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珍心口一陣強烈的窒息，怔怔地望住宋小滿。

  她的唇微微張開，又顫抖地合起來，侄媳婦此刻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這的確非常，非常殘忍……

  宋小滿硬是逼回眼底的淚水，雙手從秦寶珍的掌心裏抽出來，神情淡漠：“我知道，是老公讓姑姑不要告訴我的，姑姑也不過是聽從老公的話。”

  “但是姑姑，這是我的寶寶，我是寶寶的媽媽，我甚至都不能知道他的存在嗎？然後……然後在不久的哪一天，我同樣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離開我了……你們認為這是為我好嗎？”

  “剛才我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寶寶才六周大，已經能夠聽得到胎心，醫生說寶寶很健康……”

  秦寶珍抹了抹眼角的淚，皺緊眉頭，沙啞地低語：“大侄子是不想你難過，他擔心你會舍不得孩子。”

  “可我是個成年人了，我有思想有理智，我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該做，但是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為什麽一點都不尊重我？”

  想到腹中的寶寶隨時都可能從身體裏消失，她內心便升起無盡的恐懼感。

  “侄媳婦……”秦寶珍的唇輕輕顫抖，眼淚剛剛擦掉，眼底很快又湧滿淚水。

  她是個中醫，理應有一顆冷靜而強大的內心。

  可是侄媳婦真的很可憐，本來身體就不好，如果遭受流產，對身體的傷害更大。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

  “侄媳婦你還很年輕，等姑姑把你的身體調理好，你很快就能再要孩子的。你相信姑姑，好不好？”

  宋小滿眼神黯然：“姑姑還沒有回答我，你們打算用什麽方式……讓我的寶寶消失？”

  “……”

  縱使秦寶珍不回答，宋小滿隻要仔細想想，便能察覺到異常。

  比如昨晚睡覺前，老公突然要她喝牛奶，老公以前從來不讓她喝牛奶的。

  可想而知，牛奶裏，或

  許有什麽吧……

  宋小滿又問：“姑姑說我的身體裏有毒素，那如果毒素沒有辦法排出，我還能活多久？我還能活嗎？”

  小時候孫蘭秀以她身體不好為由，給她打過針，看來當時的針的確大有問題，毒素一直殘留在她身體裏，隻不過這些年她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你一定能活的！之前姑姑給你調製的中藥方子，你喝了一段時間後，很明顯身體有了改善，隻要堅持下去，肯定可以藥到病除的。但是，但是這胎兒……”

  “我知道，不可以留下。”宋小滿輕輕垂下睫毛，落下一層憂傷的陰影。

  “我目前的身體狀況已經自顧不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我沒辦法像其他健康的母親一樣，給寶寶一個安全健康的生長環境，我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如果勉強把他生下來，隻會讓他的生命從一開始就經曆痛苦，這對他不公平，也是不負責任。”

  懷胎十月，如戲漫長的時間，寶寶每一天都可能從她身體裏汲取毒素，弱小的生命根本無法承受她帶來的傷害。

  “是啊是啊，你想得非常對，你能理解就好。但凡有一點點的希望，姑姑一定會阻止大侄子。可是對不起侄媳婦，姑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幫你保住這個孩子，方翟在醫學方麵那麽有名，她也同樣沒有辦法。”

  秦寶珍的語氣小心翼翼，侄媳婦雖然年紀小，可是思想一點都不幼稚，是能聽得進道理的。

  “但是姑姑。”

  “怎麽了？”突然的轉折，讓秦寶珍的心又是一緊。

  宋小滿緩緩抬起頭：“這些話，不該是由姑姑你來告訴我。”

  “今天的事，姑姑就當作不知道，可以嗎？”

  秦寶珍不安：“大侄子是很混賬，我都讓他注意一點了，可他還是讓你懷孕了。可是他……他是真的很緊張你，很關心你，就算他欺騙你，也是為了不讓你有心理負擔。他向來不求人的，可是為了給你治病，他拜托了方翟，方翟沒辦法，他隻好又找到

  我。”

  “侄媳婦啊，我想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大侄子他們三個兄弟都很討厭我，在他們心裏，根本沒把我當做姑姑，他們覺得我是一個禍害，從小仗著大伯喜歡我，總是欺壓他們……甚至他們連跟我說幾句話都不願意。可是大侄子為了治好你的病，他向我低了頭。”

  哎，她這做姑姑的，總歸得幫著大侄子說些好話啊！

  宋小滿點了下頭：“我心裏知道他這麽做是為了我好，道理我知道，可是姑姑，我還是心裏沒辦法認同他的行為……”

  “那，那你想怎麽樣？”

  “我不知道，我要冷靜一下，想想。”宋小滿站了起來，語氣冷靜但是格外低沉，“那我先回宿舍了，下午還有兩節課。”

  秦寶珍跟著站起來，訥訥地“哦”一聲：“還要去上課啊……”

  這節骨眼，怎麽還想著去上課，應該回家好好躺著才是。

  宋小滿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那就當姑姑答應我了，剛才我們說的話，姑姑絕對不會告訴老公？我可以相信姑姑的，對嗎？”

  秦寶珍著急地舔了舔唇，拉住宋小滿的胳膊說道：“那，那姑姑再多問你幾句，孩子是絕對不能要的，孩子為什麽不能要，這些你都理解了，你也會聽話的，接下來會好好治病，是不是？”

  宋小滿苦澀一笑：“我不聽話還能怎麽樣？但是，讓他在我肚子裏多待幾天，總是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秦寶珍為難，也猜不透宋小滿的心思，不過她也不敢多說什麽刺激她了。

  暫且，她就當作今天什麽也沒聽到。

  ……

  宋小滿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一句話不說，直接走進了衛生間。

  關上門，她蹲在角落裏，雙手緊緊地抱著膝蓋，眼淚刹不住，一顆一顆掉下來……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對不起啊小寶寶，是媽媽沒有能力守護好你，媽媽沒有辦法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