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玉碎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5-26 22:34      字數:4574
  <b></b>“別太自以為是了!大話誰不會說?究竟是誰死,咱們拭目以待!”阿默德望著樓下執劍的葉淩漪,充滿邪氣的臉上揚起惡毒的笑。

  繩子被磨割得稍有鬆弛,捆住的身子突然失重的往下沉了沉,樂芽從昏迷中驚醒。此時她的麵部已經嚴重腫脹,尤其是雙眼,猶如一對加大的燈泡,努力撐開上下眼皮捕捉到一絲微光,雖隻有縫隙寬度,但她看見了自己懸空的雙腳,還有土灰色的破敗樓牆及樓下那張仰望的熟悉麵孔“淩……淩漪……”

  她的聲音微弱,似近彌留之際地掙紮,身子再次猛地往下沉了沉。

  “別動!”葉淩漪動了動腳步想要衝過去,卻因怕她摔下來還是站住,瞳仁隨之驟然縮緊,麵色緊張。

  “我……沒事!”她的臉已經腫得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仍然努力對她擠出一個輕鬆的笑,輕輕呼吸,五髒六腑仿佛都被碾碎了般,痛的叫她不敢再隨意呼吸。

  看她如此,葉淩漪眼眸盡是心疼,恨不得此刻被綁在那裏的是自己。

  移開目光看向阿默德,那雙眼睛裏的溫度驟然下降至冰點。

  “我勸你還是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否則,我心情一不好,也許就不能讓你們多活一瞬!”阿默德表情張狂。

  “何必拿旁人來威脅?你深知刺殺伊涅普的事情敗露會有什麽下場,卻縱容野心這麽做了,如今你更清楚,就你這幾個人絕不是古蘭大軍的對手,既然逃不掉,擺這一出,不就是想要拿我換取生路嗎?現在我就在這裏,怎麽?你反倒不敢了?”葉淩漪諷刺道,“我可提醒你,伊涅普馬上就要來了!現在隻要你放了他們,我自願成為你的籌碼!”

  她的一句話使得阿默德麵上的表情變了變。

  葉淩漪繼續道“你可想清楚,如今你刺殺伊涅普不成,勢必成為眾人眼裏的亂賊,古蘭軍你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若再猶豫,隻怕性命也保不住!”

  阿默德陷入沉思,顯然是動搖了,好一會兒以後才道“你能保證伊涅普會為了你而置古蘭軍不顧?”

  他的心中尚存狐疑。

  葉淩漪故意冷笑起來,為了取信阿默德,故意道“真不知道你這麽蠢是怎麽當上的將軍,伊涅普是何等人?眾目睽睽,兩害相較取其輕,我和古蘭軍誰比較重要他不會看不清,可要是我身上有他需要的絕密諜報的話,這不就好辦了嗎?”

  “你還敢狐假虎威,拿那信騙我!”想到自己被她當了槍使的事情,阿默德不由怒從心生。

  “說你蠢你還不信,重要的可不是信的內容,而是他能在眾人麵前救下我的理由!”

  阿默德並非真的愚蠢,葉淩漪這麽輕輕一點撥,他就明白了意思。伊涅普心係於這個女人,但他身為一軍首帥不可能公然棄軍隊不顧而去救她,隻有讓軍隊的人認為她手裏真有絕密諜報,伊涅普才可以光明正大的行動。

  沉默間,身後有動靜,聽起來像是有人過來了,而且聽腳步聲極有可能是伊涅普帶著古蘭大軍來了。

  “你還在等什麽?”葉淩漪厲聲嗬斥,“要想活著離開這裏,就快把他們放了,我給你做人質!”

  阿默德比她更緊張眼下的情況,遙見遠處霧氣裏隱約有人頭攢動,咬牙道“好!我放過他們!不過我信不過你,你必須要做些什麽以保你所言非虛!”

  思忖一二,又說“現在你就自廢雙臂,我讓人下去替你!”

  “我憑什麽相信你?”葉淩漪眯了眯眼睛,眸子裏充滿不信任。

  眼見伊涅普的大部隊正飛快靠近,阿默德不敢拖拉,揮揮手,部下停下磨割繩子的舉動,將人都拉了上去。

  “不……不要!”樂芽臃腫的眼皮下眼神哀慟,搖搖頭,一滴淚水混合著麵頰上幹涸的血跡形成新的血痕從眼尾滑落。

  此時阿默德的部下將她架了起來,依照二人的交易規則,隻要她被帶下樓,葉淩漪就會失去她的雙臂,淪為人質,而阿默德是何其窮凶極惡之徒,她不認為他成功脫身後會真的放過葉淩漪。

  所以,與其成為阿默德要挾葉淩漪的工具,倒不如……

  樂芽望向樓璧缺失的部分,狂躁的風卷著沙子從缺口呼嘯而來,刮在臉上刀割一樣疼痛,可她已經感受不到了,因為五髒絞痛得實在厲害早已將發膚間的痛變得微不可察。而那種痛讓她幾乎站不直身子隻能像隻蝦子一樣蜷著,她的心中仍有個堅定的信念,她要保護葉淩漪,保護這世上唯一也是對她最重要的親人!

