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驚詫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4-05 15:58      字數:5006
  <b></b>葉淩漪如一條冬眠的小蛇,無力地趴在窗前,雙眼沒有神采地看著外麵密密集集站得筆直的衛兵,忍不住問“我們又不會插上翅膀飛了,你們這樣不眠不休的在這裏看著,不累嗎?”

  衛兵縱是有苦在心仍個個把嘴嚴絲合縫,就像沒聽見似的。隻因之前得了伊涅普的命令,又知道葉淩漪的主意一向很多,論起耍心機,他們不是她的對手,萬一哪個人多嘴中了她的招,失職讓屋內人逃離此處那可是殺頭大罪,誰嫌命短敢接她的話?

  眼見他們不理自己,葉淩漪覺得沒趣也就撇撇嘴從窗台撤回了屋內。

  此時窗邊的淩霄花已經開敗,仿佛是預感到了它主人的離去,有些葉片自尖兒往葉柄方向逐漸泛黃,但仍沒有脫落,望過去仿佛一隻輕靈的蝶蟄伏在其餘綠葉間。

  今天是伊涅普出征的日子,也不知道古蘭和西朝將麵臨的是怎樣的一場惡戰……

  話說,赫連澈的本事她是親眼見過的,伊涅普也不差,這兩個人如果放在一起,誰的勝算比較大?

  葉淩漪暗暗在腦中補出了一場電光火石的大戰。

  是時碧色帷紗輕輕拂動,掀起一陣“碧波”,後頭好像有聲音。

  葉淩漪注意到了,動了動身子正想走過去,碧色帷紗突然被一雙肉肉的手掀開。

  孩子走出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看到了窗邊有個人影,定睛細看了好一會兒才徹底看清,納悶挑眉“阿姐,你怎麽了?”

  葉淩漪的表情呆滯,好像被人重重錘了一拳,過於震愕沒了反應,雖然她知道樂芽和葉騁的情況每天都在好轉,也堅信終有一天他們會醒來,卻沒想到這天來的這麽突然。

  就仿佛他們並不是中毒昏迷,而是從冗長的夢裏蘇醒過來了。

  “阿姐?”見她一副魂飛雲外的模樣,葉騁愈發不解,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再反應過來時,那雙肉肉的小手已經到了自己眼前,葉淩漪不由激動,眼眶濕潤起來,話音顫抖“葉騁……”

  “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葉騁雙眼盛滿好奇,揉揉仍然發澀的眼睛,用稚嫩的聲音關切“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替你報仇!”

  “沒有,”葉淩漪搖搖頭,心裏又高興又感動,定了定神,才笑道“阿姐就是想你了。”

  “想我?我們不是昨天才見過……”葉騁說著,話音戛然而止。

  打量周圍,明明一切皆在昨日的感覺是那麽清晰,可眼下的一切又是如此陌生,更奇怪的是……

  葉騁的目光越過葉淩漪望向窗外,幾個金發碧眼的西域人站在那裏,在他看過去的同時,西域人也在看他,碧色眼眸閃過一絲詫異。

  “阿姐,那些長得像妖怪一般的,是什麽人?”葉騁指著窗外問。

  葉淩漪望過去,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實在有些無從說起。

  “葉騁?”帷紗後傳出女子嘶啞的聲音。

  反應過來的霎時,葉淩漪再也坐不住了,火燒眉毛一樣衝到了碧色帷紗之後。

  坐在床上的女子雙目無神,麵色枯瘦蠟黃,毫無光澤的發和蒼白的嘴唇襯得人似乎老了十歲,全然沒了往日的小家碧玉模樣。

  “樂芽……”葉淩漪眼眶發熱,一種恍若隔世重逢的喜悅感湧上眉梢,激動之下幾乎都要哭了。

  初醒的樂芽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動了動嘴皮本想問的,然而看看周圍,還是問“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們回西朝了嗎?”

  葉淩漪搖搖頭,在她身邊坐下“我們還在黑水都城。”

  “那這裏……”樂芽打量周圍,似乎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葉淩漪不知怎麽解釋,隻能岔開話題“對了,你們還記不記得是怎麽中的毒?”

  二人皆用驚世駭俗的目光看著她“中毒?阿姐,你在說什麽?我堂堂玉清宮玄塵子座下,能解百毒,怎麽會中毒?”

  “是啊,淩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中毒的了嗎?”

  二人一愣,相視一眼,皆茫然地搖了搖頭。

  樂芽仔細想了想,道“我隻記得,我是去找葉騁的,走著走著就不知道後麵的事了。”

  “我也是,”葉騁附和,細細回想皺眉說“我本是聽說西朝軍隊要同外敵開戰,想拿玉清宮的藥贈予他們,但沒見到西朝軍見到的卻是一個醜八怪,他故意刁難我,還讓人把我捉了起來,後來……後來……”

  記憶缺失的部分令葉騁說不上來。

  葉淩漪卻心知肚明,他們二人的遭遇皆是拜完顏準泰所賜,可惜上天已經收了他,否則非得好好算這筆賬不可!

