020-08-09 18:42      字數:3309
  瑾瑜從未看見過一個如此端莊女子,說話卻如此瘋癲,想是長久以來的壓抑所致。

  “叭!”小烏龜又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我走了,你們誰也回答不了我。”李雪雁飄然而去。

  “她就這樣走了?”白若影悵然若失道。

  “還想怎麽著?我招誰惹誰了我,白挨這兩巴掌。”小烏龜滿腹委屈道。

  “嘿嘿,叫你口無遮攔,叫你胡說八道,知道厲害了吧?”瓔琪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幾人一邊取笑小烏龜,一邊往前走。

  “幾位留步!你們讓我想起那兩個留在匈奴的孩子,我想他們也曾經長成你們這樣的英俊少年!”一個知書達禮的中年女子叫住他們。

  “這一路盡是莫名其妙的事!唉,哪天才是盡頭啊!”小烏龜歎道。

  “這位夫人,你有事嗎?”瑾瑜上前做揖道。

  “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常。

  誌欲圖篡弑,先害諸賢良。

  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強。

  海內興義師,欲共討不祥。

  卓眾來東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

  斬截無孑遺,屍骸相撐拒。

  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

  長驅西入關,迥路險且阻。

  還顧邈冥冥,肝脾為爛腐。

  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

  失意幾微間,輒言弊降虜。

  要當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豈敢惜性命,不堪其詈罵。

  或便加棰杖,毒痛參並下。

  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

  彼蒼者何辜,乃遭此厄禍。

  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

  處所多霜雪,胡風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

  感時念父母,哀歎無窮已。

  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

  迎問其消息,輒複非鄉裏。

  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己。

  己得自解免,當複棄兒子。

  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

  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

  人言母當去,豈複有還時。

  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

  見此崩五內,恍惚生狂癡。

  號泣手撫摩,當發複回疑。

  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別。

  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

  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轍。

  觀者皆噓唏,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

  悠悠三千裏,何時複交會。

  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

  既至家人盡,又複無中外。

  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

  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

  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

  煢煢對孤景,怛吒糜肝肺。

  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

  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

  為複強視息,雖生何聊賴。

  托命於新人,竭心自勖勵。

  流離成鄙賤,常恐複捐廢。

  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女子一氣嗬成。

  “哦,閣下莫非是文姬夫人?”瑾瑜恍然大悟。

  “文姬夫人?二哥說的是東漢末年有名的才女,蔡文姬嗎?”瓔琪問道。

  “嗯,夫人剛才朗誦的明明就是《悲憤詩》!”瑾瑜應道。

  “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聽的我好難受啊!您是在說自己被擄*的屈辱生活,在不忍言、不便言之處,僅用少義理暗含著自己被侮辱被*的無數傷心事。太可憐了!”夭夭熱淚盈眶。

  “史書上說,是曹孟德用重金將夫人贖回來的,我一直弄不明白,曹孟德曠世英豪,夫人更是絕代才女,你們之間有什麽故事嗎?”瓔琪饒有興致地問道。

  “孟德常被人說成是梟雄,生逢亂世,他逐鹿中原,消滅眾多割據勢力,統一了北方大部分地區,與劉備、孫權形成三足鼎立的天下大勢。這些倒不是我所欣賞的,在我看來,他身上有難得的文學修養,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他的詩慷慨悲壯,不少都堪稱千古絕唱。”文姬夫人淡淡道。

  “夫人是與曹孟德同時代的才女,出身名門,你的父親是漢末著名大學者蔡邕。聽聞你承繼家學,不僅博學多才、精通音律,而且美貌出眾,氣質優雅。今日一見,才知所言不虛!”瑾瑜不由地讚道。

