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七七四十九重難之琴魔
作者:籬思漫漫      更新:2020-08-09 18:42      字數:3150
  “青娘子,你改變心意了嗎?”瑾瑜恢複成人形,緊盯著青娘子問。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要難為你們,隻是你弟弟說話太硬,我正好也想玩玩,你們走吧!從此各安天命!”青娘子爽朗道。

  “太好了!謝謝青娘子!”桃夭夭與白若影高興道。

  “出了竹林,再往南,有七個厲害的大魔頭,你們要小心些,估計他們不會象我這麽好說話。”青娘子提醒道。

  “好!”瑾瑜、瓔琪等異口同聲道。

  幾人繼續南行,走了不久,忽聞一陣琴聲傳來,那從琴師的指尖流淌出的音樂,一會如撲閃著靈動的翅膀、展翅欲飛的蝶,一會似清亮亮的流淌著的小溪,一會似塞外悠遠的天空飄蕩的風,一會又仿佛泛著清澄月光。奔騰萬裏的江河湖海。

  “聽這琴聲,彈奏者定是個高超的琴師。”瑾瑜聞琴聲而知雅意,竟停下腳步,靜靜欣賞。

  “夭夭,與你的琵琶技藝相比,何如?”瓔琪回頭笑問後麵走地慢騰騰的夭夭。

  “嗬嗬,我實在難抵其一成。”夭夭靦腆一笑。

  “走吧!別陶醉了。”小烏龜催促道。

  “不解風情的渾球!”瓔琪笑著數落小烏龜。

  “嗬嗬,我們在往前走走,看是什麽樣的人竟能彈奏出這般曼妙多變的曲子來。”白若影禁不住好奇道。

  幾人又往前走了不足百米,一個長發如墨、隨風輕揚,麵容清俊,帶著水天一色淨如藍氣質的男子端坐黃土堆成的高台,信手彈曲。男子目光清冷,見有人過來,斜睥來者,發現是三男兩女款款而來,突然發出淒厲的冷笑,兀自問道:“你們中有兩對是情侶嗎?”

  “你是何人,為何如此無禮?”小烏龜氣急敗壞道。

  “哦,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那上落單的?”男子傲然道。

  “你,你……”小烏龜漲紅了臉,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看公子溫文爾雅的樣子,是位琴師吧?我們隻是過路人,我們走我們的路,公子彈公子的琴,各不相幹就好。”瑾瑜作揖道。

  男子不作聲,雙手不停地撥動琴弦。瓔琪、瑾瑜等頓感眩暈襲來,哪裏還能邁得開步子。

  “憑什麽你們成雙成對,我就要孤獨無依?綺雲,你還好嗎?知道嗎,我隻能躲在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偷偷想你,無日不在思你念你,為你入了魔道。”男子狂吼道。

  “神經病啊,你弄丟了戀人,與我等何幹,快停了手中的曲子,不然信不信,龜爺我捉住你,非咬爛你的手不可,叫你今生今世再彈不成曲子。”小烏龜捂著快疼得炸開的腦袋,狠狠道。

  “哼哼,我好怕喲!”男子繼續不依不饒地彈,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這位公子,你到底為何發狂,我們不知為何就惹惱了你。”瑾瑜疼得有氣無力道。

  “為什麽?好吧,我告訴你們。”男子終於停止了彈奏。

  “我叫鍾鳴,家中世代都是琴師。幾年前,我居住的地方發生叛亂,被朝廷平定後,照例從發生叛亂之地挑選了一些年輕男女帶回宮去,女子為宮婢,男子為內侍,我不幸被挑中。

  我一身白衣,身後背一把桐木琴,衣袂飄飄彷若謫仙。僥幸的是入宮後,我並沒有淪為內侍,而是憑借我高超的琴技,成為君王的琴師。

  我腳上被戴上昭示著我罪人奴仆身份的沉重鐐銬,那鐵鏈深深嵌入我腳脖處的皮肉,行走間在身後逶迤出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跡,皮肉之苦不焉然能令我屈服?我依然高高揚起我傲然挺立的頭顱。

  君王高坐殿上饒有興趣地打量我,他身邊的一個不同於一般宮女、亦不同於其他妃子貴婦的少女,微笑著上前打開我腳上的枷鎖。後來我才知道,她深得君王的信任與*愛,她的母親是君王的乳母,兩人喝著同樣的奶長大,君王對她自是另眼相看,隻等時機成熟,納為妃子。

  她就是綺雲,美麗善良,溫婉和順,不同於君王的陰晴不定,暴戾涼薄。她憐憫地望著我,眼神中滿是真誠友善,枷鎖摩擦深嵌的痛楚使我難以承受,看似弱不禁風的她仿佛感同身受。

  她解開枷鎖的手勢便格外輕柔,抬頭見我疼得微微皺眉,便對我報以友好燦爛的笑容以示安慰,她緋色的長裙,在風中輕舞飛揚,掠過我的麵頰,一種幸福安寧的感覺在心中升騰,暫時緩解了我身體上的痛楚。

