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矛盾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1-31 15:52      字數:3964
  “呃……”二人對視,葉淩漪有點懵。

  好半晌才回過神,有些尷尬:“這杯子是你用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伊涅普不甚在意,揚唇一笑,搖頭走過來,將手臂上的白絨披風展開,披上了她的肩頭。

  兀自比對大小以後露出滿意的神情:“正好!”

  “這是……”葉淩漪茫然,看看自己肩上的披風。

  伊涅普微笑看著她,解釋道:“前幾日我有幸獵到雪狐,見毛色光亮如雪,煞是鮮麗,想起你穿上它的樣子一定很相宜,所以央著陳姑娘一行人中的大娘縫製了件披風,方才見你沒醒,才想著先去取來,等你醒了就可以試試,沒想到剛回來你就醒了。”

  葉淩漪低頭,若有所思地撫上柔軟的絨毛。

  伊涅普很快分辨出了異樣,湛藍色的眼眸不由多了幾分緊張,盯住她,小心翼翼問:“怎麽了?你不喜歡嗎?”

  “不是的,衣服很好,我很喜歡。”收回神思的葉淩漪連忙否認,抬眼看向他,欣然微笑起來。

  一身如雪的白絨襯得那張精致的小臉更加清新脫俗,尤其是這一笑,讓伊涅普忽然有種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被點亮了的感覺。

  不禁呆住,湛藍色眼眸裏的緊張很快被驚豔的色彩所取代。

  “謝謝你,阿羨!”她如是說到,內心為他將自己放在心上而感到無比感激。

  伊涅普英俊的容顏間不自覺多了幾分烙鐵紅,憨然笑了笑,道:“你喜歡就好了!”

  “我沒穿過女子的披風,這……好看嗎?”葉淩漪有點不好意思,展示性的原地轉了個圈。

  僅僅隻是一個很平常的舉止,可她卻不知道,這樣一個無意流露出來的動作,會在往後的日子裏成為對麵男人心坎間永生難忘的場景。

  伊涅普的眼睛裏滿是掩蓋不住的悸動,癡癡點頭,一雙眼定在她身上好似再也移不開了,囈語般道了句:“好看……”

  葉淩漪停下,自顧自欣賞了片刻,笑著道:“謝謝你!”

  她認真地看著他。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花蕊般卷翹的長睫,小巧可愛的鼻,紅豔小嘴邊甜美的微笑……

  眼前一切無不讓伊涅普感到血脈僨張。

  也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灼熱,讓葉淩漪覺得有點奇怪:“你怎麽了?”

  回過神,伊涅普隻覺得胸口有隻快要揣不住的兔子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了,這讓他很是不知所措,眼神略有些慌亂:“沒,你剛醒來,還是多注意休息,我……我先出去了。”

  說罷,逃一般要走。

  “等等!”葉淩漪動作快一步捉住他的手。

  伊涅普感到手上一緊,背脊瞬間湧過一陣電流。

  大腦作出的第一反應便是猛抽回了自己的手,轉頭用很是驚詫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她。

  如此過頭的反應甚至讓葉淩漪都覺得自己有點像個揩油黃花大姑娘的無恥之人,免不了心生羞愧:“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伊涅普麵上表情慢慢緩和,然後也不知是防著誰,竟不動聲色的將雙手藏去了身後,幹咳一聲,問:“還有事嗎?”

  這……

  葉淩漪的眼睛掃過他藏去身後的雙手,暗自腹誹:怎麽自己突然有種被人當成賊了的感覺?尤其還是那種目的不純的色賊。

  頗感無語後,想起正事:“我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伊涅普靜靜看著她,等待著下文。

  葉淩漪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囁嚅好一會兒才道:“我怎麽在這兒?”

  “什麽?”伊涅普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顯然理解不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我是說……我是怎麽來的伽藍庵?”

  此之前,她明明記得自己在大妃別苑,至於什麽時候陷入的昏睡,又是怎麽來的伽藍庵,全都沒有印象。

  有了從前的經驗,葉淩漪心裏生出了一個非常不祥的預感,那就是——葉蓁蓁。

  她填補了自己從大妃別苑到伽藍庵這一段空白的時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畢竟從前葉蓁蓁要出來之前,她都會有所感應,即使葉蓁蓁獲得了身體的操控權,但她們二者也是屬於共存的關係。

  然而這一次,她卻完全不知道空白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難免讓人感到擔憂,難道她與葉蓁蓁之間,已經到了注定要有一人被徹底吞噬直至死亡的地步?

  而且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她?

  此刻,葉淩漪的心裏充滿了對於未知未來的擔憂與焦慮。

  “你是被陳三十帶回來的。”伊涅普悶悶地答。

  “那你見到我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比如說……不認識你之類的。”葉淩漪緊張追問,滿臉迫於得到答案的表情。

  “不對勁的地方?”伊涅普皺眉,仔細思索片刻,“我見你時,你就是睡著的模樣,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

  “陳三十……”葉淩漪失神喃喃細語,突然兩眼一亮。

  對了,陳三十,他當時也在別苑,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目光堅定拔腿就走,隻留下一句:“我去找他!”

  “他出去了!”伊涅普在身後道。

  葉淩漪刹住腳步,回頭問:“去哪兒了?”

  伊涅普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昨天他將你交給我以後就出去了,說是有大事要辦!”

  聽他這麽說,葉淩漪頓時陷入了陰鬱中。

  這時門外響起一道清脆的女音:“妹妹醒啦?!”

