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的時間很短暫，老爺子未有說任何話，太過虛弱根本沒什麽力氣發聲。

  安靜的空氣裏，隻有很沉重很費力地呼吸聲。

  短短兩天的時間，人已經瘦得不成樣了，任誰看了都心有不忍。

  兄弟三人走出來，仿佛有一團陰霾時刻籠罩在他們上方，彼此沉默著。

  即便過去有過再多的恨和不理解，但是此時此刻，麵對這樣一個已經走入生命倒計時的老人，還能怎麽樣呢？

  沉默持續了很久。

  直到老爺子的主治醫生也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走到他們麵前說道：“保守估計，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過年怕是要留在醫院裏了。”其實能不能熬到過年，也難說。

  秦時南跟醫生微微頷首了一下。

  醫生離開後，秦時南靠在牆壁，從口袋裏拿出煙，緩緩地夾在指間，也沒有要抽的意思。

  秦戰伸手，要了一根：“生老病死，沒辦法的事。隻不過，如果當時不是你說那些話，也不至於一下子弄成這樣。”

  話裏，明顯有指責的意思。

  宋小滿聽見秦戰的話，心微微沉了沉，她走過去拿走秦時南手裏的香煙：“還是別抽了，對胃不好的。”

  她一說話，另外兩個男人就直愣愣地盯著她，眼神說不上多麽凶狠，可就是叫人挺不自在的，她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們的敵意。

  秦慕北忽然輕輕冷笑：“活到這把歲數，也該夠了，要不然還能怎麽樣？”

  宋小滿看了一眼秦慕北，視線有短暫的停留。

  要說這位秦家二少爺，雖然五官跟他老公長得挺像，可他身上有種更為複雜的氣息，不同於她老公的沉默內斂，也不同於秦戰不羈的性子，在他傲然冷漠的眼底，仿佛透出絲絲危險的冷光，有許多不安定的因素。

  察覺到異樣，秦慕北冰冷的眸子掃向宋小滿，冷嗤：“大嫂，你老公就在旁邊，你用這種眼神盯著我，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宋小滿臉僵了：“……”

  嗬。本來覺得秦戰夠討厭了，想不到這個，比秦戰還要討人厭

  。

  她一抬頭，某人便不悅地擰了下眉，這眼神好像是在審視她到底有沒有偷看別的男人。

  宋小滿尷尬地笑笑，或許是因為爺爺的病情，現在大家情緒都不太好，這時候她不會計較什麽，秦慕北想懟，就讓他懟吧。

  離開醫院，宋小滿牽著秦時南的手，停下腳步：“老公，你太累了，不如讓司機過來吧？”

  這樣開車，她擔心會出事。

  秦時南揉了揉鼻梁：“好，聽你的。”

  很快，司機開車來到醫院門口，秦時南和宋小滿坐在後排。

  她抬起手，把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到家還有一會兒時間，老公你閉上眼睛，先休息一下吧。”

  秦時南嘴角勾起淺淺弧度，他長比臂摟在她柔軟的腰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心裏很踏實，也平靜了下來……

  在醫院的時候，他一刻也沒有闔過眼，但是這會兒，他真的感到疲倦了。

  抵達別墅，見他還閉著眼睛，宋小滿抬手示意了一下，讓司機先離開。

  她安靜地陪著他，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臉上的黑眼圈。

  秦時南驀地睜開眼：“到了？”

  “嗯，你還在睡，就沒有叫醒你。”宋小滿轉身抱著他，臉蛋埋在他肩膀，“老公，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不開心的，你可以告訴我。”

  秦時南額頭輕輕挨著她，長指穿梭在她發絲間，他喉嚨沙啞地開口：“如果我打算從秦氏集團卸任，滿滿，你會同意我的決定嗎？”

  宋小滿表情驚訝，但隻是沉默了一會會兒，她便說道：“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當然同意。”

  聞言，秦時南的表情比她更驚訝：“你不問我為什麽？”

  “既然你決定這麽做，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一定是有必須要這麽做的原因，對嗎？”

  她淺淺地笑，溫暖的眼神凝視著他：“至於那個原因到底是什麽，並不是最重要的，老公，我尊重你的決定，也相信你。”

  秦時南一時間愣住了，漆黑的瞳孔清楚倒映著她小小的臉龐。

  宋

  小滿嘟著嘴，在他臉龐親了一口：“可是老公，如果你不做總裁了，那還養得起滿滿嗎？”

  秦時南似歎息般地笑了聲：“養你幾輩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嗯……”宋小滿也笑著，“那就辛苦老公再養滿滿幾年，等滿滿將來大學畢業了，就可以賺錢養老公啦。”

  她補充了一句：“將來，還有我們的小滿滿……你在家就好，什麽都不用做，我養你們啊。”

  秦時南捏了捏她的臉，嘴邊的笑意更深。

  深夜洗過澡，他把她摟在懷裏，黑夜裏，他輕輕緩緩地說道：“之前我一直想方設法要得到繼承權，可是現在，我不知道這麽做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得到了又怎麽樣？”

  心裏一點都沒有滿足或者是痛快的感覺。

  倘若離開秦氏，在錢方麵絕對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他在北城有自己投資的產業，還有其他方麵的各種投資。

  隻是離開了，對他的內心是一種釋放，他不想再讓仇恨壓抑著自己。

  “秦氏集團並不屬於我，滿滿，你理解我的感受嗎？”

  “我老公這麽厲害，就算現在從頭來過，也一定可以創造一個比秦氏還要厲害的上市公司。”

  秦時南垂眸凝視著她：“在你心裏，老公是不是無所不能的？可是滿滿，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其實老公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厲害……”

  宋小滿抬起腦袋，目光認真地看著他：“不，我老公就是那麽厲害。”

  她爬起來，手搭在他肩膀，低頭在他唇角親了一口：“不許你這麽消極地看待自己。”

  秦時南按著她的腦袋，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下方……

  ……

  淩晨三點，醫院重症監護室，一道黑影緩緩地走近到病床邊。

  驀地，那道黑影止住腳步。

  “你後悔嗎？”

  “你有後悔過嗎……”

  嘶啞低沉的質問聲，滲透著絲絲陰冷，回蕩在這壓抑的病房裏。

  五分鍾後。

  嘀——

  心跳儀上的數字變成了一條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