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投藥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19 21:01      字數:5076
  轉眼,樂芽晃著錢袋從染織坊將葉淩漪接了出來。

  極是得意地看著走在自己前頭的葉淩漪“怎麽樣,還是我厲害吧?要不是我聰明,猜到你肯定沒出這個院子,來這裏找你,今天你可就出不來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葉淩漪便是氣不打一出來,猛一回頭,沒好氣道“你還說呢!要不是你說什麽青樓是兩不管地帶,我至於這麽狼狽嗎?”

  “呃……”

  樂芽訕笑,故意抬手摸了摸葉淩漪的頭巾,趁機轉移注意力道“誒?你還真別說,這胡人大哥的手真是巧,瞧瞧你,這妝容一改,頭巾一圍,衣裳一換還真像個良家婦女,任人瞧了也想不到你就是那個畫像通緝的女子。”

  葉淩漪大大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敢再相信你說話,還是快點走吧!”

  腳步加緊。

  樂芽急急追上去,笑得一臉花癡“不過你說,這胡人大哥長得這麽好看應該還沒娶親吧?”

  葉淩漪不以為意“怎麽?你對他有想法?我可提醒你,此人不簡單,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

  一邊說一邊又將腳步快了幾分,趁機拉開與身後女子的距離。

  樂芽不死心,仍然追上去,側頭眨巴眨巴眼睛追問“不簡單?怎麽不簡單?”

  “你忘了他剛剛才狠宰了你一頓?”葉淩漪毫不客氣道“偏你被宰還一副十分樂意的模樣,傻瓜!”

  樂芽不服“你,你不懂!”

  “我不懂?”葉淩漪嗤笑,“隻怕是你見人長得好看,連魂都丟了,我看那胡人就是個妖孽,吃人的妖孽。”

  “你……”樂芽氣結,突然頓住腳步不走了,一臉難過,“你怎麽這麽說人家胡人大哥?太沒有良心了吧?虧他剛剛還幫了你呢!”

  葉淩漪亦停下,回頭冷笑“他幫我?你要不是掙著搶著把身上的錢全給了他,他能有這麽好心嗎?”

  這樣說,樂芽就無言以對了,委屈地嘟起了嘴。

  好半晌,葉淩漪又心軟下來,主動朝樂芽走過去,別扭道“我還沒問你呢!你哪來那麽多錢?”

  說著話,瞄了眼她拎在手上的錢袋“那裏麵,不是全都是石頭嗎?”

  樂芽亦犯了別扭“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賭氣扭頭不看她。

  葉淩漪沒有辦法,隻好開始哄她“好了,我承認我不該那麽說那個胡人,還對你冷言相向,都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

  聞言,樂芽試探性回頭瞄了她一眼,見其態度誠懇,才肯說話“你真的知道錯了?”

  “嗯!”葉淩漪如搗蒜般點頭。

  樂芽這才笑開,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隻牛皮紙袋,獻寶似的捧到葉淩漪麵前“喏,給你留的,新鮮出鍋的酥餅,金黃外皮,油而不膩,外酥裏嫩,一口下去滿滿的都是香甜肉味。”

  樂芽邊說邊猛咽了口唾沫。

  葉淩漪瞧著她手裏那牛皮紙袋,裏麵隻有幾個酥餅,卻被樂芽至寶似的捧在手裏。

  明明自己也想吃,卻首先緊著她。

  葉淩漪的心間頓時湧過濃濃的感動,將牛皮紙袋推回到她麵前“我不餓,你吃吧!”

  樂芽搖搖頭,笑起來“傻丫頭,我還能虧待自己不成?我剛剛就已經吃過了,這些是給你留的!”

  葉淩漪內心大為所動,緊緊看著她,終於牽起嘴角露出溫和的笑“那我們一起吃!”

  從牛皮紙袋裏取出兩塊酥餅,一塊塞到樂芽嘴裏,葉淩漪才肯吃另一塊。

  女子二人分別吃著酥餅,相視微笑。

  回到荒山上時,二人並沒有立馬回去,背靠背坐在崖口一塊巨石上。

  葉淩漪思考著什麽,表情深沉。

  樂芽仿若有感知,手裏把玩著一截枯枝,到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麽呢?”

  葉淩漪回神,淡淡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說……你到底哪來那麽多錢賠給那個胡人?”

  “所以,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敢情就是在想這件事?”樂芽輕輕笑開,拿她沒辦法,“這麽點小事,也值得你如此深思熟慮?直接問我不就行了嗎?”