  這聲音是……

  葉淩漪神情微微愣住。

  眼看著小小的門框裏擠進來一個龐大的身軀,驚喜道:“陳姐姐!”

  陳三八一見到葉淩漪便滿臉是和善的笑意,關切問:“妹妹身體好些了嗎?”

  “無妨!”葉淩漪亦笑。

  招呼陳三八坐下,打量著她也是昨天的目擊者之一,正想開口詢問,陳三八就主動提起來了:“妹妹昨天以一人之力對抗那麽多人,想必是累極了,何不多休息休息?”

  “昨天?”

  “是啊!我真是沒想到,妹妹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卻有那麽一身力拔千鈞的好本事呢!弄得我們都無事可做,隻能傻瞪著眼瞧你以一人之力對抗二王子手下那群烏合之眾,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贏了。”提及昨天,陳三八仍是滿臉激動。

  可惜葉淩漪對她口中所說毫無記憶,難免好奇:“陳姐姐,你能不能和我說說,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不記得了?”陳三八驚詫挑眉。

  葉淩漪有些尷尬,揚唇一笑:“我隻記得,完顏準泰帶著一群人進來,雙方廝殺起來,然後……”

  “然後?”陳三八疑惑,片刻後很自然道:“然後你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突然大開殺戒,那群人眼看著就被你三下五除二的殺光了。”

  也許是“殺光了”這個詞語在平和的此刻鑽入耳朵過於刺耳,猶如諷刺般,讓葉淩漪突然驚悟到了什麽,怔住。

  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

  這雙手是那麽白淨幹淨、指甲整齊、縫隙纖塵不染,雖然依舊算不上好看,但好在並沒有像初見時那麽幹枯如柴觸目驚心,誰能想到,這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的手?

  回頭去想,自己被現世時的那場車禍送到了這個陌生的時空,直至現在,其中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到底哪些是自己的主觀意識,哪些又是葉蓁蓁的?

  葉淩漪開始犯起了糊塗,腦海裏突然多了盞飛速旋轉的走馬燈,燈的每一麵都是一張死於她手下的臉龐,那些麵孔或善或惡……或怒或悲……

  隻因他們曾經對她的生命構成過威脅,所以她就殺了他們。

  期間沒有公正的審判,沒有自我陳述冤屈和懺悔的時間……

  他們皆是因她殞命的。

  如今她沒有資格用聖人的姿態去悲憫他們失去的生命,隻是驀然回首心中隻剩下自我懷疑,她究竟是什麽時候學會殺人不眨眼的呢?

  太多手起刀落及血灑成灰的瞬間存在於腦海中,葉淩漪突然醒悟過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和當初設計殺害丹青的赫連塗變成了同一種人,一樣罪惡滔天,罪不可赦。

  從前她總是用“他們都是想要掠奪我性命的惡人,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死,所以不得不殺了他們”亦或是“葉蓁蓁是個殺人狂魔,我是受她影響所為,殺戮因子雖因我而起卻非我而種”這樣的念頭來為自己洗清罪孽,企圖遮蓋自己隨意發泄的醜陋惡念,甚至以正義者自居,以為隻要這樣就能救贖曾經墜落絕望中的自己。

  可一旦刨去那些浮於表象的東西,她在這個時空,就僅僅隻是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不論被殺的人究竟是善還是惡,身為一個現代人,她真的有勇氣麵對那些血淋淋的生命而毫不怯懦嗎?

  葉淩漪陷入了沉思,突然生出的惻隱之心和負罪感讓她的心上如壓了座罪惡的巨山,壓得她絲毫喘不過氣來。

  然而,此刻的她還並不知道,在回首前塵時,矛盾情緒下的產物最後會給她帶來的是什麽樣的後果。

  “妹妹?妹妹……”陳三八搖了搖葉淩漪的手臂。

  見她的眼眸裏重新有了神采才問:“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葉淩漪搖搖頭,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陳三八又說起來:“不過你說,這也怪啊!昨天你突然像是變了個人,把對手殺幹淨了以後又突然暈了過去,幸虧三王子讓我哥把你帶出來了!要不然現在啊,你就得和三王子一起被困在別苑裏了!”

  “你說什麽?別苑怎麽了?”葉淩漪麵色凝重起來。

  “對了,昨天你暈了,還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呢!”陳三八一拍腦門,繼續道:“昨天你暈了以後啊,三王子就說那個二王子不是個會善罷甘休的主,讓我們先把你帶來伽藍庵,後來我們才剛剛離開別苑,二王子的人果然立馬將別苑團團圍了起來。”

  完顏準泰本就欲拿完顏納其的性命,如今將他圍了起來,顯然是意有所圖。

  不行,完顏納其對她有恩,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丟了命。

  葉淩漪一言不發,眼中光芒堅韌,拔腿要走。

  陳三八忙阻攔:“你幹嘛去?不會是要去別苑救人吧?”

  “陳姐姐,三王子對我有恩。”

  葉淩漪解釋般隻說這一句,又要走。

  陳三八幹脆用龐大的身軀堵住門,無奈道:“我知道三王子對你有恩,他對我們也有恩,可是你真的不用太緊張,我哥已經去救人了,況且有了昨天你大殺四方的前車之鑒,他們也不敢妄然行動,最重要的是,黑蘭城內的精銳都和赫連將軍出城禦敵去了,留下來的都是些泛泛之輩,不足為慮,有我哥在,你就放心吧。”

  “你說黑水人的精銳都隨……赫連將軍?”

  腦海裏浮現出一張清俊的男子容顏,葉淩漪呆住,仿佛從這件事情中嗅出了一絲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