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內賊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1-31 15:52      字數:4802
  銀充的表情在瞧清阿默德時亦有片刻失神。

  很顯然,他們都沒有忘記在怪石坡的那一次交手。

  阿默德提著劍殺氣騰騰走過來,心中打定主意要殺了這個西朝人一雪前恥。

  眼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阿默德眼中光芒驟然狠毒,揮劍即往銀充身上砍去。

  “阿默德將軍!”說時遲那時快,鄂溫大喊一聲,出劍擋開了阿默德的劍。

  阿默德被震得後退兩步,稍稍一愣,迅速回過神來,對著鄂溫怒不可遏地大吼:“你膽敢公然護著這個西朝人和我作對!”

  他本就不待見鄂溫,這下便愈是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入骨的憎惡。

  “阿默德將軍,”鄂溫麵色憂慮,喉頭上下滾了滾,道:“恕我直言,為了聖王的大業,你恐怕沒有權力殺了他!”

  “你說什麽?你是在袒護這個西朝人!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用軍法處置你!”阿默德本就生得魁梧高大,給人一種壓迫的窒息感,加上瞪著眼睛,暴怒的模樣簡直比長著獠牙的吃人野獸更加可怕。

  鄂溫歎了一口氣,為大局著想努力克製著脾氣使自己看起來還算心平氣和,道:“我知道你尤其討厭西朝人,但是阿默德將軍,請你不要忘記我們是為聖王出戰,這個西朝人對我們還有用處!如今黑蘭城唾手可得,可我們還在顧慮那些西朝軍餘孽,我相信這個西朝大將一定知道他們藏在什麽地方,他將會是我們征途上的一顆有力的棋子,所以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鄂溫的眼睛裏帶著攝人的嚴肅,直勾勾盯著阿默德。

  阿默德亦看著鄂溫,暗裏權衡一番,終於稍稍壓住火氣,帶著敵意冷冷掃了眼銀充:“他最好能乖乖配合,否則我會立馬劈開他的腦袋!”

  說完將劍收回了鞘中。

  鄂溫轉向銀充,用夾生的漢語問:“其餘西朝軍在哪裏?分布在黑蘭城的哪些地方?”

  銀充抬起頭,一潭死水般的眼睛裏泛起漣漪,卻是無比嘲諷的,勾了勾嘴角:“不知道!”

  身為一軍統帥之一,就算被俘,他也不可能拋棄自己的驕傲將老底交付出去。

  鄂溫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麵對態度冷傲的銀充時,他並沒有再像上次那樣采取強硬的手段,他打算換個辦法。

  轉頭對身旁的小兵說了聲:“把那個人帶過來!”

  小兵頷首,退下去,很快又領著一個同樣身著古蘭軍服的小兵過來了。

  鄂溫並沒有讓銀充立馬看到他,而是擋在二人中間,對著銀充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道:“副將軍,我知道你不告訴我答案是為了保護城裏的西朝軍,可你不知道其實早在成為我們的俘虜之前,你就已經是西朝軍的叛徒了!”

  銀充並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嗤笑道:“眼下黑蘭城情況混亂,你不就是怕藏在城裏的西朝軍會布下陷阱,所以想從我口中探聽西朝軍的位置,好作防備嗎?不用來這套虛的,我可以明著告訴你,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告訴你!”

  “副將軍別說得這麽果斷嘛!就算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真沒有辦法了嗎?大不了我再耐心等等,等到這場大火徹底焚毀黑蘭城,反正我們已經得到了土地,也不在乎城裏那些寒屋陋舍,燒光了正好,等到城裏所有人失去藏身之處,我大可以下令對城裏所有人進行圍殺,我才不在乎你們這些東方人的性命!隻是有個事實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

  鄂溫笑起來,臉上隱隱露出一絲詭譎,忽然抬步移開身子。

  在他身後站著一個身穿古蘭軍服的人,身材矮小,身上的軍服鬆鬆垮垮,很明顯不是為他準備的。

  銀充一眼就認出了他,正是自己從西朝東京城裏帶出來的心腹,與古蘭軍交手的那天晚上他還派出此人偵查周圍,得到無敵情的回稟後赫連澈卻發現了不對勁,後來兩軍交戰就再也沒見過此人,他還以為他死在了古蘭人手裏,卻沒想到他還活著。

  “怎麽會是你?”銀充瞪大眼睛質問,上下掃視了一眼,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仍然覺得不可置信,“你怎麽會和古蘭人在一起?還穿著他們的軍服?”

