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七七四十九重難之曼陀羅山莊6
作者:籬思漫漫      更新:2020-08-09 18:42      字數:2998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林姑娘,事已至此,我為什麽還要記起你?”秦友倫臉上滿是譏誚諷刺,冷言冷語地打斷她,“你就別再妄想了,我選擇徹徹底底地忘記你,一絲一毫都不願再提及,想你我和你牽手的畫麵,除了後悔就是痛恨。我就要成親了,你我之間,不該再有半點瓜葛與牽絆,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燕兒微微愣神,恍惚半晌,方反應過來,隻是臉上多了一抹黯然,如同冬日裏即將消逝的枯葉,雖有釋懷與解脫,亦是無力回天的無奈,苦笑道:“這樣也好,公子就當從未認識我這個人,快下雪了,終究都是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未等燕兒說完,秦友倫伴著她尚未消散的餘音,已離去,獨留她一人在立於枯木下,瑟瑟發抖,不住地喘息哭泣。

  又過了幾日,到了秦友倫大婚的日子。那日,秦友倫著一身新郎倌的大紅袍,頭戴花翎,坐在高頭大馬上出門迎新,一路吹吹打打,熱鬧非常。行至月滿樓附近,卻聽見那煙花巷口卻響起了異常刺耳的悲泣聲,聲聲如訴,劃破了寂靜的睛空。

  月滿樓第一歌姬林燕兒,死了。

  消息很快便一傳十十傳百得傳了開來,城中知道林燕兒的人無一不感慨,皆說這*中人大都薄命,美則美矣,卻皆易殞。

  正是冬日清晨,空中寒風宛若利刃,刮在皮膚上便泛出一陣生冷的疼。秦友倫的高頭大馬、迎新隊伍被一個一襲黑衣,麵容俊秀的女子攔下,那雙眸子透著悲憫、寡淡,還有對秦友倫的一絲不屑,渾身上下透著令人生寒的涼氣,仿佛冬季的使者。

  那女子先看看秦友倫,確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對他作了一揖,然後說道:“我是城中的入殮師飛葉,受月滿樓媽媽的托付,特意在此等候秦公子,勞駕!請少莊主去月滿樓走一趟。”

  飛葉的人瞧著冷,她的聲音更如數九嚴寒天的冰凍一樣冷,聞之不寒而栗。

  “入殮師?”秦友倫愣了幾愣,頭懵了,瞬間反應過來,急忙問道,“找我?誰……誰死了?找我為甚?”

  “月滿樓,林燕兒。”她淡然道,又示意他隨她過去,“秦公子,請下馬。”

  秦友倫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住地搖頭,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恍然之間,胸口的鈍痛鋪天蓋地向他襲來,宛若利箭穿過,萬蟻噬心,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他不顧身後人的勸阻,行屍走肉地跟在飛葉後頭。

  秦友倫忍住胸口的劇痛,跌跌撞撞地跟在飛葉後麵,一路直奔月滿樓而去。

  燕兒房內,空氣陰冷,到處彌漫的,皆是沉沉死氣。秦友倫站在燕兒的*頭,看著她蒼白如紙的麵容,雙眼緊閉的模樣,確定無疑!燕兒真的死了。他丟了魂一般,癱坐在地,欲哭無淚。

  饒是他千般設想,也決計不會料到,他再看到她,竟已是天人永隔的距離。

  那樣豔絕之人,怎會說死就死?!

  那樣薄情之人,怎會說死就死?!

  她是賺夠了銀子,還是賺足了聲譽,貪婪如她,怎可能說死就死?!

  月滿樓的媽媽雙眼通紅,披著白麻,走到他身側來,哽咽著道:“少莊主,燕兒她……她已去了,您若還牽掛她,日後可去她的墳頭,為她祭上一隻香,也算是送過她了。”

  “燕兒?去了?”秦友倫突而又平靜了下來,隻是那臉色,慘白得可怕,“她,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她原來身子就弱,她知你快成婚,又受了刺激。”媽媽又拿出帕子伸手抹了把淚,“她五歲時被父母賣到芳月樓來,我瞧她這般水靈,便將她帶在身邊親自授她藝技……哪曾想到,她年紀輕輕的,就這樣去了。”

  “少莊主你有所不知,你爹爹——曼陀羅山莊秦莊主給燕兒的銀票,她全都投在了郊外那兩個孤兒身上和那群流浪動物身上,她知道,今生無望與你攜手到老。她自小沒有父母的疼愛,不願再看見那兩個孩子也吃她這樣的苦,受她這樣的罪,就用那銀票改變那兩個孩子的命運。”

