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爭鋒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7-08 09:54      字數:5678
  戈壁大雨,曾經古蘭人拚命開鑿出來的岩洞如今卻成了所有人的保命之地。

  ??赫連澈眸光幽暗,掃視著四周,這裏的空間並不大,隻容納了部分兵士卻已經是磨肩並足的景象。

  ??他們被困在戈壁已經第三天了,雖然在古蘭人的幫助下又開鑿了幾處能容人的岩洞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天知道什麽時候雷就劈中自己的頭頂了,最重要的是,困守於此大軍糧草遲早用盡,到那個時候西朝軍將會成為第二個古蘭軍。

  ??絕不能到那個地步!

  ??可黑水人在戈壁外擺了機弩陣,每日一演的天災使得黑水人無法靠近,但同樣,他們也無法出去。

  ??回想起半成品落地開花的瞬間,混戰中的西朝軍與黑水人被白光無差別吞噬,緊隨其後而來的便是接連不斷的火彈爆炸之音……

  ??必須要想個辦法先毀了那台半成品。

  ??看著曾經刀劍相向的敵人如今卻成了依偎取暖的存在,赫連澈臉上的表情晦暗到了極點。

  ??“收起你那看不起人的目光!”

  ??赫連澈收回目光,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伊涅普單手捂著傷處,半裸上身,胸前精壯的肌肉被白色布條纏繞著,看向赫連澈,湛藍色眼眸明銳地好似能擊穿靈魂。

  ??“那一彈沒有要了你的命真是可惜!”赫連澈毫不客氣道,目光冷冷掃過,朝一旁走去。

  ??伊涅普見狀,表情微動,陡然提高音量:“這麽急走做什麽?現在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

  ??聞言,赫連澈站住腳步,眯了眯眼睛望過去,糾正道:“一條船指的是合作關係,隻怕有人識不清情況,西朝與古蘭可不是合作,而是輸和贏,降與被降……”

  ??說罷又要走。

  ??“我聽說你們有句話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伊涅普的話聽起來隱藏著焦急,迫切欲挽留他。

  ??赫連澈聽出來了,幹脆轉身:“你究竟想說什麽?”

  ??伊涅普不再拐彎抹角,眸光沉了沉:“她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他口中所說的“她”赫連澈知道是指葉淩漪。

  ??想起在荒城那個夜晚,他們兩人儼然一對落難鴛鴦惺惺相惜的畫麵,心頭一陣刺痛和不甘,麵上的表情隨之更加陰沉,仿佛為了觸怒伊涅普,薄唇故意揚起一絲笑:“這是我軍中之事,好像沒有必要向降將解釋吧?”

  ??他故意咬重“降將”二字,森寒的目光如刀片一樣從伊涅普的身上刮過。

  ??瞧著赫連澈的背影隱沒於擁擠的人群之後,伊涅普的臉色迅速黯淡下來,懊惱與悔恨一一浮現於眼底。她是他心頭的明珠,曾經他想要將她妥善收存與保護,可偏偏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選擇了所謂的大義,如今成了降軍,回過頭才恍然,當初自己的壯誌淩雲竟是那麽的可笑。

  ??岩洞外一道紅色的電光直擊人間,形成一條電弧,在洪流中劈出巨坑,令原本洶湧向前的洪流因此改變了方向形成了回溯流。

  ??同一時間,收在戈壁外的黑水人正在進行某種儀式。

  ??幽暗的天空烏雲密布,雲層中遊弋的電光投下微弱的光芒並施以震天動地的雷聲。

  ??雨點與冰點隨暴躁的風狠狠甩在臉上,黑水軍中的祭司仰望天,臉上用彩色線條描繪了象征某種神秘文化的圖騰,口中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正在由兵士搭建的人台之上演繹著詭異的舞蹈,手裏搖晃著鈴鐺,鈴鐺的聲音由於浸在雨裏聽起來格外沉悶壓抑,邊說邊跳,沉浸其中,絲毫不在乎風雨的侵蝕。

  ??阿東在一旁,看著行為詭異的祭司與被他踩在腳下依舊奮力支撐的黑水勇士,忍不住眉頭微皺。

  ??他雖無法理解這種古怪的儀式,但這是黑水曆代相傳的風俗,誰也不能打破。

  ??“無所不能的白綿天神啊,請允許酆都幽狐來到人間,助你虔誠的信徒一臂之力吧!”

