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烏龍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31 20:50      字數:3528
  燈火零落處,妖嬈嫵媚的血紅花海隨風輕輕搖曳猶此起彼伏的浪潮一般湧過來,輕輕摩擦著花海中女子垂落的衣擺。

  剛剛烤了火,這會兒隻感覺傷處濕痛難耐。

  女子咬牙,將衣裳半褪露出纏著白紗的白皙雙肩,此時傷處已經完全被血水浸透,豆大的冷汗層層沁出來,與血水混合在一起貼在身上仿佛與傷口長成了一體,不斷有鮮血溢出來,白紗被染成了一種古怪的暗紅色。

  這個時間本是應該換藥了,但出城時他們所攜帶的藥品都在馬車上,眼下距離馬車極遠,隻有等陳三十的人將完顏納其他們帶過來再換藥,現在隻能先將白紗取下來簡單處理一下。

  這時伊涅普匆匆追來。

  在篝火旁時,他清晰看到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本是擔心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不想突然在燈火闌珊處撞見女子半褪衣物裸露背影的場景。

  男人麵色慌亂,驚得打亂了原本朝她而去的步伐,急急閃身藏進半人高的灌木叢中。

  發窘同時又在某種好奇心的驅使下,偷偷往她看去。

  遠處火光透過林間茂密的樹木留下婆娑陰影,光芒如霧,將她腿邊那朦朧不見形狀的妖嬈花兒映得如火熱烈,而那半褪衣物的白皙雙肩便如剛剝了殼還帶著盈盈水珠的新鮮荔枝,一紅一白之間形成了極為鮮明的視覺衝擊,讓人既有一種想要一品芳澤的,又有著對野火的敬畏之心,兩相比較,真是矛盾極了。

  伊涅普不由看呆了。

  葉淩漪皺眉,從腰間取下佩刀退去刀鞘,寒光微閃,一手捉住左肩纏繞的白紗,一手把佩刀架上左肩,正準備割斷紗布取下來。

  然而她的一係列舉動在伊涅普的角度看來,完全像是在引刀自剄。

  “等等!”男人麵色驟然沉重,厲嗬一聲。

  葉淩漪驚了驚,停下手中動作,下意識扭頭去看。

  隻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起身從灌木叢裏走出來,卻因背光一時沒能瞧清他的模樣。

  葉淩漪眯起眼眸,凝神望去,待他走近才知道是表情嚴肅的伊涅普。

  匆匆將半褪的衣裳捂住胸前,葉淩漪柳眉倒豎“你這浪蕩胡人,怎麽這麽無恥!竟躲在暗處偷窺!真是個登徒子!”

  伊涅普不變麵上的嚴肅,冷聲道“不偷看怎麽知道你要自殺?你到底有什麽事想不開?不就是被男人拋棄了嗎?屁大點事也值得你一個鐵骨錚錚的去尋死?”

  “你……”

  葉淩漪剛要反駁,突然愣住。

  自殺?被男人拋棄?鐵骨錚錚?

  這胡人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她怎麽聽著這麽別扭?

  茫然垂眸,看見自己手裏的刀,葉淩漪沉思片刻終於想明白了。

  原來她舉刀本欲割開紗布的動作卻被他誤以為是要自殺。

  “你是不是臆想的太多了?”葉淩漪不由大大翻了個白眼,又道“你這麽喜歡看女子怎麽不出去找一個願意給你看的?怎麽?這會兒又不怕我毀了你的清譽?”

  伊涅普原本似凍結的表情微微訝異,明顯不太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葉淩漪無奈,霍然提高音量斥了聲“還看?還不快轉過去!”

  “哦!”醒過神的伊涅普悶悶答了聲,依言乖乖轉過身去。

  葉淩漪拿他沒辦法,很快割斷左肩上的紗布,迅速將衣物穿好,方才那濕痛難忍的感覺退去不少,整個人都輕鬆了。

  轉身,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盯著眼前男人山一般的背影,探究般道“說實話,你是變態吧?是不是經常這樣偷看女子?”

  伊涅普不太精通中原文化,但卻依稀能感覺到她口中的“變態”二字是在罵他,情急之下立即發聲為自己辯駁“胡說,我看過的女子隻有你一個人而已。”

  話音落下,猛一轉身,湛藍色的眼眸赫然撞上女子嬌俏容顏。

  她正眯著眼睛,一臉“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伊涅普將她凝在眼裏,心神不知怎的猶如一潭靜水突然泛起漣漪,微微亂了片刻。

  丹紅色的薄唇緊抿,慌忙轉移視線,這才看到地上有染血的白紗,驚訝“原來你……你是受傷了?”

  葉淩漪不說話,腳步逼近一步,清水般的雙眸泛著泠泠微光,仿佛要透過這副妖孽的皮囊看穿他的靈魂。

  伊涅普心尖猛地一顫,喉頭上下滾動,略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很快就鎮靜下來,笑道“剛才我恰好經過這裏,看到你舉刀,還以為你要自殺,實在唐突了。”

  “哦,恰好經過這裏……”葉淩漪的唇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斟字酌句,指向灌木叢,“你就是躲在那裏恰好經過的?”

