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年輕人不懂規矩啊。”張老頭排排晏雲的肩膀說道，“我師父受棋界敬仰，今天能過來陪你下這盤棋已經是降了身份，更何況他年事已高，論精力怎麽比得上年輕人，自然要中場休息咯。”

  “說得也有道理。”晏雲性本寬厚，想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尊老愛幼也是應該的，他問道，“請問葛師傅貴庚？”

  張老頭伸出手指比劃道：“四十有五了！我師父像你這般年紀，早就名揚天下了。”

  這個時代的人普遍看起來要老相一些，畢竟沒有空調，天天日曬雨淋的，張老頭看上去六七十歲光景，晏雲問起才了解才剛過半百。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晏雲原本計劃下完棋便去城裏搓一頓，誰知道冒出來一個徒弟跟他對弈，現在師父又高掛免戰牌，太陽眼看著就要下山，這樣下去恐怕天亮也下不完一盤棋。

  機警的小田越等越覺得不對勁，她假借上茅廁，尋到屠龍大師的休息所在，不意竟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那大師趁著“打掛”的時間，居然在呼哧呼哧吃麵條，而邊上幾位徒弟正在棋盤上推演剛才那盤沒下完的棋，言談間間好像已經商量好了對策。

  “若是下這裏，這片黑子便走投無路。”

  小田回去將目睹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匯報，說到吃麵的時候，還活神活現地模仿大師呼哧吃麵的動作，弄得晏雲直咽口水。他餓了，這副身體最怕挨餓，要是到了飯點還沒吃飯便四肢乏力，頭昏腦漲。

  晏雲自忖還是當程胥元的時候自在，幾片麵包一杯牛奶可以頂一整天，畢竟坐在電腦麵前敲敲代碼並費不了多少心神。

  不一會，屠龍者葛帥慢步回到棋盤前，下好深思熟慮的一手棋後便像棵從地上長出來的鬆樹，一動不動。

  晏雲也迅速落子，在休息的一個多時辰裏，他已經想好了幾手妙招。然而葛帥招式淩厲，突然變招，直衝晏雲左下角的黑棋殺去。

  此處正是晏雲最不希望對手下的一手棋，他眼睛死盯著棋盤，看似在殫精竭慮地思索，實際上雙眼放空，隻想著那盤香噴噴的麵條。

  好餓好餓，晏雲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趕快下完棋吃飯。思索一刻鍾後，他終於算定後麵幾步，果斷啪地將棋拍下。

  葛帥定睛一看，心想這傻子是怎麽回事，這不是白送一子嗎？果斷將其一口吞下。幾個來回之後，晏雲的黑棋已然落入下風，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手段，已經必敗無疑。

  此時微風突然停了，柳葉也停止了擺動，探頭凝視著盤中死局。圍棋的奧妙之處在於它的複雜性，每一手棋都有若幹分支下法，而每一種下法又會延伸到以後幾十手的變化。

  人類有限的計算能力無法算盡盤中的變化，勝負有時隻在一念之間。念既起，晏雲輕籲一口氣，穩穩地將黑子落下。

  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有算到這步棋，剛開始看是昏招，再往後推算，居然是妙得不能再妙的棋。葛帥身子動了一下，他俯身細看棋局，原本黑棋已經必輸，這一首反而上下呼應，開啟劫爭，救活了全局。

  葛帥手腳局促起來，圍棋太難了，這一刻他甚至有一絲絲後悔學棋，如果在這麽多徒弟麵前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娃娃，他如何能繼續在棋壇立足。

  他需要大量的計算，長時間的計算，否則一步錯，步步錯。沉思良久後他招了招手，準備再次暫停比賽。

  正在此時，晏雲突然站了起來，投子道：“晚輩輸了。”

  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連金雁兒與小田也不明所以。盤中局勢尚未分出勝負，雖然黑棋之前占劣，可是剛剛晏雲的神之一手已經將局勢扳了回來。

  葛帥心中無比欽佩，自己下了一輩子圍棋，心中隻有勝與負，若是輸了一盤棋，便整日茶飯不思研究這盤棋譜，方才他準備暫停比賽，與門下弟子一同商議後招如何應對。

  雖說圍棋修心利性，是開啟智慧人生的一扇門，然而職業賽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以殺得眼紅，可以拚到吐血，修心養性根本就是對業餘愛好者說的。

  而晏雲，他本來就是個圍棋的業餘愛好者，隻不過女媧給他生了個好腦袋瓜子才如此勇猛無敵，因此他並不在意這盤棋的輸贏。

  他心中早就篤定主意，若是葛帥再喊暫停便認輸，棋能輸，飯不能不吃！城中那家酒館他中意許久了，每每路過都飄來紅燒肉的香味，雖然他也曾經從母親那裏學得一二，可是自己嚐試燒的時候總是不得要領。

  葛帥拱手道：“常聞一代新人勝前人，晏公子的心境是我遠遠不能及的，本次對弈是老夫輸了。”

  “哪裏哪裏，我輸了就是輸了，怎麽變成你輸了呢？”晏雲肚腸饑饑，隻想應付一下就走。

  “以晏公子的棋力，雖然能贏得老夫，但未必能贏過天國排名前三的棋之聖者。”葛帥手撚胡子道，“蔚州再無人跟你爭鋒，本次去京都比試的名額歸你了。”屠龍者資曆之高，一言既出，蔚州棋界便無人敢違抗。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拜見！”隻見人群中鑽出一年輕小夥，他身高七尺，臉方鼻圓，出來便往地上拜。

  這小夥拜的不是別人，卻是晏雲。

  “你這個叛......”羅毅的大頭伸出人群，這就準備開罵了。原來這小夥子是葛帥的弟子，名喚王盡。旁人急忙拉住羅毅，捂住他的嘴巴。

  “你這是做什麽？我可不是你師父啊。”晏雲慌忙扶他起來。

  “我原先在葛老師座下學棋，可是他收了我的學費，卻從不教我下棋，整日裏盡讓我幹些端茶倒水的粗活。”王盡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幾句話下來，便去拭眼淚。

  晏雲抬頭望向葛帥，似有詢問之意。

  葛帥卻不憤怒，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微笑，他手一揮，說道：“徒大不中留，從此後你不再是我門人了。晏公子若是想收他作徒，隻管收去，不用管老夫。”

  收徒弟，這事情能做嗎？晏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