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反咬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1-31 15:52      字數:5080
  出手之人憤怒到了極點,隻一掌不僅將小夫人擊倒,更是逼得她受內傷,吐了口鮮血出來,表情極痛苦地將身子蜷縮一團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葉淩漪,張大眼睛不知所措。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愣愣喚了聲:“伊涅普?”

  沉浸在憤怒中的伊涅普身形一震,轉過身來,看到她額角上淌血的傷口,湛藍色眼眸瞬間被心疼填滿,長長的手指抬起來欲觸及,又因怕碰疼了她而縮了回來,皺眉輕聲問:“痛不痛?”

  看著如畫中瓷人兒般精致的美男子對著自己輕憐疼惜,葉淩漪心底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愈加明顯。

  身後完顏納其正緊緊凝視著金發男人,漆黑的眼底如卷著狂風巨浪的幽暗深海,危險之意仿佛隨時會溢出眼眶。

  隻片刻,隱去眼底的神色,故意佯作吃驚,上前幾步拉住伊涅普的手臂:“怎麽是你?”

  伊涅普順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瞧向完顏納其,卻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就好像並不認識這個捉住自己的人一般。

  這怎麽可能呢?在西朝他們見過對方數麵,且互知彼此身份,可算得上是“老相識”了,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忘了?

  難道真的像阿東說的那樣,伊涅普真的失憶了?

  一抹疑色自完顏納其的眼中一閃而逝。

  旁觀的葉淩漪頭皮發緊,知道事情瞞不住了,害怕完顏納其一個不高興就大開殺戒,忙將二人分開,用小小的身子護住伊涅普,並朝完顏納其道:“三王子,誤會,誤會!這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伊涅普!他……”

  話語微頓的瞬間,無數個想法自她的腦海裏閃過:如果說這個人不是伊涅普而是旁的什麽人會不會敷衍得太明顯?關鍵是完顏納其有那麽傻嗎?顯然不會相信吧!可如果承認了他就是伊涅普,隻怕完顏納其身為黑水王室,會要了伊涅普的小命吧?且到時候,自己這個窩藏敵寇的罪名坐實,搞不好就要掉腦袋的吧……

  唉,算了算了,為了保住小命,如今隻能賭上一把,死馬當活馬醫吧!

  默了片刻,正好聽見旁邊為死馬超度的比丘尼念完超度經,道了句“敬獻佛陀”,靈機一動,硬著頭皮胡謅了個名字出來道:“其實……他的名字叫阿羨!”

  “阿羨?”完顏納其狐疑,喃喃重複,然後一副“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葉淩漪自知瞞不住,訕笑起來,正想著如何應對,身邊突然一聲暴嗬:“你算什麽東西?敢傷我!我要你的命!”

  不知什麽時候起了身的小夫人目眥欲裂,手持馬鞭朝葉淩漪惡狠狠劈過來。

  伊涅普忙欲出手,卻被葉淩漪眼鋒如刀地製止了。

  “我自己可以!”

  隻扔下這一句。

  纖瘦的人影便如一道閃電衝了出去,抬腿精準地踢中小夫人持鞭的手。

  鞭子落地,小夫人身形不穩,葉淩漪便趁這個縫隙繞到她身後,一把押住了她的手臂。

  小夫人被迫跪地,臉上是深深的不甘與憤恨,抬眸盯著完顏納其,用惡毒的語氣道:“二王子是汗王最愛的兒子,而我是二王子的女人,你這麽對我!我要向白綿山天神發誓,你一定會為今日所做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嗎?”完顏納其的樣子很奇怪,明明笑著,眼神卻晦暗無光,似乎很生氣,又似乎並不在意。

  抬腿緩緩走到死馬跟前,轉眸對瘦小男人道:“把這匹腳力上好的馬和小夫人一並送到二王子府上!”

  低眉又似笑非笑道:“既是二王兄看重的小夫人,傷了我的人就暫且不論了,不過……大家都知道我府上不如二王兄富裕,這連馬帶車,小夫人害我三王子府上可是足足損失了黃金一百鑄,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也知道主子不在不好擅自支銀,就讓二王兄的帳房先開好條據,晚些送到我府上,待二王兄回來再賠付我……一百鑄黃金!”

  一句話說完,小夫人再也沒了脾氣,隻是張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這完顏納其獅子大開口,一匹馬就要了二王子府上一年的用度,完顏準泰縱是再寵她,也必不會容她如此敗家,這可如何是好?難道就要看著苦心經營的一切成為南柯一夢?

  她欲哭無淚地開始後悔起來,可惜已經晚了。

  完顏納其才不管她怎麽想,隻令隨從道:“還不快照我說的去做?”

  隨從得令,忙碌起來。

  葉淩漪亦終於得以鬆快,在完顏納其無可奈何的眼神裏局促地搓著手走了過去:“呃,三王子,你聽我說,這個阿羨……”

  正當她想著再找個什麽理由搪塞過去的時候,完顏納其忽然抬手製止了她說話,視線越過她望向一臉心灰意冷的小夫人道:“你剛剛不是問她算什麽東西嗎?”

