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走了黑雲，皎潔的月光鋪滿大地，賜下一片銀白，營寨中的眾人，眼見堆滿屋子的糧食，無不歡呼雀躍。

  捧起來一把稻穀，搓掉稻殼，閭丘月給嘴裏丟下一粒，朝著蕭南說道：“好米！”

  蕭南潑了一盆冷水：“先把糧食運回營寨再高興！此時說不定昭州安定軍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閭丘月點了點頭，有備無患。

  一行人扛著麻袋浩浩蕩蕩地返回營寨，蕭南和閭丘月打頭。

  看了看身旁這男人，閭丘月臉上寫滿了好奇，問道：“我知道你是用草人還有弓箭把他們嚇出來的，可是為何箭上要用桐油，若是連糧食也給燒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把自己肩膀上的麻袋挪一下位置，蕭南自信笑道：“箭矢是必須要射的，以你的了解永州之中可有一方人馬持有弓箭？沒有吧！所以，射箭是為了讓王大麻子更相信這是一方大勢力，畢竟，現今天下之中，也唯有各方大勢力才有弓弩箭矢，至於箭矢沾上桐油，方火箭才能更加引人注目，不然僅僅五十弓手，怎麽營造出滔天攻勢，桐油遇火即燃，但遇水即滅，咱們用桐油放火，王大麻子也好滅火。”

  頓了一下，蕭南繼續說道：“至於糧食，是不可能燒到的，一方麵是因為王大麻子定然會積極滅火，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其營寨離望河近，空氣潮濕，為了通風和防止發水，他們一定會將糧食存放在丘陵的最高出，如此一來，局麵就變成了我等從下方朝著上方射箭……”

  閭丘月打斷了一下：“那又如何？下方朝著上方射箭也能射到營寨中央啊！”

  白了閭丘月一眼，蕭南說道：“那是你，所以你知道為什麽是我帶人去佯攻，你帶人埋伏了吧！按照你的臂力，我生怕你一箭把糧食給燒了，我估計過尋常青壯的臂力，一百步的距離，雖然他們沒有準頭，射中諾大的營寨還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剛好隻能射到營寨外圍，這樣的話，既有了大軍來攻的假象，又不會真燒了糧食。”

  “可是王大麻子不會派人來查看嗎？”

  “當然可以，但是一人來查探又如何，直接射死！”

  “要是王大麻子直接帶人從你方突圍呢！”

  蕭南一聲嗤笑：“不是我看不起王大麻子，但凡王大麻子有這種膽識，早就一統永州了，他也不會整個龜殼子把自己罩起來，此人定是欺軟怕硬之輩，麵對清平軍，不會起反抗的心思的，不過當然也有例外，也好辦啊，若是他帶人從我這兒突圍，我直接跑不就行了，這也是跟你說的失敗的那一成可能，不過現在看來，顯然我是對的。”

  閭丘月目瞪口呆，僅僅是威懾，就能算計到如此地步，甚至聯同王大麻子的心思都算入其中，閭丘月看蕭南就好像在看一個妖怪。

  深吸了一口氣，閭丘月想起望河邊他們一個個往河裏跳的場景，眉目間很是不解：“還有，明明在岸上可以跑得更快，為何那些人前赴後繼地往河裏跳？”

  “因為人都有一種從眾心理，我給你舉個例子，現在又兩條路，一條生路，一條死路，但你不知道哪一條是生路，哪一條是死路，你需要選擇，然而，兩條路上，一條擠滿了人，一條壓根沒人，你會怎麽選？”

  “人……人多的。”

  蕭南笑道：“是吧，他們怎知你等埋伏於此，一個人被擠到水裏，兩個人被擠到水裏……可是後邊的人不知道啊，他們以為跳水才能活命呢，尤其是其中還有他們的當家的，如此一來，結果隻有一個，大多數人就算沒有被撞，都會跟著撲通撲通往裏跳。”

  閭丘月小嘴張得能塞得進去一個雞蛋，心思澎湃之下雙眼也帶上了攝人華彩，莫名感歎自己當初拉住蕭南的衣角是多麽明智。

  “你都算到了！”

  “什麽算到不算到的，隻是多少了解一些人心罷了。”蕭南擺了擺手，他自認他並沒有多麽聰明。

  閭丘月沒說話，這豈止是多少了解一些人心可以辦到的？別的不說，單單是這種兵行險招的勇氣，都是一般人不能具備的。

  蕭南，他該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沿途充滿了漢子們的開懷大笑，娃子年歲差不多的已經開始打算這荒年過了給自家娃子說一門親事了，惹來一陣熱烈的討論，似乎他們肩膀上看著的也不是特別沉重。

  也對，誰會覺得命沉重！現在他們，正是充滿希望的時候。

  遙遙相望自家營寨，營寨中一片漆黑，沒有絲毫人氣，蕭南臨走之前吩咐過了，先讓老幼婦孺藏到安順縣城，萬一若是失敗，也留一條活路。

  又走了一段時間，終於回到了營寨之中。

  咚咚咚一袋袋糧食被重重地放在了地上，發出敦厚的聲響，沒有一個人覺得吵，直到現在，漢子們還笑的合不攏嘴。

  拍了拍手，蕭南把人聚在一塊，吩咐道：“還有小半糧食沒有運回，派七十人前去，記住，臨走之前要把草人給燒了。”

  “餘下的八十人，十人還是熬粥，一鍋稀粥，三鍋濃粥，熬好之後把老幼婦孺召回來，先給稀粥，半個時辰之後給濃粥，各一碗。”

  “之後的七十人，去營寨東側挖一個長寬各兩丈，深一丈的坑，上頭的草皮不要扔，最後用來掩藏，挖出的土直接傾入望河，去安順縣拆一些老房子取來木板，木板一定要是幹的，然後土坑四壁用兩層木板隔上，中間夾上幹草，把得來的糧食還有製作的弓箭都存放其中，營寨之中隻留存七日的口糧。”

  現在，眾人對於蕭南的話言聽計從，已經不需要經由閭丘月轉述了。

  “是！”

  眾人分配好任務，各自前去，臉上已經再沒有了一絲頹唐，因為今日得來的糧食，勒一勒褲腰帶已經可以吃到年底了。

  不久，淡淡的粥香開始在營寨中飄蕩，人人都更有氣力了，數挖坑的最下勁，挖個大坑，才能把糧食藏起來，才能一直聞到香甜的米味。

  看著眾人幹的熱火朝天，蕭南也鬆了一口氣，最艱難的糧食問題，終於可以緩解一段時間了。

  閭丘月跟在他身後，在營寨中不停溜達著，這裏幫一手，那裏幫一手，並沒有真正參與其中。

  太過親民，不利於樹立威信。

  溜達了一圈，沒有什麽太大問題，蕭南忽然停下腳步，跟在身後的閭丘月一個不注意撞到了蕭南的後背上，揉著腦袋氣惱地看向前方的身影。

  隻見前麵的蕭南忽然轉過身來，眼神大亮，問道：“大娘子，吃不上肉，蝸牛你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