  眠河邊紮著藍色氈包,設有煙囪,正冒著嫋嫋炊煙,此時陽光正烈,灑落在翠綠的草地上和著河畔的黃沙,反映出刺目的光芒,奔湧的河麵波光粼粼偶爾翻出幾個小小的漩渦。

  以劍柄挑開門簾,首先看到的就是嘴角掛著血痕的許玉姝,被西朝軍救下的黑水婦人正為她處理傷口。

  二人視線相撞,赫連澈的眼睛裏滿是淡漠,從她身上一掃而過,並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徑直朝另一邊走去。許玉姝則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絞著手指下意識咬緊嘴唇,偷偷瞥向他的背影,眼神裏盡是貪戀渴求。

  赫連澈的腳步在目光呆滯的男人麵前停下。

  低著頭的男人一個激靈,抬頭看清麵前人的瞬間,雙瞳裏重新匯聚了神采卻是無比悲涼的,“噗通”一聲跪下,作揖長歎“將軍,末將死罪!”

  赫連澈的眼神比臉色更冷,薄唇微動“都出去!”

  短短三個字,語氣雖不算嚴厲,卻裹著濃濃的毋庸置疑。

  帳內人匆匆退下,許玉姝是最後一個走的,看著那二人,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銀充。”赫連澈叫他的名字,仿佛一字千斤壓在心頭。

  銀充神情愧悔地低下頭去。

  “真沒想到,背叛我的人會是你。”

  銀充自覺無顏見赫連澈,低著頭沉重道“末將鬼迷了心竅,末將該死!”

  “你倒知道自己該死。”赫連澈冷道。

  “說吧,你都向古蘭人招供了些什麽?”

  “末將不敢!”

  “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事到如今,你還打算繼續做這個叛賊嗎?”赫連澈狹長的眼眸微斂,寒意森然。

  銀充這才抬頭,麵上已滿是悔疚,堅定道“不,末將寧死無全屍也不能再鑄二次大錯,這段日子是末將有生以來最恥辱的時光,隻恨自己沒有讓時光倒流之力,不能補救曾犯下的過錯。但求將軍成全,末將願以死謝罪!”

  “我在問你,都向古蘭人招供了些什麽?”赫連澈眼神冰冷,似乎對他的自我批判並不感興趣。

  “末將……”銀充局促起來,囁嚅好一陣才道“末將將黑蘭城內的兵力分布告知與了古蘭人。”

  眼見赫連澈深邃的眼睛裏凝聚起了風暴,立馬又補充說“不過相信將軍也已經知道了,古蘭人沒能找到大軍。”

  “為什麽?”赫連澈皺眉,“為什麽要背叛西朝?我不相信你是貪生怕死之輩。”

  “誰不怕死呢?”銀充表情迷離喃喃道。

  隨後苦澀地笑起來,再抬頭時,眼神裏盡是悲傷“因為末將不想活在將軍的陰影下,不想被將軍的光環渲染得毫無存在感。當初末將得到副帥之位時,明明發誓要勵精圖治報效西朝,隨時做好戰死的準備,可是這樣的決心卻換不來大家的尊重。因為隻要有你在,末將在眾人眼中便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末將不畏死卻怕死後無名,末將憎恨將軍,無時無刻不想取你而代之。在黑蘭城內時,末將是真的想通過那個昏迷的女子引誘將軍的心上人前來,末將希望通過殺了她而令將軍嚐一嚐我得而複失的痛苦,更希望通過殺了你而在古蘭人中得到一個與你能比肩的地位!可惜,到頭來不過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笑話而已。”

  銀充自嘲起來。

  赫連澈眉頭皺得更緊了,沉默片刻起身準備走了,並未處置銀充。

  “將軍!”銀充急喊。

  赫連澈站住,微微側頭“尊重不是靠背叛信仰換來的,知道你最大的錯是什麽嗎?是把你自己押在了一個最不該和不值得的賭注上。”

  說完就走了。

  留下銀充頹然坐地,一派萬念俱灰的模樣。

  出了氈包,便看到了絞著手指數時間的許玉姝,看她來回踱步愁眉緊鎖的樣子似乎很擔心氈包裏的情況,正等人出來。

  經過五石的事件,赫連澈對這個許玉姝的印象可說厭惡至極,所以並不打算理會她,抬腿徑直走向大軍營區。

  “赫連將軍。”許玉姝還是看到了他,小跑著追上來。

  赫連澈腳步不停,隻瞥了她一眼,繃著臉冷道“長話短說!”

  許玉姝眼裏的光明顯暗了暗,反應過來時已經落後他一段距離了,匆匆追上去“謝謝你救了我!”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嗯!”