  小夫人惶惑,不解他此話何意。

  完顏納其卻揚唇笑起來,轉回視線看著葉淩漪,放柔聲音道:“她是我剛收的義妹!”

  什麽?

  葉淩漪驀然瞪大眼睛。

  “三王子,這……”

  葉淩漪正要說這可使不得,完顏納其卻已經仔細觀察起她額角被馬鞭抽出的血印子來了:“疼嗎?”

  二人距離很近,葉淩漪眼角抽了抽,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隻生硬地道了聲:“不疼!”

  伊涅普在身旁,不高興皺起眉頭,抓著葉淩漪的手臂將二人間距離扯開,眼神如防賊似的恨不得在完顏納其身上開個大窟窿。

  眼神落在他身上,完顏納其微微抬起下顎打量眼前金發的西域男子,眸中神色莫測。

  葉淩漪唯恐完顏納其會下令處置了失去記憶的伊涅普,下意識拉住伊涅普的手,尷尬笑起來:“三王子,他……”

  “不必說了!”

  出乎意料的是,完顏納其竟毫無保留地笑起來,開玩笑地說了句:“你真以為我那麽傻嗎?”

  葉淩漪愣住,這才知道,原來他是給自己留了餘地的,他並不想殺了伊涅普。

  原來是這樣……

  一瞬間,她心底不由對這個願意包容的黑水男人又多了幾分感激。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著的陳三十終於對他們打啞謎似的說話方式表現出了疑惑,憨然笑著問葉淩漪:“妹子,你們這是在說啥呢?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聞言,完顏納其與葉淩漪對視一眼,紛紛笑起來。

  終於,完顏納其笑著搖頭走了。

  葉淩漪也不解釋,倒是別有企圖地望向伊涅普,笑得很賊,道:“阿羨!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重兵圍困的西朝軍駐地,身著銀色甲胄的銀充步履匆匆,掀開帥帳的門簾步入其中。

  赫連澈正擦著劍,鋥亮的劍身倒影出一個男人充滿欣喜的臉。

  “將軍!好事啊!”

  赫連澈眼波微閃,將擦好的劍收回劍鞘,抬眸問:“何事?”

  銀充一副得了天大的好消息不願意與人分享的樣子,左右看看才壓低聲音道:“剛才有信傳來,完顏準泰出城伐敵的隊伍潰逃回來了,這會兒,將我們團團圍住的黑水兵已經開始撤離了。”

  赫連澈並沒有表現得很意外,仿佛他早已知道了會有這個結果,隻吩咐道:“城外埋伏的陷阱需要檢查看看是否有漏洞,此事莫假手他人,你且親自去做!”

  銀充一愣,立即道:“將軍,你怎麽一點也不高興啊?”

  赫連澈不語,隻是靜靜看著他,仿佛無聲的催促。

  銀充自覺吃癟,且記憶著剛才赫連澈著重交代的讓他親自去檢查陷阱一事,暗道自己這副將當的可真是窩囊,什麽大頭兵的差事都被指派到了自己身上。

  心中難免憋著一股勁,卻是越想越生氣,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好咬牙,轉身去了。

  與此同時,黑水王宮的金殿內。

  “你們說的是什麽鬼話?吾兒準泰呢?”須眉花白的完顏宜裏布震怒,坐在棕熊皮子鋪就的椅子上,一句話沒說完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咳得最厲害時,手心甚至見了血,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可這個一輩子要強的男人固執地認為自己戎馬一生,身強體壯,斷不會因此等小事而折送,所以並不把這個當回事。

  金殿中的其他人知曉他要麵子,也沒敢吭聲,唯有跟隨了完顏宜裏布三十餘年之久的侍從哈圖及時奉上一盞茶。

  完顏宜裏布迫不及待地想要止住這難纏的咳意,心急接過茶。

  揭開杯蓋拂了拂,氤氳水汽下的茶水在震顫不止的手上泛起圈圈水紋。

  “汗王……”哈圖欲言又止,擔憂地看著完顏宜裏布。

  用過茶後,完顏宜裏布將茶盞交給哈圖,揮揮手。

  哈圖知道這是讓他退下的意思,無可奈何,隻好自完顏宜裏布身邊退開。

  “回答我的話!吾兒準泰呢?為什麽隻有你們回來了?其他人呢?”

  完顏宜裏布的質問使得整個金殿中的人都沉默,將目光放到了中央跪地瑟瑟發抖的人身上。

  “汗王,依我看,這小子就是欠收拾,倒不如讓我來給他鬆鬆筋骨,不怕他不招!”一個耳旁掛著辮發的膀粗腰圓的漢子挺著肚子站出來,使勁拍拍胸脯。

  跪地的人一聽,臉色頓時青了,帶著哭腔道:“汗王饒了我吧!”