  說話間,月滿樓的媽媽數度哽咽停頓,嗓音嘶啞,泣不成聲。

  哭夠了,老媽媽又道:“入殮師飛葉,燕兒走後,我就請她趕來月滿樓,為燕兒定魂,可她的魂魄卻還有未了之事,不願安定下來,飛葉這才在秦公子迎親的路上,鬥膽將你攔下,還請秦公子莫要怪罪。”

  飛葉閃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不言不語,眸子依舊寡淡冰冷。

  秦友倫眼中的光亮隨著燕兒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散去,滿臉的死灰色,他眼睜睜得看著飛葉上前為燕兒化魂妝,定死魂,最後,又與眾人一起把燕兒的遺體移入一口倉促間買來的劣製棺木中。

  月滿樓的老媽媽道:“她死前仍在念著你,希望能見你最後一麵!現在總算達成心願,見到你了,她的魂魄便無憾了,可以離開月滿樓了。”

  “秦公子可還記得前幾日,燕兒鼓起勇氣,最後一次約了你。”老媽媽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那一日,燕兒穿上那大紅色的裙衫,又畫了漂亮的妝容去見你,我養育她這麽久,還從未見她這麽用心的打扮過,好象要嫁人的閨女那般漂亮迷人。那日出門前,她還跟我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如今想想,真是一語成讖啊!”

  幾天前,晨色陰寒,臨出月滿樓之前,燕兒對老媽媽說:“我不想讓友倫看到我這般憔悴的模樣,我隻想讓他記得我以前好看時的容顏,如此,日後他若偶爾能想起我,我的模樣也是好看的……那樣,便足夠了。”說完,燕兒流下兩行清淚月滿樓外,喪魂嗩呐曲已響起,曲調淒涼,哀聲一片。一班妓子姐妹披上白麻,小廝扛起新棺,去往墳地。

  樓外飄起雪,天氣愈冷。

  秦友倫好似才回過神來,痛哭流涕,他如瘋牛一般衝了過去,衝到燕兒那口木棺前,想要再看一眼那棺中所躺的心上人。

  可他身體被人硬生生地攔了下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燕兒離他越來越遠,他終究是錯過了她,從此天人永絕,空留餘恨無絕期。

  恍惚間,秦友倫又想起那日郊外寺院的梨林裏,燕兒小心翼翼地對他說道:“我怕我,秦公子,以後我們可能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了,以前的種種偶遇再也不會重演。我隻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希望讓你再看一眼我的模樣,若是日後,在某個瞬間,你偶爾還能夠記得我此時的模樣……”

  秦友倫耳畔再次響起燕兒的話,他又痛又恨,早已哭地睜不開眼,眼淚決堤而下,瘋狂地順著臉頰傾瀉而下。哭了許久,他才哽咽道:“燕兒,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就這樣拋下我?你的模樣,我一刻也未曾忘記過,以前種種剜心剮肉的話,也皆是因愛之深,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為什麽,為什麽不跟我說明一切?你終究是到死也不信我。”

  ……

  秦友倫再也說不下去了。

  秦仲遊飲下一杯涼茶,神色滄桑道:“那日,本是倫兒的新婚大喜之日,他卻為了那月滿樓中已經斷氣的林燕兒,誤了迎親的吉時良辰,劉知府一怒之下,解除了與我曼陀羅山莊的婚約。埋葬了那妓子,倫兒的性情大變,行事越來越古怪,最終成了這副模樣。早知落到這步田地,還不如先前準了他與那妓子的婚事。”秦仲遊說完,不住地搖頭自責。

  窗外小院中的黑色曼陀羅花隨風飄落,地上滿滿的一層,紛紛揚揚,宛若黑天鵝灑落的羽毛,偶有幾片細碎的花瓣落入早已涼透的茶裏,浮在茶麵上,宛若隨波逐流的輕舟在蕩漾。

  秦友倫從回憶中緩過神來,雙眼濕潤,臉頰泛紅。他自嘲笑道:“當初年輕氣盛,到底是做了錯事。如今回頭再看,才知那時的自己有多荒謬。”說完,他突然象狂性大發,身上原先被瑾瑜紮滿的金針被他掙落了大半。秦仲遊驚慌失措,癱坐在地。

  瑾瑜被秦友倫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一時亂了方寸。瓔琪見狀,怕那發狂的秦友倫傷了瑾瑜,不顧危險,上前緊緊將秦友倫攔腰報住,小烏龜、夭夭與白若影也紛紛圍了過來幫忙製服秦友倫。瑾瑜脫身後,立馬找來繩索將那瘋癲癡狂地秦友倫緊緊榜在坐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