  許玉姝抿唇,正思索下一句該說些什麽的時候,赫連澈猛的站住,看向她的目光毫不掩飾煩怒之色“你若真心的,別浪費我的時間便是最大的感謝。”

  許玉姝愣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目間漸漸湧上不甘心。

  這天,葉淩漪偎在黑蘭城城牆上,眺望遠方,思緒帶著淡淡的憂愁。

  也不知道赫連澈怎麽樣了。

  “葉姑娘!”有人喊。

  葉淩漪回過頭去,瞧見一個古蘭小兵正對自己作扶肩禮。西方人的禮節在這個時代看來果真是格格不入。

  “有事嗎?”葉淩漪問。

  小兵呈上一封信“這是伊涅普大人讓我交給你的!”

  說罷又作了個扶肩禮便退了下去。

  看著手裏的信,葉淩漪微感詫異,拆開信封裏麵是折疊整齊的白色紙張,打開一看是幾行看不懂的西朝文字,似乎是初學寫西朝字的人,筆跡過於生疏笨拙。

  歪歪扭扭的寫的什麽?

  葉淩漪挑眉,抬起來對著天仔細端詳,可任憑她將眼睛都瞪疼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你認識這上麵寫的什麽嗎?”隨手捉住一個路過小兵。

  結果無一例外,根本沒人認識信裏究竟寫了什麽。

  伊涅普也真是的,要說什麽直接說不就是了嗎?非要寫什麽信,這不是為難她嗎?

  收了信,再看遠處也覺得意興闌珊了。

  回到大妃別苑時,舒舒正候在門口,一見她回來便迎了上來,賭氣道“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回來?你不在,那些守門的古蘭人都不讓我進去!”

  “怎麽了?”葉淩漪好笑地看著她,“你不在你最喜歡的汗王表哥身邊,跑到我這裏來湊什麽熱鬧?”

  “你這人,臉皮真厚!”舒舒傲氣叉腰“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大妃別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地盤了?”

  “是是是,舒舒大小姐說的對。”葉淩漪無心與她鬥嘴,敷衍了幾句就往府內走,她還要去看葉騁和樂芽呢。

  “哎,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等等我呀!”舒舒反應過來,匆匆跟上去。

  “汗王和東南西北去調集糧草了,我一個人待著無聊,那群古蘭人成天像守犯人一樣守著我,實在無趣,我就來找你了。”

  葉淩漪從她的話裏分析出了什麽,停下腳步,挑眉道“你說調集糧草?”

  “嗯!”舒舒很是理所當然的點頭。

  葉淩漪覺得奇怪“大軍開拔不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嗎?怎麽現在才調集糧草?”

  若是大軍先動,糧草未到,那豈不釀成大禍?伊涅普為人周密,怎麽可能想不到這點,竟然犯這麽低級的錯誤,難道古蘭人開拔是另有安排?

  “這有什麽奇怪的?也沒人說不能把糧草分成兩部分調運吧?”舒舒毫無心機。

  葉淩漪沒再說話,隻是默默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而就在此時,離黑蘭城不遠的城池,一條幽暗的地下通道直通往火光熊熊的人間煉獄。

  一個個打著赤膊汗流浹背的黑水男勞力在烈焰旁不知疲倦的工作著,饒是傾盡全力,仍沒能得到半絲喘氣的機會。

  鞭條如雨點任意砸下來,工作的人們仿佛化作了不知疲倦的牛,連悶哼一聲都不敢,因為在這裏,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做的下場是什麽。

  “進度如何?”伊涅普負手而立,目光放在男勞力們的身上,隻見火光落在他們身上,後背均是一片水光,但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鬆懈下來。

  伊涅普不由欽佩他們的隱忍力,自己在這火光熊熊的窯洞才待了片刻已是酷熱難忍,他們為了活下去竟能做到如此。

  “快了,這是趕製的最後一批零件,隻要做好,火器馬上就能投入使用。”鄂溫擦擦額頭流下的汗珠,又鬆鬆自己的衣領,仍然覺得熱浪灼人。

  伊涅普點點頭。

  “多虧了伊涅普大人提前想到應對方法,隻要這批火器趕製完成,西朝軍隊將不再是我們的對手。”鄂溫躊躇滿誌的模樣,滿眼都是對未來勝利的憧憬。

  是時,諜報官過來朝二人作禮“伊涅普大人,從黑蘭城傳來消息,阿默德將軍受了螭骨鞭後傷勢嚴重,但阿默德將軍執著要上戰場,誰也攔不住。”

  “這麽點小事也辦不好?”伊涅普微側目。

  諜報官立即低頭作謙卑狀。

  伊涅普的視線凝聚在那鮮紅如血的液態金屬上,湛藍色眼眸在火光下變成了一種奇異的顏色,稍斂眸,道“讓他給我記住自己的使命永遠是帶兵打仗,而不是為了權利像個婦人般耍弄那些上不了台麵的小聰明,否則,就叫他立馬滾回古蘭去!”

  “伊涅普大人的意思是……”

  伊涅普回頭望他一眼,諜報官立即縮了縮肩膀,沉著道“屬下這就傳令,讓阿默德將軍速速啟程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