  “副將軍……”矮小的男人不敢直視銀充,惶惶不安地絞著手指不知所措。

  “這下副將軍應該知道了吧?其實你早就是西朝軍的叛徒了,無論你說與不說西朝軍的位置,西朝你是再也回不去了,沒人會容納一個叛徒。”

  銀充看向鄂溫,眼神又怒又恨。

  “如果你聽不明白我也可以再說明白些的。”鄂溫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我們這個朋友和你的關係很親近吧?其實那天晚上他出來偵查周圍情況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們的人請到了營地,不過他很聰明,至少比多數人都聰明,因為他選擇了與我們合作,告訴了我們你們的位置,讓我們能更好的掌握打敗你們的辦法,所以他活下來了,還享受著聖王帶來的榮譽,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古蘭戰士!他向我們懇求,說你是他最敬重的人,請求我們不要殺了你!瞧,我們也做到了!所以你最好不要辜負他的美意,我們古蘭對待朋友是寬容的,可誰要是執意站在我們的對立麵,我們也不介意鏟除他!”

  “他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出賣了我們?”銀充緊緊盯著男人,眼睛裏凝聚著狂暴的漩渦。

  男人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仿佛唯恐被漩渦吸納其中又迅速低下頭去,恐慌地雙膝跪地,顫抖著聲音道:“副將軍,對不起!”

  “你這個叛徒!該死的,我殺了你!”銀充怒喝,恨不得衝過去掐死他。

  鄂溫及時令人押住銀充,看著雙目赤紅的男人怒得失去了理智的模樣,笑笑道:“副將軍,我們這個朋友與你的關係親密,如今你儼然是西朝軍的叛徒之一了,隻要我放出消息,說你和我們的朋友是一起投靠的,相信想要你們命的人比比皆是,整個西朝乃至黑水,再無你們容身之處。你應該好好考慮我剛才說的話,與我們合作,你可以立馬得到自由,並且我保證,我們再也不會限製你!”

  這話說出口,阿默德立刻不幹了,惡狠狠剜了眼鄂溫:“別忘了,老子還沒死!在老子沒死之前,你絕沒有這個權力輕易決定任何事,哪怕是放過一個卑賤的西朝人!”

  鄂溫並不理會阿默德的警告,隻看著銀充,意味深長道:“我說到做到!這是聖王給予我的權力,誰也無權幹涉!”

  意有所指,阿默德狂怒,卻還來不及說話,就被鄂溫一個眼神示意上來的兵卒攔著扶了下去。

  這頭,銀充因怒極了而喘著粗氣,疾惡如仇瞪著鄂溫。

  矮小男人見狀,幹脆磕起頭來,一邊用哭腔道:“副將軍,你就答應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待到怒氣稍稍平息,銀充果然思考起鄂溫的話來,心腹說得沒錯,不管怎麽樣,得先離開這群古蘭人,然後才能作後麵的打算。

  “你能保證你沒有誆我?”銀充用狐疑的眼神看鄂溫。

  “我保證,隻要你交代西朝軍的位置,等我們進了城一定立馬解除對你的限製!”鄂溫微笑,人畜無害的模樣。

  銀充一點點放下防備。

  可他並不知道,就在他交代出西朝軍所在位置時,城裏那些奉命埋伏的西朝軍亦察覺出了不對勁,經過激烈的討論,已經全部退出了黑蘭城,與當初裝成疫病出城的另一部分人成功匯合。

  一夜好眠。

  葉淩漪睜開睡眼時,赫連澈正側躺在她身邊,撐著腦袋癡癡看著她。

  二人相視,男人眼神如春水溫柔,笑容迷人,聲色沉醉:“早啊,夫人!”

  一聲“夫人”讓葉淩漪心間像是打翻了蜜罐,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在他火熱的視線裏,羞得將臉埋進了雙掌中,嬌聲道:“別看了,沒洗臉呢!”

  “傻丫頭……”男人欣然微笑,撫摸著她的臉頰,修長的手指因長期握劍的原因,指腹略有些粗糙。

  輕輕摩挲著臉上的皮膚微微硌人,葉淩漪卻覺得這種感覺很真實,心裏無比感動。

  “不管你什麽樣子,在我眼裏都是最好的。”將她擋在臉上的手拿開。

  二人再次對視,他墨色的眼底凝聚著欲滴的深情與癡迷,最終目光放在了她的唇上。

  氣氛到了,意識到他想做什麽,葉淩漪的心中洋溢著幸福,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氣息緩緩靠近……

  然而就在兩人的唇就要觸碰的瞬間,一聲馬兒的嘶鳴過後,一個驚慌的身影從沙丘上連滾帶爬地衝過來,打破了郎情妾意的氛圍。

  二人對視,哭笑不得。

  一個人影衝過來,驚恐萬狀地藏去了二人身後,並不時探出腦袋畏怯地看著沙丘的方向,戰戰兢兢問:“那是什麽?”