  ??阿東瞄向身邊,一人雙手合十朝祭司的方向跪下,滿臉敬畏地叩拜起來。

  ??不久後,前方傳來消息,戈壁內的洪流延緩了流動速度,甚至在戈壁內形成了回流。

  ??也就是說,少了湍急洪流的阻礙,他們前往戈壁的路上便少了威脅。

  ??阿東仰望遠處戈壁上方的天空,這場凶險天災似乎也有了好轉的跡象:“趁這雨還沒有停下,所有人向戈壁前進,務必將西朝軍剿殺於此!”

  ??這個時候的阿東因斷定西朝軍不會想到他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所以對前途是充滿信心的。

  ??隻不過,他並不知道,早在他們得到洪流減緩的消息之前,赫連澈已經冒險在風雨裏部署好了一切,先一步占據了有利地勢。

  ??黑水軍隊涉水壓境而來時,暴雨已經轉變為了牛毛細雨,天空依舊不時傳來雷聲。

  ??阿東仰望放明的天空,隱約瞧見在戈壁光滑岩基上飛簷走壁的重影,還有幾道銀絲般的線在天色裏散發幽微光芒。

  ??袖爪?

  ??是錯覺嗎?那種東西是黑水造出來的,本隻有王族高官才能擁有,後來先汗王認為此物違背了人道,區區凡人竟妄想同神仙一樣飛簷走壁,實在是對白綿天神的玷汙,於是下令毀了所有袖爪。可仍有些保存下來,被黑市商人以高價從王族高官處購得轉手賣於他處,西朝人縱算能從那些黑商手裏得到僥幸存留的,也不可能擁有如此數量。

  ??難道是西朝人仿做的?

  ??阿東凝重的表情突然多了絲震愕。

  ??他分明看到巨大的岩基之上伏著幾行黑影,緊接著,不計其數的利器散發出的寒光從黑影蟄伏的地方甚至更遠處乘風襲來,倒映在那雙盛著錯愕的眼睛裏……

  ??“全體隱蔽!”阿東急切大呼。

  ??卻不敵箭來的速度,黑水兵在沒有任何防備之下,一排接著一排倒在了箭雨中,阿東亦腹中一箭。

  ??強烈的痛感瞬間吞噬了他的體力,腳跟發軟。

  ??咬牙拔出染血的箭鏃,顧不上腹部的傷,大嗬:“弩機,弩機呢!”

  ??底下的黑水兵已經完全亂成了一盤散沙。

  ??岩基之上,細雨混著風將男人玄色的衣袍翻飛獵獵,墨一樣深邃的眼眸望盡一切。

  ??身後的巫遠舟忍不住興奮:“阿澈,多虧了你提前準備的這些袖爪!就黑水這群烏合之眾,還妄敢與我西朝為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現在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了吧?”

  ??赫連澈望著遠處,淡淡道:“戰場本是博弈,雙方較量無論輸贏,沒有人能全身而退,而越是看似能輕易取勝,越是不能掉以輕心,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唯有從根本拔除黑水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想怎麽做?”

  ??“傳令下去,箭勢漸落,除了會使用袖爪的,所有人向後撤!”

  ??“你說什麽?後退?”巫遠舟不可置信大喊。他無法理解赫連澈的想法,明明已經勝利在望了,為什麽要示弱?

  ??巫遠舟滿腔疑問,但想起剛才他說的話,又隻得將到嘴的疑慮咽了回去。

  ??然後看著赫連澈陷入了沉思:“你是不是早就算盡了一切?故意耗在這裏,為的是使黑水人放鬆戒備,認為自己勝券在握,然後再出手必然一擊製勝?”

  ??赫連澈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凝望著遠處。

  ??另一頭的黑水人在死亡的威脅下逃的逃散的散,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盡管身負箭傷的阿東拚命維持秩序仍沒有半點用處,因為根本無人聽他號令。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對麵西朝軍的箭雨漸漸弱了下來。

  ??阿東大喜過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西朝軍沒有箭了!弩機,弩機呢?”

  ??黑水眾兵呆住,半晌才匆匆將數十台馬車大小的弩車推上前,手臂粗細的弓弩上已是滿弦。

  ??阿東瞬間恢複信心,連隻粗略止過血的腹傷仿佛都不再那麽疼痛!

  ??拔劍長嗬:“隨我進戈壁!驅逐外敵,保護家園,誓死捍衛黑水!”

