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狂潮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7-08 09:54      字數:5047
  雷暴天氣,轟鳴的雷電像是要毀滅天地般,瓢潑大雨伴隨強勁狂風將帳篷都吹上了半空。

  ??此時已近夕暮尚且是白天,天空卻黑的似欲滴的墨。

  ??因此,西朝軍開拔的計劃被延緩下來。

  ??而此時狂風暴雨中,一個身披膠衣的瘦弱身影正艱難前行著,因風雨太大根本瞧不清前路隻能摸索著前行。

  ??跌跌撞撞一路終於來到了臨時搭建的營房前。

  ??“赫連澈……”

  ??她站在門口,輕扣門扉,險些站不住,肋下正痛的厲害,好似有把刀子在身體裏麵絞著,痛意直往腦仁裏鑽,她的身體很冷,冷得麻木了,動一動都像是轉動生了鏽的輪轂般艱難,深呼吸一口,雨水混著泥沙立即落到了嘴裏。

  ??“赫連澈……”微弱的呼喊聲被埋沒在滾滾天雷中。

  ??臨時的營房內,赫連澈、李元麟、巫遠舟正圍桌研究著戈壁灘的地形。

  ??“這個地方岩基很高,易守難攻,不排除古蘭人會利用這個特性設下埋伏。”

  ??“既是如此,赫連將軍有法可避嗎?”

  ??“進入戈壁灘便是進入了險象環生的魔鬼區域,臣下建議,既然古蘭人有心與我西朝玩你明我暗的遊戲,我們不妨就將計就計,以靜製動……”

  ??“不過,倒也是奇怪,你們說……古蘭人被逼到那樣的鬼地方,沒有水是怎麽撐過來的?”

  ??巫遠舟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其他兩人瞬間想到了什麽:難道,古蘭人除了欲利用戈壁灘的地貌對他們伸出黑手以外還另有陰謀?

  ??就在思索無果時,天空突然一道驚雷劈下。

  ??巫遠舟豎起耳朵,仔細辨聽,問:“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什麽聲音?”李元麟表情納悶,“不就雷聲嗎?”

  ??赫連澈停下描繪草圖的手,瞥了眼巫遠舟。

  ??這時門外有人大喊:“喂,你怎麽了?”

  ??營房內三人聞聲,知道門外出事了,紛紛朝門口走去。

  ??門拉開,映入眼簾的是無名氏撐著傘躊躇不安的樣子,而地上躺著的,赫然是葉淩漪。

  ??不知道什麽時候暈過去的,她身上的膠衣被雨水拍打綻出水花,濕漉漉的頭發粘在臉上,雙唇白的不剩半點血色,就那麽躺在雨水裏,像死去了一般安靜。

  ??“我……”無名氏想向赫連澈解釋,自己和她暈倒真的沒有關係。

  ??可還來不及說話,眼前一陣風與虛影晃過。

  ??他已經衝進雨裏,任憑雨水也將他淋透,如拾至寶地將她從地上小心翼翼抱起來往營房走。

  ??“等等,我不知道她為什麽……”無名氏急急攔住他欲解釋。

  ??“讓開!”從牙縫擠出兩個字,他的眼神陰冷刺骨,努力克製著快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無名氏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而等到赫連澈將人抱進去以後其他兩人才反應過來。

  ??“鳶兒?”巫遠舟有些恍惚,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仿佛為了確認,轉身跟著走進去。

  ??李元麟神情震動,久久沒了反應,本以為此生再見無望,沒想到重逢卻是眼前模樣。

  ??營房外狂風暴雨持續,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銀老醫師拖著把老骨頭,冒著雨被巫遠舟連拖帶拽地拉來。

  ??一番診療後長籲短歎起來:“這丫頭,明明叮囑了她莫強行而為,本就身患絕症了,怎麽還如此任性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赫連澈守在葉淩漪的身邊,沉默著,擺在膝上的雙拳握得青白,臉色黑得與外麵的天氣一般無二。

  ??“銀醫此話何意?什麽叫身患絕症?她怎麽了?”李元麟心驚,皺眉追問。

  ??“是啊,她隻是看起來虛弱些,怎麽就身患絕症了?”巫遠舟亦掩不住眉間的關切。

  ??銀老醫師看了看巫遠舟,又看看李元麟,作揖道:“老臣不敢欺瞞皇上,青鳶姑娘……命不久矣!”