  “我生於東漢末年有名的書香世家。我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一代碩儒,是當年文化界的一代宗師,也是當時最有名的文學家,音樂家,書法家,他的焦尾琴,他的《廣陵散》,他的《曹娥碑》,他關的《後漢書》,相信你們都聽說過。我出生在這樣的簪纓世家,自幼就受到了熏陶,耳濡目染,所以長於才辨,妙於音律。孟德早年曾師承於我父親的門下,算得上是我父親的半個學生。那年,我父親因為董卓的關係被打進了大牢,我便前往孟德處求情,希望他能看在往日師恩的份上出麵搭救。他欣然答應營救,隻可惜,他的搭救還是姍姍去遲,父親為報董卓知遇之恩,終究受到株連,死在大牢之中。從此,我的境況亦是一落千丈。其實,在父親去世之前,我的第一任丈夫就已經離世了,當時我正守新寡。十六歲那年,父親把我嫁了一戶姓衛的人家,丈夫名叫衛仲道,算是門當戶對的,丈夫對我不錯,可惜身體太差了。婚後不到一年,他便咯血死去。公公婆婆認為我不祥,嫌棄我克死夫君,我在夫家根本就呆不下去,隻好回到娘家。那個時候,漢室勢微,宦官與外戚交替專權,民生凋敝,狼煙四起。我死了丈夫,連相依為命的父親也遭橫禍,跟著含冤離世,沒多久,家道中落。我這所謂的一代才女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也成了亂世中無依無靠的飄萍柳絮。我生命象受到詛咒,已然苦到這個程度,卻遠遠沒有結束。我想不到,還有更加可怕的不幸災難,在我的身上降臨。董卓被誅殺之後,軍閥混戰,各路梟雄風起雲湧,中原大地幹戈又起,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孤苦伶仃的我隨著顛沛流離的亂民,被一群南來作亂的匈奴兵掠擄去了大漠。那時節的匈奴人,雖然與中原文明打了數百年的交道,卻依然保持著其野蠻凶殘的本性。我還算美麗端莊,不幸落入這樣一群野蠻的兵痞手中,我作為一個戰俘,作為一個女人,能遭受到的創傷與淩辱,你們可想而知!被擄這年,我不到二十三歲,那是一段痛不欲生的經曆,那也是中原子民最慘痛的一段曆史,那段苦難的曆史,最終被飽經風霜的我寫進了她的這首詩裏!”文姬夫人提到往日的傷心事,淚流不止。

  “這是詩嗎?!這哪裏是詩啊,這根本就是催人淚下的控訴!這根本就是摧肝裂膽的亂世悲歌!”白若影情不自禁地顫栗道。

  “我離開中原,一去十二年,作為戰俘的我,十多年裏,遠離家園,遠離故土,飽受摧殘,飽經*。因年輕貌美,加上知書達禮,氣質還算嫻雅,我被匈奴人當成最珍貴的戰利品,幾經輾轉,獻到了匈奴左賢王的手上。左賢王對我一見傾心,納為妃,當然隻是眾多妃子中的一個,幾年以後,我給這第二任的丈夫先後生下了兩個兒子。因為左賢王,因為兩個親生兒子,我的悲慘命運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緩和,可是悲傷的心情,依然與日俱增,我想我的故土。我不是普通的戰俘和奴隸!我是中原蔡邕的女兒,離鄉別井的孤零,俗殊禮異的痛苦,所有這一切的一切,就象是一把把尖刀,時時刻刻摧殘著我那顆飽經創傷的心靈。雖說異國夫君對我還算不錯,可是語言文化的不同,我們彼此之間還是有隔閡的。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也不是不知禮義廉恥、缺少氣節之流,我隻是不想死在異國他鄉,我r日都想著回到曾經與父親一起生活的那個充滿溫暖的家。”文姬夫人痛哭流涕。

  “唉!聞者慟容,聽者落淚!有人曾說,寧為盛世狗,莫為亂世人!我今天算是明白這話的意思了。夫人這如泣如訴的千古絕唱,讓我們聽見、看見當年多少您這樣的漢家女,她們痛失家園,慘遭擄掠,生活在那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那是怎樣慘絕人寰的痛苦與悲傷?”瓔琪又痛又氣,情緒起伏不平。

  “我與孟德之間,怎麽說呢?有緣無份吧!”文姬夫人頓了頓道。

  “聽聞他有許多女人,文姬夫人與他的那些女人肯定是不同的。”瑾瑜接口道。

  “在我待嫁之時,孟德一直在外征戰,命懸一線。在南匈奴的十二年中,我為左賢王生下了兩個兒子,大的叫阿迪拐,小的叫阿眉拐。此時的孟德,正在逐鹿中原,基本掃平了北方群雄,不僅當上了宰相,而且還把漢獻帝由長安迎到了許昌,後來又遷都洛陽。天下初定,他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開始回憶過去。他想到了死去的忘年交蔡邕,想到了我,一個孤身女子,會流落何方呢?於是開始派人到洛陽、關中一帶,四處查找我的下落。若從惜才愛才來說,我遇上孟德,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