  “說!”漢子虎目圓瞪,隻一個字,長柄大刀就裹挾濃濃殺意貼上了跪地之人的脖頸,隨時能掀飛整個腦袋。

  經曆了噩夢的黑水兵臉上早已沒了初時的鎮定自若與雄赳赳氣昂昂,隻剩一片因畏死而產生的灰白之色,涕淚橫流道:“我說,我說!汗王,二王子帶我們出城追擊古蘭人,起初幾天還算順利,大家也都信心百倍,可越往後走,大家越覺得不對勁,古蘭人像是故意引我們往後去的,因為越往後,我們吃的敗仗越多,損失的人也越多!二王子知道上當了,於是決定折返,可古蘭人竟瘋了般追上來,連口喘氣的機會都不給我們。終於有一天,二王子帶我們在林中休息,周圍突然出現幾台戰車,車上裝著一種柱子一樣的東西,中間是空的,能噴火,噴出來的火落到地上會炸死人!那一天我們的人都死絕了,隻有我們幾人是躲在死人堆裏才僥幸躲過一劫,至於二王子……古蘭人退去以後,我們到處找過了,並沒有找到他!”

  “柱子一樣的東西,中間是空的而且能炸死人?”哈圖站在殿下,沉思片刻,猛地驚醒,望向座上:“汗王,是火器!”

  “該死!一群混賬!廢物!”完顏宜裏布情緒激動,憤怒到了極點,麵紅脖子粗地指著跪地的人說:“我古蘭勇士隻有戰死的,從未有過貪生怕死的!把他們都給我拖出去砍了!”

  話音才落,哀嚎啕哭的聲音立即響了起來。

  黑水的武衛不管他們如何,隻管履行職責將幾人押去了殿外。

  少時,刀鋒揮砍而下的聲音傳來,哀嚎啕哭的聲音終於消失不見。

  金殿中,氣氛異常壓抑。

  處事圓滑的臣子見此,抓準機會站出來寬慰道:“二王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回來,汗王不必過於憂心。”

  大幫應聲蟲開始幫忙附和,有的甚至開始盤算讓人出城去尋找完顏準泰。

  眾人中,唯有哈圖的眼睛裏充滿了擔憂。

  在他看來,如今的汗王雖然外表垂垂老矣,但骨子裏還是那個血氣方剛不肯服輸的汗王,是馳騁原野無可匹敵的狼。

  可狼的生存法則便是適者生存,如今汗王身染重病,身子日漸虛弱,無論是為了黑水的未來打算,還是威懾四方,立儲一事都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原本汗王屬意完顏準泰倒也沒什麽,可如今他失蹤了,且生死不明,所謂國之棟梁,便應該承擔著帶領一國臣民繼往開來的重擔,總不能叫整個黑水將這重擔寄托在一個虛無縹緲的人身上吧?

  思量片刻,哈圖拱手,沉聲道:“汗王,如今古蘭人使賊計迫害我臣民與王子,意在斷我黑水國祚,老奴認為此刻汗王最該做的事便是盡早立儲!”

  “哈圖!”完顏宜裏布驟然大嗬,怒瞪虎目:“你這是什麽意思?是要逼我立完顏納其為黑水儲君王嗎?我還沒死呢!”

  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看著神色憔悴的老汗王,哈圖心有不忍,卻還是忠言直諫道:“汗王,為今之計隻有早立儲王才能安定民心惶恐啊!”

  “夠了!”完顏宜裏布憤怒咬牙,拚命忍住咳嗽,用顫抖的手,指著哈圖:“來人,把這個犯上的家夥給我丟到地牢裏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放他出來!”

  一腔忠誠被人視若蠅蛆,哈圖感到有些絕望無力,終於還是安靜地跟著武衛去了地牢。

  “汗王,以我之見,認為二王子無論是膽識還是本事都比三王子更適合繼承汗王之位,固,我懇請汗王派人前去搜尋二王子!”

  “可派誰去呢?”

  臣子們兀自討論起來。

  有人說:“就讓西朝那些蠢驢去,反正他們的皇帝小兒也說過讓他們拚盡全力助我黑水,此時正是展現他們這句話的時候。”

  又有人說:“不妥,我們才解了對他們的軟禁,此時西朝兵必定對我們有很大的怨氣,此時讓他們為我們出城賣力,他們鐵定不會答應,這樣不是等於我們自己拆了自己的台嗎?依我看啊,倒不如讓三王子去。”

  “三王子?你不是開玩笑吧?三王子連拉弓都拉不穩,如何出城?”

  “你忘了?三王子不行,還有三王子身邊的四位高手啊!那可是大妃從索綽羅部落裏精挑細選出來的一等一高手。”

  “說的也是……”

  底下一眾人不停出著餿主意,完顏宜裏布聽在耳朵裏,好容易止住咳嗽,混濁的眼睛裏浮出老謀深算的光。

  是啊,索綽羅部落……

  大妃的母家,索綽羅部落可是整個黑水部族裏的佼佼者,自完顏宜裏布的父輩開始,近百年能人強將數不勝數,讓他們出城,可遠比讓任何人去更稱他心意……

  仿佛想到什麽算計,完顏宜裏布病態蒼白的老臉上浮現一絲陰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