  ??這句話說完,赫連澈皺緊的眉頭驟然放鬆,一時間仿佛心髒被掏空,沒了反應。雖然此前他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但親耳聽到銀老醫師將它說出來,他還是感到無法接受。

  ??李元麟張大眼睛,驚得說不出話,腳跟一軟,差點沒站住。

  ??巫遠舟則低頭沉默,好片刻才看著銀老醫師,認真問:“還有法子救她嗎?”

  ??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擺在眼前。

  ??銀老醫師無奈搖搖頭,沉甸甸的空氣叫人感到窒息,

  ??良久,那雙擺在膝上的拳頭放開,沉悶的聲音卡在嗓子裏:“抱歉,你們都出去吧!”

  ??“阿澈……”巫遠舟不忍,想要上去安慰,卻被神色凝重的李元麟一把扯了出去。

  ??現在營房內隻剩他和她。

  ??屋外的雷聲雨聲夾雜著風聲,一聲聲傳進來,聽的人心頭煎熬。

  ??他就這樣坐著,背脊挺直一刻都不曾放鬆,目光更是從未離開過她。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緊繃的臉隨之一鬆,主動靠近她一些,深邃雙眼飽含心疼。

  ??“赫連澈。”她幽幽開口,昔日清麗的臉上盡是病態。

  ??赫連澈沒有說話,隻是原本已經放鬆的拳頭再次握緊,強忍住心間的悲慟卻還是抑製不住呼吸裏的顫抖。

  ??“我在!”他道。

  ??“古蘭人被逼上絕路,大可能選擇極端手段,你要小心,萬不能中了他們的計。”一句話說的吃力。

  ??赫連澈怔了怔,旋即眼眶猩紅:“你大費周折,冒著危險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句話?”

  ??她笑了笑。

  ??“你傻嗎?”他突然生氣,“你明知道你的身體……”

  ??話到嘴邊噎住,他還是無法將“死”這個字眼和她聯係在一起。

  ??“我沒事。”她的語氣平靜,神態裏充滿安詳。

  ??他卻如鯁在喉,看著她,越發氣惱:“你真是這個世上最傻的傻瓜。”

  ??“那赫連將軍就不要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了嘛!”她開玩笑,咧開沒有血色的唇傻笑,然後認真道:“赫連澈,我不是一個煽情之人,有些話我隻會說一遍。從今以後,我不能陪你到老了,所以我隻要你平安!你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更久……你要親眼看著這山河無恙,盛世綿延,看大江東流,門庭落花,白發蒼蒼……再到兒孫滿堂!”

  ??說到最後,她的雙眼裏閃爍起淚花,嘴角依舊是帶著笑的。

  ??他看在眼裏,心痛到不能呼吸,情緒極濃時,他就快落淚了。

  ??為了不讓她看見,隻得倉皇轉過身去。

  ??赫連澈是個不肯服輸的人,這輩子除了現在,他隻在母親死時落過一次淚。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對他總是這麽殘忍,父親戰死沙場,家破人亡,他被迫認賊作父,在仇人的羽翼下苟且偷生,直到遇見她才覺得心有所托的意義,可為什麽老天就是不肯放過他,現在竟連他唯一的牽掛都要奪走?

  ??如果可以,他寧願失去性命的那個人是自己。

  ??一滴淚無聲跌落。

  ??赫連澈像個孩子一樣狠狠擦了擦眼睛,再準備轉回來時,她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床,從背後輕輕擁住他:“赫連澈,我舍不得你!”