  這下伊涅普就尷尬了,這個一向精明的男人突然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好在葉淩漪並不打算與他計較那麽多,反正他也不可能看到了什麽。

  於是輕蔑一笑,收了刀走了。

  伊涅普呆呆目送著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瘦小女子走遠,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麽,急急追過去解釋說“我真的是因為怕你發生了什麽意外才跟著你的,不是存心偷看……”

  夜色如水,無聲將寒露灌進天心居一角。

  赫連澈伏在案前,案上擺著一疊軍機公文,原都是成姱轄部之事,自從成姱落大獄以後,李元麟便將這些事全部移交給了赫連澈管理。

  眼下這些便都是今日各處呈上來,需要在今夜全部批閱完畢的。

  可提筆蘸墨,雙眼定在字裏行間,漂亮的眉頭深深鎖緊,握筆的手卻遲遲落不下去。

  “在想青鳶吧?”熟悉的嗓音響起。

  赫連澈握筆的手微抖了抖,多餘的墨水趁機從筆尖墜落,滴在公文上瞬間暈染開一片墨跡。

  “看看你,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巫遠舟倚在門邊。

  赫連澈看過去,深深鎖緊的眉頭並沒有鬆開,十分嫌棄地問“你怎麽又來了?”

  “我怎麽又來?”巫遠舟氣結反笑,從身後抱起兩壇酒,走進屋子,“我還不是怕你一邊被軍務壓迫糾纏無法脫身,一邊又想著青鳶的事情,心中抑鬱不得紓解,怕你瘋了怕你想不開才想著來找你喝酒,敢情你還不樂意,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你看我像瘋了?像想不開嗎?”赫連澈瞄他一眼。

  巫遠舟馬上把酒壇子放下,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左右觀察起來,好半晌得出一個結論“這大概就是常言道悲極而樂吧!”

  “悲極?我有什麽可悲的?”赫連澈冷哼一聲,擱下筆起身從案前走出來,抬手揭開酒壇子封口,拎起來就這麽直接喝了口。

  巫遠舟暗裏驚歎這人還偏偏嘴硬,明明一副魂飛九天,需要借酒澆愁的模樣。

  “你該不會是真的瘋了吧?”巫遠舟小心翼翼地問。

  得了赫連澈一個涼涼的眼神,又道“畢竟你是如何在意她的我都看在眼裏,如今要對她死心,若說不為所動內心沒有絲毫波瀾那是不可能的吧?還是說,你已經有了別的辦法把她找回來?”

  赫連澈放下酒壇子,目光飄遠,輕歎一口氣“畢竟是我對不起她在先!如今她不能原諒也是正常的,不過我是不可能死心的。”

  巫遠舟一聽,來了興趣“那你預備如何將她找回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她可是和那幾個黑水人一起走的,說不定就隨他們去了黑水,到了別人的地盤,到時候再想找她可就難了。”

  赫連澈看他一眼,仰頭又喝了口酒,悠悠道“如今找她回來又如何?即使留住她的人,她的心隻會離我越來越遠。”

  “那你到底什麽打算?”巫遠舟越聽越糊塗,怎麽既不死心又不去找她,難道指望著她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他身邊?

  這在如今看來是絕無可能的吧?畢竟離別時她說了那麽決絕的話。

  赫連澈低頭。

  酒壇子裏的清酒倒影著他充滿凝重的臉龐,微微搖曳。

  “給她些時間吧,我相信她總有一天會願意聽我說話,到時候就算踏遍整個黑水部,我也一定會找到她!”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她把你忘了,愛上其他人呢?”

  巫遠舟的話像是一根尖刺,深深紮進赫連澈的心裏,紮得赫連澈的心猛然縮緊,臉上的表情亦隨之更沉重了幾分。

  良久,勉強擠出一絲笑來“不會的,我相信她!且就算有這麽一天,我也一定會讓她重新愛上我!”

  他說這話時明明是自信的,巫遠舟卻不知怎麽的聽出了一絲悲涼的感覺,仿佛是安慰他自己的話一般。

  一時之間,巫遠舟不知該怎麽說下去,幾欲張口,終究還是深深歎了口氣,幹脆拎起另一壇酒揭開,與赫連澈碰了碰,一言不發地喝了起來。

  “倒是天牢放火,成姱父子身死的事情,如今怕是也傳到了皇上耳朵裏。”

  “那又怎麽樣?”巫遠舟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成姱父子本就是死刑犯,死了就死了,若不是這段日子宮裏發生了些事情,皇上龍體欠安,他們可活不到現在。”

  “成姱父子自當該死,但青鳶闖入天牢一事就得另當別論了。若是皇上真的追查起來,隻怕會牽扯出那幾個黑水人,此事涉及廣泛,關乎兩邦之交,為了社稷利益到時候就算是青鳶,皇上亦隻能犧牲她一查到底。”

  赫連澈擔憂皺眉。

  巫遠舟搖搖頭,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你啊,真是一說到青鳶就糊塗了!這事不就更好解決了嗎?皇上本就有意讓你繼老平遠將軍之名,隻要你點頭答應了就能立馬代替成姱,與我爹一個掌管左軍,一個掌管右軍,等到你成為右軍統帥,何愁不能將此事壓下來?”

  “右軍統帥……”赫連澈若有所思。

  仰頭喝了口酒,漆黑眸子裏的光芒終於由茫然一點點變得清明而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