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教訓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1-01-31 15:52      字數:4676
  樂芽帶著伊涅普,後麵跟著緊抱馬脖子的葉淩漪,三人走馬在茫茫雪霧中。

  身後有飛馬而來馬蹄踏飛泥濘與積雪的聲音。

  葉淩漪本能地想要扭頭去看,卻早一步看到了與自己並肩齊行的另一匹馬上坐在樂芽身後的大男人,正用那雙亮晶晶的湛藍色眼睛盯著她看,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一副憋笑的表情,看她手腳並用地抱著馬脖子的笨拙模樣,就仿佛看到了什麽極滑稽的事物。

  “姐姐,你這個樣子好醜啊!而且……看起來笨笨的!”伊涅普繼續憋笑,臉上掛著孩童的純潔表情。

  葉淩漪眉頭抽啊抽。

  又醜又笨?

  所以她到底是為了誰才這麽做的?要不是這家夥失憶了,身份還是兩邦公敵,她用得著這麽遷就他、這麽小心翼翼嗎?

  葉淩漪皮笑肉不笑,抬眼毫不留情回懟道:“你穿著這身女人的衣服也沒好看到哪裏去!醜死了!”

  重點是“醜死了”這個感歎詞。

  她似乎總是明白刀子往哪裏戳才最傷人。

  伊涅普本就在意這身繃得他十分難受的女裝,聽了葉淩漪故意嘲諷他的話以後,果然將臉上的笑容凝固,扁扁嘴,委屈到馬上就要哭了。

  小小的報複成功,葉淩漪露出了心機滿滿的微笑。

  正這時,身後飛馬的蹄聲已經來到了極近的地方。

  且她有種預感,那飛馬上的人就是衝自己來的。

  危險來臨時本能的預知能力讓葉淩漪眸底愉快之色驟然退去,雙瞳射出冷若冰霜的電光,直起身子,猛地回頭。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馬背上一舉一動畢竟不如地麵靈活,稍一動身子,馬兒便受到了驚嚇,不等她回頭去看飛馬而來的人究竟是怎麽回事,馬兒便長長嘶鳴一聲,竟然胡亂往前奔逃。

  葉淩漪猝不及防,更來不及抱緊馬脖子,上半身在跳脫的馬背上不受約束前後搖擺,隻能依靠雙腿夾著馬腹勉強不讓自己掉下去。

  可盡管是這樣,情況依舊危急,稍有不慎,她便有可能落到馬蹄下。

  樂芽在後麵膽戰心驚地看著,想救她,又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隻得一遍遍擔憂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隻是她們都無暇顧及那飛馬而來的人。

  唯有失去記憶的伊涅普滿臉冷靜,往雪霧中的飛馬上望去。

  那是一個手持弓箭、正往這邊架弓搭弦的紅衣少女,飛速前進的風卷著雪片刮過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和滿頭烏黑如炭的發,長籲一口氣,紅唇裏冒出股白煙隨耳畔的強風飛速退去。

  搭弦扣箭的手指後,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帶著絲絲惡魔的冷笑。

  這一瞬,伊涅普的腦海裏突然閃過許多畫麵,有屬於阿默德的,有鄂溫,還有許多古蘭國衛兵……

  伊涅普隻感到頭皮陣陣發緊,扶額,雙瞳深處迸出痛色,目光循著紅衣少女的箭尖所指望向那個忙於應付驚馬的女子。

  然後幾乎是在飛箭離弦的同時,湛藍色雙眼中迸出萬丈寒冰,雙腿用盡全力往下一蹬,整個人登時從樂芽身後的馬背上脫離出去。

  騰空躍起,快如閃電接住那支飛矢。

  下一刻,已經安穩落座到葉淩漪身後,長臂將她緊緊圈住。

  葉淩漪隻感到雙肩一緊,有雙強有力的手臂從身後繞到她的身前,將她拉著韁繩的手握緊。

  長腿猛一夾馬肚子,原本躁動不安的馬兒竟然神奇的安定了下來。

  “別怕,放輕鬆些!不要坐得那麽直,身子微微前傾……”耳畔倏地炸開一道屬於成熟男子充滿磁性的嗓音。

  葉淩漪心頭砰砰亂跳,想要回頭。

  伊涅普卻將丹紅的薄唇貼近她的耳根子,軟聲道:“別動!”

  耳朵裏鑽進一陣調皮的風,葉淩漪頓時覺得背脊湧過一絲電流,驚得渾身一個激靈。

  旋即才想起來一件事,驚愕道:“你……你不是失憶了嗎?怎麽還知道怎麽控製馬?”

  “噓!”伊涅普麵色凝重,豎起耳朵細數身後飛馬的蹄聲。

  還有多久靠近……

  而適才將一切看在眼裏的舒舒,對這個突然冒出來橫加阻撓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家夥早就恨得牙根子直癢癢。

  將馬趕得更快,重新架弓拉弦,隻待到了極近的地方,她便要一箭雙雕!

