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界限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6-02 22:16      字數:4854
  平措城地處大漠,天黑的很晚。

  過了戌時太陽才逐漸接近地平線。

  無名氏坐在城樓的矮堞上親眼看著西邊一輪巨大的血色紅日一點點隱沒在大漠與天的交界處,失落的歎了口氣。

  “怎麽?不開心?”巫遠舟不知什麽時候到了身邊。

  無名氏並不感到驚訝,也沒有回頭:“你這將軍做的倒是稱職,一天都巡查了二十幾遍了,平措城內別說是刺客,有多少隻螞蟻隻怕都躲不過你的眼睛。”

  巫遠舟笑起來,唇邊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抱著佩劍背靠城堞,看向她問:“你是在擔心阿澈嗎?”

  無名氏的側臉在夕陽火紅的餘暉裏看起來愈發與葉淩漪相似,神情微微一滯,旋即自嘲地低頭笑起來:“我擔心,但有什麽用呢?對他來說我隻是個萍水相逢之人,不過救了他一命,卻成了他無法甩開的累贅,其實……我隻是太寂寞了。”

  看著那雙又瘦又窄的肩膀透出些許孤獨的模樣,巫遠舟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麽軟化了。

  失神了許久,才道:“放心吧,我了解阿澈,他一定沒事的。”

  落日的餘暉將矮堞上清瘦的身影拉的很長,一直蔓延到登城樓的階梯上。

  李元麟踩著她的影子走上來,遠遠瞧見巫遠舟和無名氏,前者正盯著後者的側臉,滿眼都是掩蓋不住的癡迷。

  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有點煩躁,遂故意幹咳兩聲。

  巫遠舟猛地回神,朝李元麟瞧過去才自覺剛才自己的表現不妥,主動迎上前,行禮:“皇上!”

  “巫將軍的事情忙完了嗎?”

  李元麟麵色嚴肅,似乎話裏有話,巫遠舟微微一愣,低頭悶聲道:“臣下知罪,這就告退!”

  說罷領著幾個部下就走了。

  “你在針對他?”

  李元麟看過去的時候,無名氏正扭頭盯著他。

  李元麟心頭亂了亂,少片刻泰然自若道:“朕身為一國之君,自有監察之責,怎可說是針對?”

  無名氏撇撇嘴,並不在乎的樣子,轉頭繼續看天邊的晚霞。

  “阿蠻。”他喚她,帶著一絲俏皮。

  “別以為你給我取了個名字就可以任意差遣我做這做那的,我可不是你的部下。”她道,清澈明朗的眼睛裏倒映著萬丈霞光熠熠生輝。

  他笑開:“你這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維方式,有時候和她還真是如出一轍。”

  “你說什麽?”她再次回頭,“和誰?”

  “一個朋友。”回想起往事,他眸子裏的笑意更深了。

  無名氏卻不樂意,甚至有些生氣:“我就是我,她就是她,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你說的對,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是附屬品,是朕失言了。”李元麟望向遠方,此時夕陽的餘紅已經燃盡,天空隻剩一片灰黑色,仿佛這塵世萬物籠罩在陰霾中,連同他漆黑的眼睛都落了層灰,喃喃道:“隻是她陪我走過了很長一段艱辛的路,她不來,也許我一輩子都會困守在那座巨大的牢籠裏無法脫身。可惜……”

  他黯然的樣子讓無名氏不禁好奇:“後來怎麽了?你是皇帝,喜歡誰得不到?她現在一定是你的妃子了吧?”

  “在你眼裏,皇帝就是個蠻橫霸道的人嗎?”李元麟哭笑不得,然後認真道:“我喜歡她,如珠如寶,可她心裏的人終究不是我,與其強留她在身邊,困她在牢籠讓她一輩子不快樂,倒不如放她自由,讓她替我做那無拘無束翱翔天際的飛鳥。”

  “你可真是個傻瓜!”無名氏忍不住吐槽,“要是我,隻要我喜歡,我開心快樂就好了,旁人的想法並沒有那麽重要。畢竟人活著不過幾十年,何必為難自己?”

  李元麟沒有追究她的無禮,反倒覺得,她現在的想法隻是因為沒有遇上真正令她歡喜之人,等她遇上了,也便理解了自己今日所說。

  “不過你發現沒有,剛才你和我說那個女子時,用的自稱都是,我而不是朕。”

  “朕……”李元麟幹咳,故意擺出傲然模樣道:“朕一時口誤也是有的,阿蠻不必揪住不放。”

  無名氏點頭,抿了抿唇。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就當是這樣吧!

