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早上，虎子就重新回到了射箭場，沒有說什麽，隻是看了蕭南一眼。

  晚上，伴隨著一同吃飯，虎子他娘去世的消息就傳遍了營寨，眾人也見怪不怪，這年頭，死人見得多了，更何況，虎子他娘還是為了給自己兒子留下米餅才餓死的。

  蕭南端著粥拿著米餅來到閭丘月身邊，看到閭丘月麵前隻有一碗稀粥。

  “怎麽隻有粥，米餅呢？”

  “吃完了。”

  我看著你端著粥碗坐在這裏，你告訴我你已經吃完了？

  蕭南深深地看了閭丘月眼，把自己手中的米餅遞給她一個：“我有些積食，你替我吃一個！”

  “不要。”

  蕭南直接把米餅放到她的粥碗裏：“讓你吃你就吃。”

  “哦！”

  閭丘月拿筷子在碗裏搗啊搗。

  忽然，蕭南站起身來，大喊道：“諸位練習的不錯，明日白天休整一天，把箭矢再給磨一磨，養足精神！”

  “是！”眾人答道。

  經過一天不停歇的練習，青壯們已經有了一些準頭，五十步左右有了十之六七的命中率，這已經可以了，畢竟到時候是從望河西岸朝著河中射，河中人擠人，亂射也能射死一些，更何況義倉營寨處望河西岸的石壁高度僅有兩丈左右，這種水平可以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次日的晚上，也就是蕭南計劃中動手的時間。

  青壯提前吃過飯之後，排隊站在營寨之中，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檢查一下自己的弓箭，若有問題抓緊上報，仍有備用的可以替換，可若是到了地方才發現問題，那就晚了！”

  蕭南背著箭袋，手提自己親手製作的土弓，站在隊伍前方大喊。

  閭丘月坐在一邊的木樁上，摩挲著手中的土弓，她這張弓也是蕭南親手製作的，打磨的極為細致，後背的箭袋中，背負著滿滿一百隻箭，竟不覺絲毫沉重。

  環視眾人，蕭南平靜地說道：“亂世之中，吃飽肚子都成了一種奢望。”

  “這是一個紛爭的時代，你拳頭大，你就有的吃，否則就隻能被搶。”

  “吃飽與被搶，關鍵就在於諸位，諸位豁出命，不怕死，你的妻兒就有的吃，諸位不敢拚，膽子小，你的妻兒就得餓肚子。”

  “王大麻子，一介草寇，沒什麽好怕的。隻要你們心中有著吃飽飯，存餘糧的信念，就所向無敵。”

  “我問你們，你們想不想吃飽飯，存餘糧？大聲回答我！”

  眾青壯看了一眼圍在一旁的妻兒，扯著嗓子嘶吼道：“想！”

  “想什麽？”

  又是嘶吼道：“吃飽飯，存餘糧！”

  蕭南揮舞著手臂：“吃飽飯，存餘糧！”

  眾人無人不從：“吃飽飯，存餘糧！”

  看著眾人眼中燃燒的火焰，蕭南心中滿意，造反造反，沒有政治口號造什麽反，而在此時引出政治口號，在臨戰的緊張與戰勝的期待交相作用之下，這口號將起到更加顯著的作用。

  這是蕭南早就想好的，至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之類的，蕭南壓根就沒想過，政治口號不需要高大上，越是能直擊人們心中訴求，就越是好口號，好比現在，飯都吃不起了，你跟人家說什麽人無貴賤，打倒貴族，那不是扯淡嗎。

  而吃飽飯，就是人們對於當下的訴求，存餘糧，就是人們對於短期內未來的訴求。

  至於長期，到時候再換，每個階段的目標不一樣嘛！

  待到天色完全黑下來，蕭南與閭丘月來著一百五十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雖然這些人不是戰士，但是此時眼中卻跳動著光芒，成為黑夜之中一道別樣的風景。

  蕭南與閭丘月走在隊伍最前方。

  “大娘子，屆時不必太過拚命，優先保全我方人手，至於那些小嘍囉，跑就跑了，但是王大麻子還有文麵鬼籌，一定要把他們留下，他二人身死，其他人自然再難聚攏，我等也就不需擔心報複。”

  閭丘月點了點頭，顯然對於自己的射術還有自信，實在不行，直接追到下遊打死他們也並無問題。

  一行人過了安順縣，便分為兩批，蕭南帶領五十人往東北方向而去，這五十人是蕭南提前挑好的，每個人背後都鼓鼓囊囊的，而閭丘月則帶領一百人往西北方向而去。

  “注意安全！”蕭南叮囑一句，隨後笑著轉身便走。

  一聲低沉的“你也是”，一刹那就飄散在了風中。

  帶著五十人一路往東北，一路上，蕭南笑問身旁之人：“你是叫大牛對吧，怕不怕？”

  大牛憨厚一笑：“不怕，橫豎都是一死，來拚一把還有點機會，怕個甚，不說存餘糧，真要讓俺還有婆娘娃子吃飽飯，蕭小哥，俺給你磕頭！”

  擺了擺手，蕭南笑道：“磕頭就不用了，別記恨我當時讓你婆娘娃子餓肚子就行。”

  “一開始還真有點，嘿嘿。”

  一個時辰後，蕭南一行人來到蒼縣以東，隨即調整方向為正西。

  閭丘月一行人路程會比蕭南的遠，約莫還需半個時辰，蕭南下令原地休息，靜靜等待著。

  黑雲漫天，遮住了月亮，今日的夜晚格外黑暗，不遠處的蒼縣縣城好像一座籠罩在陰影中的巨大怪獸，正張開了巨口靜靜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眾人不再說話，好似一座座雕像，時不時傳來的鳥叫聲，已經成為這一方天地最後的聲響。

  不久，蕭南忽然睜開養神的雙眸，低喝道：“出發！”

  隨即，眾人背好背後的東西，一同朝著西方義倉營寨逼近，步伐輕盈，顯然背上的東西盡管不小，但是並沒有多重。

  一路沉默，打頭的蕭南臉色嚴肅，一言不發，就算在心中已經推演過數十次可能出現的情況，但是真正進行的時候也馬虎不得，你的一個馬虎，都需要用一條條人命來填補。

  四百步……三百步……三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步……

  蕭南猛然舉起自己的右手，之後身後眾人當即停下，迅速從背後解下來所背之物。

  赫然是一個個用樹枝和幹草編程的草人！

  此時開始布置，原來每人身上並不是隻背了一個，一般都是背著兩個，身子骨好的背上三個。

  解下之後，五十弓手迅速四散開來，把一百多草人差不多整齊地插在地上！

  一旁，大牛安置好後，低聲問道：“蕭小哥，俺聽說打仗都需要陣型的，不布陣能嚇唬住王大麻子不？”

  蕭南抱胸，右手摩挲著下巴，自信道：“清平軍首領平王雖是出身軍伍，可是手底下可不都是官軍，陣型散亂一些才正常，此外，清平軍勢大，這種狂傲反而更讓人信任。”

  大牛憨笑著走了，隻覺得這位蕭小哥心眼恁多。

  一刻鍾後，蕭南看著自己身旁靜靜佇立的一百多草人還有五十蓄勢待發的弓手，自問道，王大麻子，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