  可她怎會知道,伊涅普停住不動等的就是她。

  飛馬距離二人隻有十步之遙時,一支利箭刺破空氣,以雷霆之勢直逼二人而來。

  葉淩漪亦察覺到了身側那裹挾著雷厲殺意的風,美眸微凜,正要將自己別在腰上的防身刀抽出來,便有人搶了先。

  抽刀力擋,飛矢便在他手裏折成了兩段。

  舒舒震驚,眼見前頭的馬兒正調轉馬頭,顯然是要與她正麵交手。

  而舒舒原隻是想偷偷教訓教訓葉淩漪,沒成想有這麽個厲害的角色。

  見勢不好,當即意識到自己不是對手。

  恰逢此時風雪交加勢頭愈盛,茫茫雪霧模糊了視線。

  自知不敵的舒舒並不想自找苦吃,便打算在視線受阻、無人認出她時逃之夭夭。

  可伊涅普怎會給她這個機會?

  就在舒舒調轉馬頭預備離去時,伊涅普已經驅馬追了上來,手中刀子奮力甩出去。

  舒舒大驚,忙側身閃躲,但盡管她的動作已經飛快,握緊韁繩的手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刀子劃傷。

  手背被剌開一道血口子,弓箭跌落進馬蹄下的雪地裏。

  舒舒顧不得許多,咬牙忍疼,調轉馬頭飛快奔逃。

  伊涅普卻不依不饒,驅馬去追,眼瞧舒舒沒命策馬。

  伊涅普湛藍色眸中寒光瀲灩,竟然從馬背上猛一側身矮下去,僅靠雙腿的力量倒掛在馬上,將跌在雪地裏的弓箭一把拾起。

  葉淩漪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號稱失憶了卻身手敏捷不似常人的男子。

  待葉淩漪回過神時,他已經做好了架弓的動作。

  “矮下去些!”伊涅普冷眸囑咐,麵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葉淩漪像個聽話的孩子般,愣愣“哦”了聲,依言將腦袋縮下去,令他弓箭所指的地方不至於是自己的後腦勺。

  然後,隻感覺頭頂一陣疾厲勁風襲過,葉淩漪甚至沒有看清楚那支箭是衝哪個方向射出的,箭鏃破風的嗚鳴便消失在了茫茫雪霧之後。

  隻聽一聲淒慘的馬兒嘶鳴傳來。

  飛箭無比精準地刺中目標。

  紅衣少女跌落馬下,吃痛捂住腹部。

  葉淩漪皺眉,力盡所能伸長脖子往模糊雪霧中凝視,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誰。

  可就是因為這樣,她似乎忘了自己身處馬背之上,放鬆警惕時,馬兒突然往前走了兩步。

  這使得探長脖子的葉淩漪一個重心不穩,慌亂時,隨手胡抓住了什麽。

  然後失控往馬下栽去。

  後背重重砸進鬆軟雪白的雪地裏,驚起一陣雪塵,直到雪色散開葉淩漪才猛地發現,頭頂一張極具異域美貌的男子臉龐,丹紅色薄唇微張,湛藍色雙眸寫滿了震驚,似是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個舉動。

  此刻她的手就緊緊揪著他肩上的衣服。

  咫尺之距,四目相對皆是愕然,二人間呼吸清晰可聞。

  狂亂的風卷著細碎的雪片落在她清麗的眉上、睫上、臉上甚至鮮紅欲滴的唇上……

  湛藍色雙眸就這樣緊緊將她凝著,突然感覺心深處有什麽東西撞了他一下,撞得那張如雕似刻的臉龐上神情微亂。

  回過神,匆促收回撐在她額頭兩側的手臂,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積雪。

  又麵色不自然地朝她伸出手:“還不快起來?”

  葉淩漪坐起身,看看眼前修長的手指,又看看伊涅普,探究般道:“你把一切都想起來了吧?”

  伊涅普不答,隻麵色不自然將手收了回去,轉身徑自往雪霧之後的紅衣少女走去。

  葉淩漪自覺無趣,揉揉凍得微紅的鼻尖,起身與翻身下馬的樂芽對視一眼,紛紛跟了上去。

  “你是來滅口的?”舒舒捂著摔得發疼的肚子,滿目怨恨,咬牙瞪著自茫茫雪霧中走出來的伊涅普。

  他卻是一副見稀奇動物的表情,左右觀察起她來,仿佛從沒見過這麽笨的“刺客”。

  舒舒坐在地上,雖然自己敗了覺得麵上不光彩,但一身傲骨卻不允許她低頭,依舊一副倔強的模樣,梗著脖子道:“成王敗寇,要殺要剮,你說了算!”

