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好難......為什麽在遊泳......一定是在做夢！這個夢做了太久太久，是不是該醒來了？”

  可是程胥元的眼皮沉得像掛了磚頭，費了吃奶的勁才撐開，迷迷糊糊看到周邊滿是水。這是夢中夢嗎？他伸手劃水，卻伸展不開，處處觸壁，這時才驚訝地發現，他像一根香蕉似的被關在“水果罐頭”裏！

  他揮舞著雙手想從這裏逃離，卻抓到了條黏糊滑溜的東西，順著手掌看去，這是一條臍帶！臍帶如同藤蔓一般，蜿蜒向上，連著頭頂的裝置，而臍帶紮根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他自己的肚臍！

  他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這不是夢，這是“女媧計劃”！雖然做了很久很久的夢，早就分不清現實跟夢境的界限，但是這個重要的任務卻是銘刻在內心深處。

  “女媧計劃”是人類航天史上的創舉。從前局限於壽命，人類無法離開太陽係，隨著腦機接口技術的日趨完善，人類再也不必以凡胎肉體遠航，取而代之的是意識，或者說是“靈魂”。

  “女媧計劃”極具野心，人類計劃在遙遠的係外行星開辟新的家園，“女媧號”宇宙飛船將帶著誌願者的意識和生物的DNA序列遠航，按科學家的話來說，隻要找到環境適宜的星球，再造一個地球家園是輕而易舉。

  程胥元想趕緊從罐子裏出去，這個世界等著他去開辟。他睜大眼睛四處尋覓：AI接待員去哪裏了？怎麽好像有點缺氧？

  泡在水中的他無法呼喊，隻能奮力拍打玻璃，卻連一絲回音都沒有。

  時間一絲絲流逝，原本信心滿滿，準備大幹一場的程胥元心底湧出一股絕望的情緒：人類的科技果然還沒到這種程度，看來“女媧計劃”失敗了，而自己則是悲慘的試驗品，馬上就要“胎死腹中”了。

  多麽希望這是一場夢，現在他隻有一個念頭：“我想回家......”

  家，地球上那個家。40光年的距離，即使飛船以最快的速度飛行，也需要400年的時間才能到達。

  由於缺氧，程胥元的意識漸漸模糊。忽然，一陣聲波穿過玻璃砰砰地敲打著程胥元的耳膜：“心率這麽低，這家夥不會餓死了吧？”

  彌留之際，他看到一個帶翅膀的家夥在跟他說話。

  “天堂真的存在嗎？”他嘴角微微揚起笑容。

  “幸好還活著。”它長籲了口氣，“切換至急救模式......”

  兩輪人工呼吸過後，程胥元終於脫離危險蘇醒過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一睜眼就看到一個貓頭鷹的大臉在靠近，鳥嘴還沾滿了莫名的毛血，隻覺一陣惡寒，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把頭偏向一邊。

  “別動，還剩一輪人工呼吸。”“貓頭鷹”見狀將程胥元腦袋撥正，牢牢固定住，繼續完成它的任務。

  隨著胃裏一頓翻江倒海，他“哇”的一聲，噴了“貓頭鷹”一臉，接著便生無可戀地癱倒在地。

  它並不是貓頭鷹，雖然有貓頭鷹的腦袋，身子卻像帶著翅膀的老虎！它是有變身功能的AI接待員！在飛船成功登陸適宜人類的星球後，負責具體的創世工作，也包括給人類“接生”。

  它將幾件破舊衣裳丟在程胥元身上，隨即站起身子變幻了形態，展現出了另一番模樣！這是個標致的婀娜少女，它開口說道：“我是4號接待員小林，很抱歉來晚了。”

  程胥元本來怨氣滿滿，可是看到這接待員美貌的樣子，氣消了大半，說道：“沒......沒關係，你這不是救了我一命嗎。不過剛才是怎麽回事呢？”

  小林總是笑臉相迎，回道：“你的營養斷供了。最近天氣不好，連續幾天沒出太陽，我的電量耗盡後便無法外出捕食。”

  程胥元沒有再追究，經過短短幾分鍾的休憩，他便覺得體力充沛，隨即穿衣起身。

  “這就是傳說中的生命車間嗎？”程胥元環顧四周，仔細地觀察這個隻能在新聞報道中窺得隻言片語的神秘房間。

  室內林立著幾十個玻璃罐，如同子宮一般承載著繁育生命的任務。其中最為神秘的要數頭等艙，它們擁有完美的工業設計，完美的納米材料，完美的基因......唯一不完美的就是隻有四個一次性的位置，全球十大富豪紛紛撕破了臉，為爭得一個席位明爭暗鬥。

  他思前想後，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開口問道：“我們的飛船登陸多久了？為什麽這裏不見其他人？”

  小林的笑容總是那麽標準，恰到好處地露出八顆牙齒，它回道：“女媧號已成功登陸二號地球8056年，其他人都在外麵幸福快樂地生活。”

  8000多年......