  “夜涼了,回去吧!”李元麟道。

  此時,大漠的冷風順著城樓的牆壁自下往上呼嘯而來。

  坐在矮堞上的無名氏不禁打了個寒戰,準備下來。

  然而在收回雙腿準備轉身的一刹,突然腳下一滑……

  “啊!”無名氏驚叫,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後倒去。

  她的身後是黑水人為了抵禦風沙而築造的幾十米高的城樓,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危急關頭,所幸李元麟反應及時,伸手拉住了她。然無名氏受猛力一拉,重心發生了轉移,往後傾倒的身體變成了往前。

  李元麟雙瞳隨壓下來的人影遽然放大,下一秒就被當成了人肉墊子。

  無名氏緊閉雙眼,嚇得五官都扭曲了。

  “你……夠了吧?”耳畔的男音聽起來略微沙啞。

  無名氏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竟沒有摔下城樓變成一灘肉泥,而是安然無恙地趴在李元麟的胸膛上。

  可她不知道,夏日衣短,她的胸口擠壓著他,原本平平如也的胸部竟也豐滿了不少,從下往上看,胸前甚至有絲絲春光泄露。

  他就這樣看著她,玉一樣無暇的臉龐逐漸滾燙,喉頭上下滾了滾,不自然移開視線:“你還打算躺多久?”

  “啊!”反應過來的無名氏跳蝦般起身。

  李元麟這才得以喘息。

  這時,巫遠舟扯著激動的嗓音來報:“皇上,大捷,大捷啊!”

  剛跑上階梯便見李元麟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灰塵,無名氏在旁邊一臉窘迫的樣子。

  一看那兩人之間就發生了些什麽。

  巫遠舟臉上的欣喜隨之落下去些許,聲音裏的激動也變成了沉穩冷靜:“皇上,赫連將軍傳來好消息,前夜大敗古蘭軍,損火器十餘台!”

  “真的?”無名氏比李元麟先一步開口,滿眼放光。

  “朕就知道赫連澈不會讓朕失望的!”李元麟抑製不住興奮,思索了片刻,突然做了個驚人的決定:“傳朕旨意,立即從嘉庸關加派人手嚴守平措城,絕不可放任何一個西域人經過!”

  “皇上這是?”巫遠舟神色一震。

  李元麟揚起嘴角,信心滿滿道:“朕要親往前線督戰!目睹野心勃勃者被趕出東方!”

  驚人一語潛入夜色,化作了大漠中北風吹起的一縷煙沙。

  葉淩漪醒來的時候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屋內隻有一盞被風吹動好像隨時會滅的燭火。

  夜靜得可怕,整個世界似乎隻剩她一人。

  她覺得身體很冷,像是掉進了冰窟,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偏偏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夜風透進來吹過汗濕的衣物,寒意更是如刀子一般直接鑽進了骨子裏。

  “有人嗎?”她的呼喚聲微弱。

  掙紮著本想起身,卻不慎從石床上摔了下來。

  她在地上艱難的朝門口爬去,想不明白為什麽,從前這具身體雖不算強壯但也可稱健康,為什麽這次葉蓁蓁出現過後,情況竟急轉直下,先是腹部受傷,然後現在連站起身都做不到。

  她這是要死了嗎?

  葉淩漪從沒覺得這個小小的土石屋子這麽大,這麽冷,門口那麽遠……

  沒爬多遠,她已經沒了力氣,隻能趴在地上,朝前望去,視線有些模糊,不知道是燭火忽明忽暗的原因還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門被推開,一個人影走進來。

  “哎呀姑娘,你怎麽到這兒來了?醫師才叮囑了你萬不可再亂動,快……”老婦人放下手裏的東西就來扶她。

  葉淩漪側眼看她,隱約能認出是那個自稱赫連澈雇來的黑水老婦人。

  回到床上,老婦人即為她脫衣服,又回身端來水盆,動作麻利的擰幹布巾,細細為她擦拭完身體便沒再給她穿衣服:“姑娘,醫師交代了,你是傷口感染引發了熱症,這一夜要出些汗,出了汗熱症就下去了。赫連將軍令人送了幾床厚棉絮來,待會兒我就全給姑娘用上,我怕姑娘穿著衣裳汗濕了難受,所以沒給姑娘再穿衣。姑娘要是覺得熱可千萬不能掀被子。”

  老婦人自顧自忙碌起來。

  葉淩漪感覺身體好受了些,虛弱的倚在床上,想起黑水人對長輩的尊稱,於是道:“阿穆,赫連澈呢?”