  樂芽的目光逐漸剛毅,忍受著撕裂骨肉的痛慢慢站了起來,突然不知道從哪裏爆發了一股力氣,狠狠推開架著自己的人。

  那些人沒想到一個傷重得幾乎隻剩半口氣的女人還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被推著後退,踉踉蹌蹌摔進了火堆裏。

  葉淩漪在底下看著,隻見高樓上忽然有火光和人影亂竄,撕心裂肺的痛哭慘叫傳來。

  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一道光影從眼前劃過,重重砸落在她麵前的地上。

  這一瞬,葉淩漪的心髒漏了一拍,呆住,瞠目眼睜睜看著地上那熟悉又殘破到十分陌生的軀體正以驚人的速度滲出濃濃的紅色血液。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暗自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啊……

  她希望這就是一場夢,可惜眼前血的事實告訴她並不是。

  地上的人還在死亡的痛苦裏掙紮,一遍遍低聲呼喚著“淩漪……”

  葉淩漪如夢驚醒,慌亂之中摔跪下地,可卻全然不知疼痛,抱起樂芽時,表情仍然是茫然不知措的,隻是身體顫抖得厲害。

  血液的紅色很快染紅了她的懷抱,她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口張了半天才發出顫巍巍的聲音“別,別怕,我……我這就帶帶你去找大夫!我我,我帶你去……”

  她的瞳仁在極度驚恐中放大,慌亂的在地上摸索著殘軀,卻因身體顫抖的原因,毫無力氣,葉淩漪又氣又急又自責,豆大的眼淚滑落下來也不自知。

  “別……別哭……”這個時候樂芽已經失去了所有痛感,隻是身體在死亡的威脅下不由自主的掙紮著,眼神正在逐漸渙散,血浸透的容顏不複往日美麗,艱難扯動嘴角展露出笑意,氣若遊絲“放心……葉騁……安……”

  她沒有力氣再完整地說出“安全”二字,無聲擠出一個“全”字的口型。

  葉淩漪怔住,這一刻無數情緒衝擊著她的理智,終於像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痛罵“你這個傻瓜,為什麽要這麽做?傻瓜!”

  樂芽就這樣靜靜躺在她的懷裏,看著情緒崩潰的人,安詳地笑了起來。恍惚間,她又回到了小時候,她被後母虐待,日日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淒慘日子,猶記得有一年新年,下地幹活回來的她孤獨地坐在破落的小家籬笆牆外,眼巴巴地看著小家裏,父親和後母正為她那個妹妹添菜,一家人圍著桌子說說笑笑,好不是父慈子孝的模樣,而那裏卻沒有她的位置,她不能融入,隻能羨慕那樣的場景。她知道對於沒有娘的孩子來說,多說一句話,多吃一口飯都是罪惡,那種罪惡的代價有時是加身的一頓棍棒,有時是無盡的折磨。她的世界從來都是烏雲密布的混沌深淵,她多麽渴望有人能愛她、善待她,她悄悄在心裏為自己築了一座高樓,她是個謹小卑微的人,隻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撥雲見日得到別人的一點點垂憐與愛,可殘忍的現實卻一次次推垮了她的高樓,令努力白費。再後來,她終於認清了,她決定改變自己,哪怕放浪形骸也好過懦弱膽小被人欺淩。然而就在那意念轉變的一瞬,她遇到了那個女扮男裝的葉淩漪,並通過葉淩漪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認知,第一次體會到了家人和朋友的溫暖……

  從前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從她的回憶裏閃過,可惜她無法再表露出喜怒哀樂。她的眼裏隻剩一潭漆黑枯靜的死水,看向痛哭流涕的葉淩漪,她的心頭突然輕鬆起來,她想,自己可以坦然麵對生死了,因為這一生,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渴望擁有的最好的東西,如此足矣!

  抬頭,火色溫暖的霧氣白紗般飄浮著,隱約可見霧後泛藍的天色。

  今夜的天空真美啊,像異域美人含淚的眼睛,如果不是這場大霧的話,應該能見到璀璨的星空吧!