  ??她的鼻音沉重,聽起來像是哭了,留戀著他的體溫始終不舍得放開。

  ??這一瞬,赫連澈隻覺得剛才才稍稍平複的心瞬間又被撕裂成無數片,強忍了許久才將眼眶的淚水收了回去。

  ??轉回身看著她:“這麽多天了,我一直有個問題沒有問出口,你能回答我嗎?”

  ??“什麽?”

  ??“你愛的人,究竟是伊涅普還是我?”就算這一刻,他仍放不下對伊涅普的芥蒂。畢竟那天晚上為了伊涅普她不惜要殺了自己,如今又是這般模樣。

  ??她的前後不一判若兩人,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信哪個她,這些日子刻意的疏遠,也是因為心頭太多矛盾。

  ??葉淩漪的身子僵了僵。

  ??“我……”她不能說實話,但也無法騙他。

  ??望著他懇切的眼,垂眸低聲道:“對不起我無法給你答案。”

  ??赫連澈眼裏的光徹底消失殆盡,放在她肩上的手緩緩垂下,自嘲地勾了勾唇:“我懂了,是我自作多情了。”

  ??說罷背過身去:“青鳶……不,現在該稱葉姑娘了,大軍雖拔,但留人護你周全不是問題,你的身體不好,且在此處好好休息,莫在胡鬧行今日之事。”

  ??他要走,邁開腿腳步卻沉得似灌了鉛。

  ??“赫連澈……”她的眼裏盛著滿滿的心疼,伸出手欲挽留。

  ??“對了,”他突然停下步伐,並未轉身,喉頭上下滾了滾試圖將快要湧出胸口的難過咽下去,“以後我們還是以禮相待,別再逾越界線了。”

  ??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停在半空,直到麵前那道落寞身影消失在門後的狂風暴雨裏才緩緩落了下去,失神呢喃:“對不起……”

  ??此時天際同時出現幾道火紅的霹靂,仿佛魔鬼的觸手般發出強烈電光,將籠罩在漆黑世界裏的萬物照亮。

  ??雷霆炸裂,震耳欲聾。

  ??戈壁灘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仿佛化身了幽冥鬼都而不再是人間之地,狂暴的風雨裹挾著冰雹狂襲而下,形成混合著沙石的洪水巨獸,氣勢凶悍呼嘯著掠過岩基,這裏不再剩餘半絲光線,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雷電被吸引而來,轟鳴聲和著岩體崩裂坍塌的巨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這裏上演一次。

  ??藏身於此的古蘭人隻能憋屈的蜷縮在一個岩洞裏。

  ??那是他們親手開鑿的,因為空間不算太大,待在裏麵的人隻能肩膀挨著肩膀,每次雷聲響起都讓人有種隨時會隨這座岩體一起分裂的恐懼感,待在這裏人人都是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恨不得立馬向西朝軍繳械投降,即使淪為俘虜也好過眼前提心吊膽的日子,至少那樣他們還有一條活路可走不必為未卜的前途擔驚受怕。

  ??可惜眼下困境,隻能暗暗祈禱著這每日一演的天災快點過去。

  ??突然間雷暴伴隨岩石轟然崩塌的聲音響徹岩洞,散落的小礫石飛射進來落在腳邊。

  ??親眼見證了旁邊一座巨大岩體分崩仿佛巨人倒地,眾人大驚失色,哄亂起來。

  ??“鄂溫大人,這個鬼地方每天都有這樣的災禍,你讓屬下測算開始時間是為了對付西朝大軍,可萬一他們不來呢?”諜報官愁容滿麵,他不敢說出口的是:目前他們已經與外界完全斷了聯係,攜帶的糧食已經用盡,飲水也全靠這場雨,難道西朝軍不來他們就要困守在這裏等死嗎?隻怕鄂溫的算計最後不過是自掘墳墓。

  ??“沒有萬一,他們一定會來!”鄂溫麵對岩洞口,天空閃爍的電光倒映在那隻盛滿勃勃野心的眼裏。

  ??諜報官看著他,從未有過的覺得眼前的鄂溫如此麵目猙獰令人心生畏懼。

  ??此刻,不遠處的伊涅普將二人看在眼裏,心裏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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