  話到這裏,突然又一副難過的表情垂下眼簾,甕聲甕氣道:“不過常言道好男不和女鬥,你如此欺負我一個弱女子,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恥笑?”

  “所以你到底是想讓人殺了你,還是想求饒?真是……什麽話都讓你一個人說了!”葉淩漪齜牙咧嘴地從雪霧後走出來,一邊揉著因適才騎馬顛簸而微酸的小腰。

  樂芽緊隨其後,滿臉驚詫看著舒舒:“怎麽是你啊?”

  她倒是記得這個紅衣少女,那天完顏納其說指派一個人去服侍葉淩漪的時候她正好見過她。

  好像是叫……舒舒來著。

  舒舒一見葉淩漪,原本軟下來的氣焰再次囂張跋扈起來:“你這賊女子,滾開!誰要你可憐?”

  “可憐?”葉淩漪挑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好笑,“誰說我可憐你了?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

  “你!”自取其辱,舒舒怒的漲紅了臉。

  “再說你都要害我了,我憑什麽可憐你?”

  舒舒梗著脖子,目有不甘:“我們黑水女子敢作敢當,我是想害你,那又怎麽樣?誰叫你蠱惑我三王子表哥?那是你活該!”

  “我蠱惑你表哥?”葉淩漪愕然指指自己,隻覺得鍋從天上來。

  哭笑不得,與身後樂芽對視一眼,抄著手回頭:“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蠱惑你表哥了?小姑娘,說話可要講證據!”

  “你都堂而皇之住進別苑了,還讓我去服侍你!”舒舒振振有詞。

  葉淩漪扶額,瞬間明白了她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大的敵意了。

  然後開始像一位幼兒園的老師,耐心分析道:“我隻問你一句話,難道所有住在別苑的人都是在蠱惑你表哥?夥房的婆子是?掃地的仆役是?你也是?”

  “這……”舒舒表情滯住,一時語塞回答不上來。

  葉淩漪又道:“再說,你表哥讓你來服侍我,那是他的想法,是我要求的嗎?你若不願意,大可以拒絕就是了!可你卻同意了,這怪我嗎?”

  “這……”舒舒再次語塞。

  良久,神色終於一點點變得恍然,但為了得到肯定答案還是帶著些許狐疑:“你真的沒有想要蠱惑我三王子表哥?”

  葉淩漪無語:“別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似的好嗎?”

  樂芽掩唇偷笑。

  舒舒撇撇嘴,自知理虧,捂著肚子起身,別扭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如此,今日便多有得罪了。”

  話說一半,底氣又莫名其妙足了上來:“再說,你們也傷了我,還傷了我的小馬兒!這回……就算我們兩清了!”

  仿佛為了驗證自己所言非虛,亮出自己手背的劃傷又指指不遠處匍匐在雪地裏,後腿插著一隻羽箭的小黑馬兒。

  說罷就轉身要走。

  葉淩漪卻攔住她:“等等,你就這麽走了?”

  舒舒見狀,還以為葉淩漪有別的企圖,雙手叉腰,作出副傳統的悍婦之姿,抬高下顎,以垂眼的餘光掃了她一眼:“你還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隻是想讓你將今天的事情保密!”

  舒舒一聽,來勁了:“你們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管我呢?”葉淩漪白眼。

  舒舒吃癟,一副想要咬人的表情。

  “你若不想將事情鬧到三王子跟前壞了你單純天真的形象,若不想落得個悍婦的名聲,最好給我閉緊了你的嘴巴!”

  “你就放心吧!就算你哭著求我說,我也絕不屑往外說!”

  咬牙切齒說罷,轉身牽起受傷的馬兒,氣鼓鼓走了。

  眼看那紅色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中,葉淩漪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

  轉而望向伊涅普,好奇問:“你將一切都記起來了?”

  伊涅普想起那瞬間回想起來的幾張麵孔,卻不記得那些人的名字,茫然若失搖搖頭:“我不知道……”

  說實話,對這個回答葉淩漪是持懷疑態度的。

  畢竟從剛剛的情形看來,他雖然失憶了,卻依舊懂得怎麽騎馬,依舊有一身好功夫,這件事本身就很讓人懷疑。

  而且,這之前他的樣子明明像一個智力隻有幾歲的孩童,這麽眨眼功夫就成了成熟的男人。

  怎麽想都覺得他不是正常的失憶者。

  倒像是……記憶被人用某種手段扣上了層層枷鎖。

  也許隻有在某些危急情況下,才會激發出他身體裏的潛能,從而打開某些記憶。

  那記憶不單是指腦海裏已經存在的畫麵,亦有可能是身體的記憶,就比如說騎馬和拳腳功夫。

  當然,這一切都是葉淩漪的臆想,事實究竟是怎麽樣還需要伊涅普恢複記憶後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