  定睛一看,正是救了赫連澈的那女子。

  “你怎麽跟來了?”赫連澈表情微變,不待女子回答又看向沙丘上。

  一匹紅棕色的馬兒正站在沙丘上,不時用前蹄刨著腳下的黃沙,仰天嘶鳴。

  “是我的馬!”葉淩漪雙眼放亮,驚喜起身,大步朝馬兒奔去,拉住韁繩撫摸起馬兒的額頭,欣慰細語道:“原來你沒跑遠啊!”

  說完轉頭朝赫連澈揮揮手。

  望著站在沙丘上笑容滿麵的人兒,赫連澈亦露出了寵溺的笑容,揮揮手,目光突然落在她腰間一隻碧色的同心結繡包上,微微怔住。

  然後看著她熟絡地翻身上馬,趕馬到二人麵前,坐在馬背上洋洋得意地衝他笑,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怎麽樣?我騎馬的樣子還算得上英姿颯爽吧?”

  赫連澈滿臉寵溺,又忍不住好奇問:“你什麽時候學會了騎馬?誰教你的?”

  “到黑蘭城不久就學會了,不光學會了騎馬,還學會了射箭呢!至於是誰教的嘛……”

  葉淩漪長長“嗯……”了聲,故意作思索狀,想到伊涅普,隻說:“是個很厲害的人!”

  “哦?”

  赫連澈愈發覺得好奇了:“究竟是什麽厲害的人物能教會一塊花一整年時間都學不會寫字的朽木?我倒是很佩服!”

  “嘁!”葉淩漪坐在馬上,玩興起來繞著二人走圈,撇撇嘴並不在意赫連澈有意的揶揄。

  赫連澈笑著,猛然間記憶起在西朝時,她隨李元麟下巡途中明明還不會騎馬,甚至需要與葉騁共乘一騎,然而卻在那個團圓節的夜晚,她像是變了個人,在皇門前痛下殺手,快馬如飛跑到西郊,在那裏她曾用滿眼的仇恨和陌生的語氣對他說,她叫葉蓁蓁。

  曾經他以為,她隻是將仇恨悶在心裏太久了,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所以才會一朝一夕似變了個人,還超常發揮會了自己不擅長的事物,比如說騎馬,可如今想來,種種疑點確實難以解釋。

  兩相比較,那種感覺,簡直就像……自己麵前的這個女子,和團圓節晚上的那個葉蓁蓁其實是兩個不同的人……又或者該說是兩道不同的靈魂在共用一副身軀!

  想到這裏,赫連澈自己都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旋即自嘲起來,枉費自己識文斷字,學了十幾年的學問,竟也會有如此荒誕無稽的揣測?

  人畢竟生來隻有一副身軀,一顆心,又怎麽會有兩道靈魂呢?

  她就是她,無論叫什麽名字,對他來說,她始終是那個會為了自己不顧一切的小女子。

  赫連澈麵上多了絲釋懷,內心更是從未像此刻般堅定不移,他要用一生來彌補她曾經所受的一切苦與難!

  “你們要去哪裏?能不能帶我一起?”

  這個時候,一直被忽略了的女子突然說話。

  葉淩漪勒住馬兒,與赫連澈對視一眼。

  終於由赫連澈開口,無奈道:“姑娘,你不能跟著我們!”

  女子一聽,立即急得紅了眼眶,指著葉淩漪大聲問:“為什麽?她都可以跟你一起走!為什麽我不行?”

  “姑娘,救命之恩改日我一定會報!隻是眼下,你實在不適合跟著我們!”

  “我不管,我就要跟著你,我就要……”女子耍起無賴,挽緊赫連澈的手臂,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跳下馬背的葉淩漪當作小貓,提去了一邊。

  豈料女子不依不饒,又要衝赫連澈而去。

  “站住!”

  一柄利劍橫空出現在身前攔住去路。

  女子驚得麵色煞白,背脊僵直,可憐兮兮的看向赫連澈,一雙眼立即盈上了委屈的熱淚。

  “怎麽?害怕了?”一張精致的小臉帶著些許俏皮,突然擋在了女子與赫連澈之間。

  女子雖怕得厲害,一雙眼仍不忘射出仇恨的光,瞪了她一眼。

  葉淩漪卻一點也不在意,反而笑起來:“不讓你跟著是對你好!要不然,就你這膽量,遲早被那些吃人的豺狼虎豹嚇死!”

  說罷收了劍,又揚眉故意補充了句:“別動啊!否則我的劍可不長眼睛!”

  女子本想衝赫連澈去,一聽她這樣說,果然一動不敢再動。

  葉淩漪彎起嘴角,轉身拉起韁繩,對赫連澈道:“走吧!”

  眼看二人轉身要走,女子既委屈又著急,礙於葉淩漪剛才的話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待在原地嚎啕起來:“你們不能就這樣把我丟下!”

  話音才落,立即有道陌生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她說得沒錯,你們不能就這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