  “赫連澈?”老婦人麵色疑惑,然後才反應過來,笑眯眯道:“你說的是赫連將軍吧?他在營帳呢。”

  葉淩漪沉默著想,他是不是不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呢?要不然為什麽看都不來看她一眼。

  “那個……姑娘……”忙活完,老婦人有些為難起來,局促地絞著手指。

  葉淩漪知道她有話想說:“阿穆有事但說。”

  老婦人朝她歉意一笑:“按理說,我是赫連將軍雇來照顧姑娘的,自然要時時刻刻守在姑娘身邊,可實在不巧,我家那死老頭子喝的爛醉,摔傷了腿,我……”

  再說下去婦人愈發覺得自己無顏麵對床上的病人。

  葉淩漪用盡力氣笑了笑:“阿穆有事去忙吧,我好多了。”

  話說完,老婦人對著她又是一陣千恩萬謝,然後罵罵咧咧罵著自己的丈夫重新關上門。

  屋內再次隻剩下她自己。

  葉淩漪歎了一口氣,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蠟燭已經快燒沒了,隻剩一根燭芯在燭油裏散發微弱的青光,像個垂死掙紮的病人。

  隨著一陣風吹來,燭芯那點可憐的微光也徹底消失不見,眼前隻有令人昏昏欲睡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睡過去的,隻是做了個夢,夢裏她掉進了冬日刺骨的冰水中,寒冷浸透了她的心髒,她好像快死了,因為全身又冷又疼,要碎裂了一般。

  模模糊糊中看見一絲亮光,睜開眼,原來是屋裏的蠟燭重新亮了起來。

  那個老婦人已經回家去了,不知道是誰為她換上的……

  剩餘整根的雪白蠟燭上紅火跳動,她第一次覺得火是那麽好的東西,即使那燭火那麽小還是讓她忍不住心生向往,她想象著,靠過去一定非常溫暖、非常溫暖……

  似乎這種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葉淩漪漸漸感覺身體不像剛才那麽冰冷了,隻是視力還有些模糊。

  她動了動腦袋,目光再往下一點,發現了一些衣物,是男子的甲衣,綬帶,還有官靴。

  葉淩漪覺得眼熟,奈何視線模糊,看不透也就幹脆懶得思考,正打算拉枕頭睡覺時才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下竟然枕了隻胳膊。

  “你醒了?”背後的人輕聲說道。

  葉淩漪忙轉了個身,看到的果然是赫連澈。

  “你……不是在營帳嗎?怎麽……”她的眼中滿是震驚與欣喜。

  赫連澈卻故意不看她,語氣冷淡道:“別誤會,我忙完了軍務正好路過,瞧見燈滅了,怕你一個女人害怕才進來點燭的,後來你就拉著我不讓我走,還一個勁說你冷……”

  “所以,你就鑽進了我的被窩?”

  一語扼要,赫連澈吃癟,還欲辯解,她卻笑了,親昵地摟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懷裏,嬌聲道:“我們好久都沒有這麽親密了。”

  赫連澈愣住,一想到她對伊涅普百般維護的模樣,現在又對自己如此,臉瞬間黑了,硬是將她從脖子上扒下來,轉了個身背對自己。

  “你幹嘛?”葉淩漪不解。

  “你沒穿衣服,男女授受不親。”赫連澈禁錮著她的肩膀不讓她轉回來。

  “你放開我!”葉淩漪則傾力與他對抗,何奈身體虛弱,不是他的對手。

  最後,葉淩漪幹脆放棄了轉身,沒好氣道:“你這是典型的隻許你赫連澈放火,不許我點燈!都上了我的床,有什麽授受不親的?”

  赫連澈既不答她也不放開她的肩膀。

  葉淩漪氣急了,眼波流轉間突然靈光一現,計上心頭來。

  “哎呀!嘶……你碰到我的傷口了……好疼呀!”演技頗為浮誇的將身子蜷成一團。

  赫連澈果然信了,臉色緊張地就要查看。

  葉淩漪計謀得逞,忽而笑嘻嘻地轉身摟住他:“騙你的!”

  在他耳邊留下一句話後,她開始像隻小狗兒對著他的耳垂又是啃又是舔的。

  赫連澈神色愣住,敏感的酥癢使得心深處的火被瞬間勾起。

  “你做什麽?停下!”他的厲嗬在情欲的操控下不僅沒有半分威嚴,反而顯得愈發曖昧,似在告訴她一切可以。

  此刻她已經不再感覺到寒冷,努力從男人身上汲取著溫暖,雙頰緋紅,更加賣力的挑逗他,並用渴求的語氣道:“放心吧,你雇來的人已經回去了,今夜不會再有人來打擾我們……”

  說罷主動貼上了他的唇。

  她的吻那樣深,撩撥得人心神動蕩,幾乎把持不住。

  但他的理智始終保持著清醒,推開她,他的臉色已經黑透了,像是特別生氣。

  葉淩漪呆呆看著他,並不明白為什麽。

  “看來你的身體已經無礙了。”他冷著臉。

  “今夜不會有人進來照顧你,但我會派人在周圍保護你,一旦有事,你便招呼一聲,我親自過來幫你。”他起身,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朝門口走去,頓了頓腳步,回頭看她。

  葉淩漪的心隨著他那冰冷的眼神而瞬間涼了半截。

  “還有……我隻是看在我們是舊識的份上才幫你的,請你以後不要再做逾越之事,當然,我也不會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