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七七四十九重難之曼陀羅山莊5
作者:籬思漫漫      更新:2020-08-09 18:42      字數:3232
  燕兒以為他遲早會將自己徹底忘記,可隻是他自己心裏清楚,多少個夜晚,他都為著她徹夜難眠,腦中心頭一遍遍掠過的,全是燕兒蒼白的臉色、落寞的神情。他不是不心疼,可他更恨,恨她不跟自己說一句就背棄了這份情。

  可他依舊控製不住,他知道燕兒每隔七日總會依時去郊外的寺院一次,他躲在暗處,看著她一路提著食籃走去那寺院。然後他就守在門口,等她出來,冷眼感受著她看他時的傷心。

  她依舊喜歡著素色衣衫,神情淡泊,隻是那臉色一次比一次蒼白,竟然白得沒一絲血色。

  哼哼,莫非是天天接客,接得太晚了,未曾休息好不成?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要誰同情?秦友倫越想越氣憤,冷冷看著她,她亦不作聲,繞過他的肩,低頭離去。一直等到她的身影遠得看不見了,秦友倫才收回眼神,苦笑著,回他的曼陀羅山莊。

  又過了幾個月,秦友倫先是按時守在郊外,沒有遇到燕兒。難不成她為了避開自己,改了時間?他狐疑。於是日日守在那城郊寺院的門口,可是燕兒再也沒有來過。就算他從日出午一直守到日中,再到日落西山,她也沒有出現過。

  當真是無情!他怨忿地想。他和她唯一的相遇,也沒有了,從此真的杳無音訊。

  哼哼,斷就斷了吧。妓子果真都是薄情的,否則她怎會連她自己收養的那兩個孤兒,一群貓貓狗狗都不願意再去看一眼?自己與他曾經那麽親密,更是說斷便斷!試問這世上,還有比她更薄情的人嗎?他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

  光陰飛逝,轉眼冬至,已是飄雪的時節。

  秦仲遊提起先前定下的劉知府家的小姐,秦友倫再也無力回絕父親為他訂下的這門親事,對方乃是知府之女,劉氏蕙珠。

  婚期定下的那個晚上,秦友倫又去了酒肆喝醉了酒,醉了好,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出了酒肆門,一個頭腦混沌的醉漢又鬼使神差地去了月滿樓。

  一切那麽熟悉,隻是物是人非。他輕車熟路地走到她的門前,門開著,燕兒正伏在*頭,喝著湯藥。

  秦友倫又氣又急,怔怔地盯著她,醉眼朦朧,輕咳一聲道:“愛錢如命?隻是你把自己的身子作賤得不成樣子,還拿什麽去掙錢?姑娘莫不是,莫不是接客接得太過,身子也垮了?”

  燕兒滿麵憔悴,無精打采,聞言,見是他來了。竟也不生氣,眼中柔情似水,睜大眼睛看著他,一眼不眨,生怕閉上眼睛,他就會消失不見了。

  “我來告訴你,我快要娶親了!”秦友倫語氣中帶著炫耀顯擺,“她是劉知府家的小姐。”

  “哦!是麽?”燕兒眼簾垂低下,附和了他一句。良久,又重新抬起頭,泛白的唇角微顫,含笑看著他堅毅俊秀的麵孔,氣若遊絲道:“真好,我還能看到你有個好的歸宿,天不薄我。”

  秦友倫看著她的眼眶,分明有了濕意,心頭一陣刺痛,他以為他已經不在乎她了,可是為什麽看到她難受,心還會這麽疼,他恨自己沒出息,這次一定不能再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他暗暗下了決心。

  “這個是自然!謝謝林姑娘的祝福。”秦友倫似科笑得很開心,又道,“父親說了,隻有官家小姐才配得上曼陀羅少莊主的身份。今日我來,隻是想讓你明白,當初我是年少輕狂,才會對你動了情,可是,嗬嗬,還好,你拒絕了我,沒有讓我為你這等低賤之人釀成大錯。我想,與你相識是我此生難以洗去的最大汙點!”

  他盡量讓自己說話的口氣決絕,絲毫不帶任何留念,一點不拖泥帶水。

  燕兒仿佛什麽也沒聽到,癡癡地看著他再次轉身,離開。

  哦,原來他對自己除了厭棄,再無其他眷念。

  燕兒伏在*前,淚如雨下,突然又大笑起來。

  她臉色慘白,笑聲漸漸停了下來,雙眸中是盈盈的淚水。

  “那段過往是他此生最大的汙點,”她又目緊閉,苦笑一聲,“可於我,是我今生最美、最放不下的回憶。”

  一月之後,秦友倫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曼陀羅山莊的上上下下皆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少莊主的婚事。秦友倫也忙著在自己的屋裏整理收拾東西,忙中偷閑,也會寫點東西,倒是充實,似乎真的放下了燕兒。

