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後，蕭南又重新叮囑了大牛德慶等人一番明日清晨出發，這才回到了草屋之中。

  夏日十分，草屋之中也不免炎熱，蕭南從水缸中倒出一盆水泡腳，頓時感覺一陣涼爽，不免發出舒暢的呻吟聲。

  一旁，閭丘月好似絲毫不在意這炎熱的天氣，端正地在床鋪之上打坐，聽到奇怪的聲音打開眼簾瞟了蕭南一眼，心中一番鄙視。

  “你不泡一下嗎？涼快著呢！”蕭南眯著眼睛，希望這水永遠涼快下去才好。

  閭丘月搖了搖頭，淡淡道：“心靜自然涼。”

  蕭南撇了撇嘴，心靜自然涼，他覺得這是最大的謊言，將你丟到蒸籠裏邊，便是心再靜，又能涼快？

  又給盆裏續了一些涼水，蕭南兩隻腳互相揉搓。

  趁著涼快，蕭南向閭丘月說道：“水田的事兒我已經叮囑過崔老，還有一些事要說與你。”

  閭丘月睜開眼眸，看向蕭南。

  “糧食藏好了，秋種已過，昭州安定軍已經閑置下來，想必現在安定軍之中也已經知曉了朝廷與秦王聯軍攻打常州清平軍的事兒，不知會有何動作。”

  緩了一下，蕭南繼續說道：“無非是坐山觀虎鬥與渾水摸魚兩種，若是其沒有動作自然好，但是若其有動作，永州便首當其衝，屆時，若是碰上安定軍的軍隊，一定要退避，水田被毀就被毀，關於此事，我已經知會過崔老。”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閭丘月亦是知曉現在營寨自然比不上安定軍，問道：“退避向何處？”

  蕭南早已經考慮出了答案：“靈山！靈山高聳，比起靜山，更有利於藏人，同時不缺乏水源，在其中生存不是難事，當然，關鍵還是糧食，盡管現在已經藏好了，但是每次從東麵取糧食的時候你一定要親自跟著去，查看掩藏是否完善。”

  閭丘月點點頭：“還有嗎？”

  蕭南表情凝重道：“西麵的探子，多派幾個，深入一些，若是逃離營寨，每個人身上都要帶足口糧，當然，最差的情況是糧食也被發現了，那你們就去義州，讓熱坎帶你們找個地方落腳，給我留下記號便可。”

  “記號？”

  “這記號莫讓他人知曉。”蕭南上前，用手指頭蘸水在木桌上畫出一個小刀，然後在一旁又畫出一個星星。

  閭丘月盯著這幾號看了一會兒，手一揮，這記號便消失在了木桌之上，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

  昭州安定軍，目前來說，仍然是營寨最大的危險，蕭南不得不防。

  說完了嚴重的，仍有一些旁枝末葉需要叮囑。

  “小隊的隊長與管理小隊的中隊長記得定時輪換。”

  “兩位大夫要善待，若是我此行順利，定會再帶回一些各行人才。”

  “屆時若是發生危機，不排除有人會生出別樣的心思，直接下手格殺，同小隊的也要受罰，若是小隊都生壞心思，整個小隊連帶管理他的中隊長也要受罰，亂世用重典，不用手軟。”

  “大牛與德慶手底下沒去的那兩人，可以用，其他人，都留個心眼，別傻乎乎的。”

  閭丘月本來聽得很仔細，此時忽然抬起頭來，惱怒道：“你才傻乎乎的。”

  蕭南訕笑道：“我錯了，我錯了，對了，我考慮過，暫時還是不要再派商隊去義州了。”

  “恩，若是昭州安定軍來人，可以暗殺他們嗎？那個捕頭！”閭丘月殺氣凜凜，渾身的氣勢淩厲，好似一把出鞘的劍。

  蕭南按住她的肩膀，嚴肅道：“不準！一人之力，對方排整齊了讓你砍你又砍多少人？五百個？一千個？還沒到暗殺這種地步，讓他們再苟活幾日，若是此次常州清平軍得勝，昭州安定軍的威脅自然迎刃而解。”

  常州清平軍獲勝與昭州安定軍的威脅又有何聯係，閭丘月心中不解，思索半晌之後難以置信道：“你要謀劃安定軍？”

  蕭南一笑：“若非如此，我何必要親自走常州一趟？我等並非安定軍敵手，唯有借力打力，但是人家平王也不傻，不拿出本事與誠意，人家怎會白白給咱們當刀子。”

  蕭南頭一次向閭丘月說出自己常州一行的具體目的，除卻平衡天下勢力這一種關係與各種利益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為借助力量打敗安定軍做鋪墊。

  天下如棋，一步三算，閭丘月心中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他當日，謀劃王大麻子搶奪義倉糧食的時候便是如此。

  擔憂蕭南的閭丘月此時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信心，也許，他不會死的，真的能成功也說不定。

  “喂，發什麽呆呢，醒醒？”

  閭丘月忽然醒轉，看著在自己麵前張牙舞爪的蕭南，沒好氣道：“煩人你，離我遠點。”

  黑夜之中，天空之上的圓月與星辰好似也昏昏欲睡，時不時大量一眼那聲音傳出的物資，表情無奈，這二人為何有說不盡的話。

  夜幕散盡，黎明終至。

  沒有吵醒太多人，蕭南帶著身後準備妥當的八人，整齊地站在營寨大門口。

  八人有婆娘的正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無聲抹眼淚的婆娘們溫柔地打量著自家漢子，時不時地給他們整理一下已經整整齊齊的衣衫，熱坎也來了，站在德慶麵前。

  德慶一巴掌拍在熱坎的後腦勺，笑罵道：“你小子，在營寨裏頭給老子安分點，聽大娘子的話，要不然等老子從常州回來，看老子打不死你這個混賬！”

  熱坎也是紅著眼眶，也不反駁，一直不停地點頭。

  閭丘月看著孤零零站在原地沒有人搭理的蕭南，心中鼓起勇氣，走上前去，低垂著腦袋都不敢看蕭南與眾人詫異的目光。

  又從懷中掏出兩個米餅，輕輕放到蕭南懷中，蕭南甚至感覺的到米餅之上閭丘月那未散盡的體溫。

  扯了一下蕭南的衣領，閭丘月輕聲道：“小心，鞋子若是磨壞了，換了便是。”

  蕭南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不由得落在自己腳上那一雙布鞋上，營寨中其他人穿的都是草鞋，蕭南以前也穿的是草鞋，然而為了這次遠行，不少婆娘加班加點，給每個漢子都坐了三雙布鞋，用的是營寨中為數不多的布料。

  反手握住閭丘月的手，蕭南輕聲道：“等我回來！”

  第一縷陽光自東方灑落大地，一行人終於踏上了向東的征程，晨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長到營寨門口望眼欲穿的女人們都以為這群人自始至終都沒走遠。

  而實際上，他們早已經漸行漸遠。

  山川萬裏，征程終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