  不過她已經沒有精神再欣賞下去,她實在困得厲害了,要好好的睡一覺……

  女子撕心的痛哭聲回蕩在荒廢的空城裏久不停歇。

  伊涅普帶著大軍匆匆趕到時,葉淩漪已經再也哭不動了,一雙眼紅腫得不成樣子。

  伊涅普抬手令停軍隊,皺眉看葉淩漪緩緩放平樂芽,抓緊劍起身,目色如電朝樓上劈去。

  阿默德心頭莫名慌亂,他並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戰場的血雨腥風他都沒有畏懼過,這一刻卻不知道為什麽總想要逃避。那女子一身鮮血,說她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也不為過,那樣子讓他有種預感,如果他不能擁有翅膀現在立馬就飛離這裏的話,今夜便是他的死期!

  關於這一點,旁觀的伊涅普也意識到了。可阿默德就算罪大惡極,畢竟還是古蘭國的將軍,一個西朝女人公然在古蘭軍麵前殺死他,這無異於羞辱和挑釁,定會引起古蘭軍的公憤。他不能允許事態發展到那個地步。

  於是下令“全部向後轉身,往前五十步走,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回頭,違者,殺無赦!”

  “伊涅普大人,這是為什麽?阿默德就在眼前!”諜報官不明所以。

  “照做!”伊涅普不解釋,厲聲嗬斥。

  諜報官不敢違逆,隻得照做,領人轉身後退到了五十步以外。

  “你要做什麽?”阿默德神色慌張,不斷後退,直到高樓邊沿退無可退,看見半懸空的腳下是那個西朝女人的屍體才想起來辯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和我沒關係!”

  持劍女子眸中醞釀著萬鈞雷霆,恨不得扒了阿默德的皮,將他挫骨揚灰。

  胸腔裏的仇恨蓄積到頂點,揚起手中利劍,就在落劍一瞬,人突然就像是斷了電般癱倒在地。

  阿默德嚇了一跳,雖然不明白眼前的狀況,但好在她暈了過去。

  猶避瘟神地避開地上的葉淩漪,卻還沒來得及僥幸,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扯了過去狠狠摔在牆上。

  後背生疼,阿默德齜牙咧嘴地倒抽了口氣,定睛一看,竟是伊涅普!

  “伊涅普,你!”

  “廢物!”伊涅普不屑與他對峙,朝倒地的葉淩漪走去。

  阿默德識清眼前形勢於自己無利,正準備腳底抹油,便被一把氣勢凶悍的長劍貫穿了肩膀。

  “想去哪兒啊?”女子聲音不是平常,顯得格外妖嬈,從地上起身朝阿默德走去,連眼神都變了。

  剛才她暈的那麽突然,現在醒來的也是如此突然,讓人心中頓生詭異之感。

  伊涅普停下腳步,看著她從眼前經過,上下打量他一眼,千嬌百媚地笑了笑,和剛才樓下摧心剖肝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她怎麽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

  伊涅普陷入懷疑。

  “我可不是那隻知一味激進的蠢物!她可能會一劍殺了你,給你個痛快,可惜你現在落到我的手裏。算你倒黴吧!”女子臉上的笑意逐漸詭異。

  肩膀被貫穿的痛苦太盛,阿默德一麵喘息一麵警惕地盯著她“你想做什麽?我都說了,那個女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和我沒關係!”

  “你說是就是吧!”她滿臉的無所謂。

  瞄了眼一旁昏迷的陳三十兄妹及橫七豎八被燒焦的部下屍體,嘖嘖道“果然是個廢物點心,我要是你,就不必那麽麻煩,殺了那些無用的東西就是擊碎她的最好辦法,何必令自己落入如此境地!”

  話語間,看向阿默德,忽地媚然一笑,朝他肩膀伸出手欲握劍。

  阿默德恐懼地避了避。

  女子眼中的笑意陡然落下去,出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

  她的力氣奇大,阿默德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竟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

  “我這個人脾氣不好,誰要是敢惹我,我有的是辦法弄死他!”

  她並沒有說大話,因為在說話的時候,另一隻手已經握住了阿默德肩膀上的劍柄,用力的轉動。

  刀鋒絞著血肉的聲音異常刺耳。

  阿默德完全沒有反抗之力,身為男人的優勢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在驚恐與痛苦的折磨裏開始求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饒了我吧!求你……”

  “你有什麽資格與我求饒?”女子揚唇,魔魅般的聲音提前宣告了死亡“今夜,你是走不出這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