  一日,有下人來報,說府外有個姑娘,一定要他帶話給少莊主,郊外寺院旁的梨花林,請他前去相見。

  郊外寺院旁的梨花林?秦友倫握著狼毫的手緊了緊,停下了筆尖動作。他側頭看著窗外枯黃的曼陀羅落葉,恍惚之間,他又想起當初梨花春杏中,她手持油紙傘,緩步而來的動人模樣。

  他知道是她,除了她,不會有人約他在那個地方相見。“事到如今,才找我,想阻止我的婚約嗎,現在才後悔,會不會太遲了?”他自信滿滿的笑了,他以為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是他,她才是徹頭徹尾的輸家。

  此時已入冬,天氣也越來越冷,迎麵刮來的風,已帶了略顯刺骨的寒氣。

  秦友倫根本沒有顧慮,披了披風,駑車去了郊外寺院旁的梨林。

  此時的那片梨樹早已幹枯,泛黃落葉鋪了滿地,隻剩那幹枯的樹枝孤零屹立著,透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死氣。

  他從馬車上下來,略一抬眼,便看到站在一株葉已落盡、隻餘枯枝的梨樹下的燕兒。

  入目皆是枯黃色,唯有她一襲正紅的長裙,在一片幹草枯木中,分外醒目。

  秦友倫眼前一亮,睜大了眼睛,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這般明亮的裙衫。他走上去,站在她麵前,又看呆了。

  平時一向寡淡的她,今日卻畫了精致的妝,峨眉淡掃,眼角微翹,挺鼻紅唇,嬌豔欲滴。這妝配上這大紅的裙,當真可算是豔絕。

  秦友倫盯著她瞧了許久,心底其實有一絲歡喜,嘴上仍不肯讓步,諷刺道:“這大寒的天,林姑娘倒是不怕冷,為了美麗動人果真什麽也不顧了。”

  燕兒微微一笑,打起精神,沉靜地看著他,略顯激動道:“你真的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是,我不會象某人那般一點不顧舊情,毫不顧念別人的感受就做出決定。”他不耐煩地針對她,“林姑娘約我來這裏相見,到底所為何事?”

  燕兒眸子裏頓時濕潤起來,聽完他挖苦諷刺的話,怔了怔,道:“秦公子,當真對燕兒,隻剩下厭煩了嗎?還記得當時梨花盛開的時節,我與公子在此偶遇。如今還是陽春豔陽天,那該多好,可是我們回不去了。”

  “嗯?”秦友倫看著她臉上美麗明豔的妝容,又看了眼那一身單薄的紅裙,女為悅已都容,她今日精致的裝扮應該是為了他。他好似明白了什麽,突然有了一種自滿、自負的情緒湧上心頭。他譏笑一聲,“嗬嗬,林姑娘,你是不是後悔了當初的選擇?後悔當初收了我爹的銀子,後悔當初為了那些錢拋卻了我?”

  燕兒含淚不語,他輕輕舒口氣,心頭暢快許多,又繼續道:“再過幾日便是我與那劉小姐大婚的日子。我都要成親了,難道你還對我心存幻想?對不起,你我之間早日昨日黃花,過眼煙雲。你還在幻想我會被你的美色所惑不成?”

  “你今日真是很漂亮,任誰看了也難免要讚賞幾句。”秦友倫又說,“可再美又如何,隻認錢不認人的主兒,我實在無力消受。你一個沒有心、不懂得感情的妓子,你我不過逢場作戲,以後,你不要再托人稍信給我,也莫要再來尋我,擾了我的生活。”

  燕兒許久都未接他的話,隻靜靜地垂下她的眼簾去,溫婉柔順的樣子。

  秦友倫終於將積壓在心頭許久的惡氣全部發泄完了,看了低眉順眼的燕兒,問道:“你可還有事?,沒有,我就走了。”

  燕兒這才抬起頭來,深情地望著他,好象再也看不到他了一樣,她伸手極快得拭去眼角的淚水,麵上略帶尷尬地笑道:“今日在秦公子麵前失禮了,許久不出門,竟不知道這天氣寒了許多。”

  秦友倫很想走過去緊緊地抱住她,想了想,畢竟隻是撇開頭去不看她可憐的模樣,胸口好似壓了千斤重,沉沉地讓他緩不過氣來,他不想再被她柔柔弱弱的樣子所騙。

  “為什麽……”秦友倫閉了閉眼,他怕當著她的麵哭出聲來,聲音低了下去,無助地問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收下那銀子。”

  “因為,因為……”燕兒心底掙紮了一下,她很想說出來,終是頹然,事到如今,何必再擾亂他的心緒,壞了他的好歸宿?“嗯,其實,沒什麽。”

  燕兒不再為自己辯駁什麽,握緊了被凍得通紅的手,小心翼翼道:“我怕我,秦公子,以後我們可能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了,以前的種種偶遇再也不會重演。我隻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希望讓你再看一眼我的模樣,若是日後,在某個瞬間,你偶爾還能夠記得我此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