  君王命我為他撫琴一曲,我隻好應命,指尖在琴弦上翻飛如蝶,桐木琴特有的琴聲如淙淙流水傾瀉而出,那是家鄉的曲調。琴曲縈繞間,隱隱聽見靜靜立在君王身後的綺雲哼著同一支曲,我驀然回頭,才知原來她竟與我來自於同一個地方,於是我的弦聲中深藏了那初遇的情緒。

  意想之外的發現!這支曲子便不再是為君王而奏,而是為她,讓她聽見家鄉的曲子。

  我回琴技得幸於君王,由一名生死難料的囚徒一躍而成炙手可熱的宮廷琴師,有君王遊幸處便有我悠揚的琴聲嫋嫋飄起,我也有了更多的機會見到總是與君王出入殿堂形影不離的綺雲。多少人恨得眼睛出血,多少人嫉妒到牙根發酸,我都視而不見,隻是心如止水地彈我的桐木琴。君王的恩*於我微不足道,我弦聲中的情思隻想訴說給靜靜立於君王身後的綺雲。

  沒想到,君王竟然想讓我侍寢。寢宮中,兩兩相對之下,他笑著抱住我,我寧死不從,兀自揚起我傲然的頭顱,身後背起的桐木琴,對他報以無言的反抗。

  他是君臨天下的王,翻臉不認人,他還從沒嚐過被拒絕的滋味,偌大的宮殿,沒有誰敢違逆他的意思。撕扯退讓間,我心愛的桐木琴被暴怒的君王狠狠摔在地上,生生斷做兩半。我震驚,心疼,跌坐在地上不住顫抖。知道嗎?桐木琴是我與家鄉唯一的紐帶,盛怒的君王生生扯斷了家鄉留給我的念想。君王被敗了興致,冷冷一笑,我被賜廷杖一百,囚禁於密室,非詔不得見人。

  我原本就是一個囚徒,信手彈撥幾曲便輕易得到君王萬千*愛,無上榮耀。然而不過一夕之間,乾坤流轉,我又被囚禁在淒清蕭瑟的密室,滿身傷痕無藥無醫,連視同知音的桐木琴亦被損毀,隻餘下一身血跡斑斑的白衣日夜相伴。

  綺雲擔心不過,悄悄帶著藥膏前來探望我,悉心為我剔除腐肉,敷上草藥。又煮了清粥小菜一勺一勺喂給我,當著我的麵,她的笑容如我們初見時那樣開朗,給予我深深的安慰,可是背過臉去,我就能看見她擦拭腮邊的淚痕。因為有她,密室的冷寂歲月,也變得好過許多。

  待我傷勢漸愈,綺雲問我究竟為何失了君心,我隻是別過頭淡淡道,技藝鄙陋,不慎彈錯了曲調以致遭此飛來橫禍。綺雲知道我不願多言,便也不再多問,隻是從宮外請人製了新琴贈與我。我撫琴時總是鬱鬱不樂,綺雲也說,琴聲中少了韻致。

  製琴的木頭是大有講究的,唯有我家鄉產的桐木方可彈出往昔的韻味。沒了家鄉的桐木,也就彈不出家鄉的曲。砸壞的桐木琴早已不在,於是,綺雲又想盡辦法托人從家鄉運來桐木,又趕製出一把於先前一模一樣的桐木琴。交到我手中時,我雖一向清冷如謫仙,麵對她的誠意,也泛起溫柔的笑意。

  燈輝搖曳滿都城聽著雨,夜風散開幾圈漣漪。那日約定了見麵,到傍晚卻下起雨來。我擔心她不會來了,可她還是如約而來,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滿身衣裳都濕透了還抬頭衝我傻笑。紛飛的雨迷亂了靜如止水的心,暖黃的燭光搖曳出*的姿態,我撥弦的手勢越來越淩亂,她起身吹滅了燈,她身上晶瑩的雨珠洇濕了我的白衣,我為她備下的蓑衣,最終也沒有用上……

  日理萬機的君王再也沒有提起過我,前朝政務繁雜,後宮美人如雲,至於一個心血來潮*過幾日又轉頭丟在腦後的小小琴師,他早已忘了有我這個人。

  綺雲依舊克盡職責日夜隨侍君王左右,他們依舊情深意濃,無分彼此。

  歲月如流光無聲淌過。綺雲抽空便會來密室探望我,她常常挽指做蝴蝶從窗框上飛起,飛過我的指尖和眉宇,彼時的呼吸聲隻因有她也會漸漸寧靜,她喜歡吹了燈讓我擁抱著她……

  終於,君王的一位妃子誕下一對雙胞男胎,君王高興到心花怒放,大赦天下,被遺忘的我也得以出宮回鄉。我背著綺雲費盡心思為我製作的桐木琴,孤身步步走遠,走出宮闈,走回他日思夜想的故裏。

  曾經痛恨到極點的宮闈,因為綺雲,真正到了離別時也有了悵然的不舍。驀然回首間,仿佛還能看見綺雲靜靜立於君王身側,隱隱聽見她輕輕哼起我們最熟悉的那闕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