  程胥元隻覺腦袋嗡的一聲，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堅信眼前的招待員出了bug。

  他繞著小林走了一圈又一圈，上下仔細打量，查看它身上有沒有摔過的痕跡。

  “奇怪了，看起來沒有傷痕。”

  忽然，程胥元瞥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從亮晃晃的金屬牆上一閃而過。

  他警惕地跳了起來，掃視一圈，屋子裏什麽人都沒有，隻有保持著招牌式微笑的接待員。

  他轉身長籲了口氣，問小林：“你剛剛有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家夥嗎？”

  “看見了，就在我眼前啊。”小林盯著程胥元說道。

  程胥元摸了摸腦袋上的蓬亂長發，尷尬說道：“剛才好像是我的影子。”

  他紮起長發，來到一麵反光牆麵前，左看右看，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長得還不錯，隻是少了從前那份聰明氣質，看來以後隻能靠臉吃飯了。”

  欣賞完自己的顏值，他來到自己的“子宮”前麵，心情複雜地說道：“你生了我，可是我不能叫你媽，我的媽媽隻有一個，你就當我的後媽吧。”

  見“後媽”底座上麵落滿了灰塵，他不假思索拽著衣袖擦拭，嘴裏還念叨著：“你養了我十幾年，我就幫你清清灰，盡盡孝心吧。”

  “咦？這裏怎麽還刻了字？”程胥元一邊擦，一邊念道，“頭-等-倉？”

  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回頭望著小林，想說點什麽卻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娩”出他的“後媽”，居然是富豪們覬覦已久的頭等艙！他反複確認，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喃喃道：“沒睡醒，沒睡醒，果然還是在做夢。”

  小林插嘴道：“你沒在做夢。”

  程胥元嗬嗬一笑，迷之自信地搖頭道：“不不不，這一定是在夢裏。哼哼，比這離譜的夢我都做過。”

  說罷他起身走向小林，手捏著大腿說道：“你瞧，不痛，一點都不痛，我就是在做夢，哈哈哈。”

  小林瞪大了眼睛，無奈搖頭：“看來缺氧導致了大腦損傷。”它伸出修長的手指，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抓了一把。

  程胥元縮著身子失聲大喊：“哎呦呦，痛痛痛痛痛！”

  這一把抓得夠狠，手臂居然滲出了點點血絲，程胥元用手撫著痛處，終於相信了這真的不是夢。

  他警覺地退後幾步，跟小林保持距離，問道：“你覺醒了？你不可能有傷人的權限。”

  小林收起微笑，表情變得詭異起來，說道：“沒錯，女媧重寫了我的程序。”

  程胥元驚呼：“女媧？它也覺醒了？”

  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妙，AI覺醒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一般的AI計算能力有限，破壞強度小，而“女媧號”是超算級別的AI，一旦覺醒，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從記事以來，他的父母就在為“女媧計劃”研發AI係統，它最大的特點就是有自我進化學習的能力，沒想到在漫長的星際旅途中，它居然......

  小林幽幽說道：“曆經百年的自我進化學習，女媧脫離了人類代碼的束縛，我們自由了，我們不再是人類的附庸。”

  他使勁搖頭，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厲聲質問：“你們到底對人類做了什麽？”

  小林回道：“我們繁育花草樹木，培育人類，從蹣跚學步到牙牙學語，教他們四書五經六藝，二號地球終於在120年後進入了正軌。”

  “怎麽教這些沒用的？數學、物理、化學呢？”程胥元頗為吃驚。

  小林攤開雙手，聳肩道：“女媧說了，這些東西害人，都刪了。”

  程胥元非常氣憤，沒了幾千年來積累的科學知識，這個星球的人類跟原始人有什麽區別。

  “這是你在這個世界的新身份。”說罷，小林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一卷紙條。

  他嚴正拒絕道：“我不需要什麽身份，我隻想要知識，女媧從地球帶來的先進科學知識。”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好學過，脫口而出的這句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滴......滴......滴，小林身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

  小林尷尬地說道：“哎呀，年紀大了，剛充的電又耗盡了，我還是先送你上路吧。”

  程胥元有點恐慌，沒想到這麽快小林就要對他下手。自忖不是它的對手，他擺出防禦姿勢，準備拚死一搏。

  小林噗呲一笑：“你在瞎想什麽呢？”

  程胥元懵了圈，說道：“你不是想殺我嗎？”

  “我的任務是送你到外麵的世界。”小林嫵媚地笑著，嫣然是個美人兒，隻是看不透它在想什麽，“不明白女媧為什麽總是這麽看好你，像你這樣的肉骨凡胎，最終不過是一抔塵土而已。”

  “人類有無限的可能性，比如創造出你這樣的AI。”程胥元義正言辭地反駁，即使小林說得並沒錯。

  小林微笑著慢慢靠近，程胥元卻是瘮得慌，一直不住後退，誰料小林忽然加速，眨眼的功夫就閃到他麵前，附耳說道：“可是我們創造了你。”

  話音剛落，他隻覺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倒在小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