  ??不得不說阿東是懂得激奮士氣的,這個關頭,黑水兵本就心灰意冷,他拋出這句話,所有人的鬥誌瞬間被點燃,浩浩蕩蕩直逼戈壁而去。

  ??而依照赫連澈的指令,大軍向後撤退,一部分人卻並沒有離開,而是藏在岩洞中,待黑水人逼近,突然從半山腰拋出燃著火焰的石塊。

  ??方才還鬥誌昂揚的黑水兵猝不及防,被砸的東西逃竄。

  ??阿東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原來西朝人後撤是為了誘他深入。

  ??可他明白的太遲,就在混亂的場麵中,一個身披玄袍,眉目冷峻的男人提劍殺過來。

  ??紛亂的黑水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殺到了阿東麵前。

  ??阿東本能地提刀,可對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一劍砍在他的刀上,猛力一推,身負箭傷的阿東便不可抑製地後仰,跌進了滯留在岩基之間的泥水中。

  ??為什麽?

  ??剛才那個赫連澈根本可以輕易殺了他,為什麽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此果斷,絲毫不戀戰,倒像是目標別有其他……

  ??阿東先是不能理解,而後神情一震。

  ??不好!他的目標是……火器!

  ??“快保護火器!”阿東大吼,倉皇起身。

  ??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赫連澈領著一隊精兵,所到之處皆是猩紅遍地屍首,一路朝戈壁入口的火器而去。

  ??須臾之間,火器手被殺,曾讓黑水人振奮一時的火器更是被毀於一場烈火之中。

  ??阿東呆望著遠處滾滾的濃煙。

  ??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來這場鬥爭的主導權已經被西朝掌握在手裏了……

  ??不……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節奏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所以與其說主導權變換,倒不如說黑水從始至終都隻是那個名為赫連澈男人眼中的小醜,不僅不知天高地厚與西朝為敵,甚至還沾沾自喜,自認為能將西朝人剿殺殆盡。

  ??殊不知,所有黑水人隻是他人掌中自以為是的蠢笨玩物,這些天西朝人的困境也不過是營造出來的假象,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主動送上門。

  ??原來是這樣……

  ??這一刻,阿東什麽都明白了,黑水與西朝爭鋒,注定隻是個笑話。

  ??阿東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和心灰意冷。

  ??畢竟與赫連澈的算計來說,他顯然是無力改變戰局的,結局若能為黑水一戰而死倒也算死得其所。

  ??隻是如果他死在這裏的話……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舒舒的笑臉。

  ??對她的思念衍生出強烈的求生欲。

  ??再望向周圍,遍地都是屍體。

  ??這裏不再是戰場,而是西朝人單方麵的屠戮場,他不能待在這裏,必須從這裏逃走!

  ??世事無論多紛擾,終不能改變星河的永恒。

  ??距離戈壁還有很遠,葉淩漪的身體狀況卻已經不容樂觀,最差時甚至一天不能趕路。

  ??無名氏雖然著急,但也無可奈何,隻好陪著她。

  ??夜晚的時候,無名氏生了堆火,葉淩漪便倚在火邊睡覺。

  ??“千萬別睡著了,要不然狼來了,把你叼走我可不管!”無名氏涼涼道,邊說話邊往火堆裏丟了些東西。

  ??葉淩漪覺得渾身冰冷,隻有靠近火堆才好受些,望向無名氏的時候,笑了笑:“我本來覺得你這個人挺討厭的,明明是關心人的話,為什麽非得變著法的說?”

  ??“本來?”無名氏揚眉,“那現在呢?”

  ??葉淩漪望向天空,漫天低垂的星子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若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後道:“還是挺討厭的!”

  ??聞言,無名氏瞄了她一眼,用棍子將炭火裏的紅薯撥了出來,丟去她身邊,沒好氣道:“我也覺得你挺討厭的!”

  ??說罷在火堆另一頭扒起紅薯來。

  ??葉淩漪凝視星空,良久,突然道:“你說,黑水能勝西朝嗎?”

  ??無名氏咬了口紅薯,沒理她,顯然是記恨剛才葉淩漪說討厭她的事。

  ??葉淩漪笑了笑,並沒有在意,身體的不適感在火焰的溫暖裏一點點褪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隻是睡的正香時,突然有人搖晃起她的身體,耳邊傳來無名氏緊張的聲音:“快醒醒,別睡了!再不起來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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