  葉淩漪微微擰身,認真等著她的回答。

  “其實今日除了帶你去洗澡,我還打算去將我那些堆積在一起的繡品賣了,自從你昏迷以來,我除了照顧你也沒別的事情可做,所以繡品便多了些。”

  樂芽聳聳肩,一副平淡的模樣。

  葉淩漪點點頭,又有些想不通,問“可你費了那麽多時間完成繡品,賣了以後竟然將錢全部給了那個胡人?要知道,你那麽喜歡吃的酥餅都舍不得多買呢。”

  說到這裏,樂芽表情微變,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很花癡?”

  葉淩漪不說話,也並沒有否認樂芽的猜想。

  這個時候,才見這個表麵看似放蕩的女子一點點露出了自嘲的表情,苦澀笑道“其實我從小到大沒過過多少好日子,你還記不記得初識時,我在青樓與你說的話?我說我父親早年應征入伍,我後母凶殘,後來也病死了,家裏隻剩下一個妹妹?”

  話到情濃處,樂芽垂眸看著手裏的枯枝,哽咽道“其實,我母親早亡,父親根本沒有照顧過我,甚至沒把我當人看過,我六歲開始便要與村裏的婆子一起幫人洗衣打掃換取銀兩供我爹消遣,他成日隻是遊手好閑,好不容易用我賺來的銀子娶了後母,本以為從此以後我會好過一些,可後來後母生了妹妹,我家情況便越是糟糕,父親開始變本加厲地壓榨我的勞力,有一次我在冰天雪地裏替人洗衣服凍昏在雪地裏,等到好心人將我送回家,想要翻找厚一點的衣服給我穿上時,才發現我那所謂的父親甚至將我給自己做的冬襖轉手送給了別人,隻為我妹妹換來一件舊舊的合身小襖。所以我從小便知道自己與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有爹娘嗬護,便是家不富裕也有貧房一間能以容身,可我隻能蜷縮在角落,與豬鴨畜牲同寢,自卑極了的時候我想過一走了之,可我後母不是個省油的燈,她逼著我進青樓賣身,盡管我知道那將會毀了我的一生,可我卻不怕,我想,再糟糕也不會比待在這個家裏更糟糕了吧,我站在老鴇子身邊看著我後母興高采烈的拿著我的賣身錢,聽著她用詞惡毒地要求我以後每一筆接客費都要如數交給她,要不然就打斷我的雙腿,我突然就笑了,原來是我想的太天真了,竟以為隻要脫離了那個家便是脫離苦海,可隻要有他們在,哪裏都是我的煉獄,我本以為人生就此無望,可蒼天有眼,我父親應征入伍從此杳無音信,我後母身染惡疾,我那如她母親一般惡毒的妹妹一遍遍威脅我拿錢,盡管如此,她那狠心的母親仍沒有躲過一死,我妹妹任性出走,我本打算就此不管,可轉念一想,到底我在這世上隻剩她一個親人,於是我托人幾經周折找到了她,可那個時候剛滿十三歲的她已經嫁給了一個年逾花甲的老爺為妾,我去尋她,卻被她當成垃圾一樣打出門,她像她母親一樣,用最惡毒下流的言語侮辱我,從那時候開始我便下定決心要與她斷絕關係。我一生孤苦慣了,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我原以為我也不需要,風塵浪蕩又如何,至少我活的單純,可是直到你出現才讓我那原本沉寂慢慢枯槁的心又重新萌生了鮮活的新芽,我仍然記得那天的場景,你明明是個女子,卻打扮的像個男人,花錢入青樓一眼便相中了我,然而大費周折隻是為換得我一身衣裳,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麽奇怪的人,但也在你身上看到了未來,我想,你應該能帶我離開那裏,所以我央求你,甚至編了謊話騙你。我以為你就是個蠢女人,三言兩語就被我騙了,後來我看見赫連少爺對你好,那是我從沒有領略過的溫柔,所以我很嫉妒你,甚至自大的認為我比你有女人味一定能取代你,直到後來你為了救我而受傷,看著你流了那麽多血,我一下就從夢中醒了,我後悔自己那麽任性,害得你受傷,下定決心要把你當成親人,一輩子對你好,所以,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若隻是費些銀兩就能息事寧人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樂芽一口氣說了很多。

  葉淩漪聽得心裏極不是滋味“所以,你是為了我才把銀子全給那胡人的?”

  “當然了!”樂芽一笑,將情緒拋開,開玩笑地捏了捏葉淩漪的臉“我得保護你啊!那胡人大哥雖然容貌俊美得似天上星星,但我還不至於被迷的神魂顛倒!”

  她這樣解釋,令同樣鮮少感受過溫情的葉淩漪心頭一熱,十分感動。

  再想到自己與她說的那些話,頓時歉疚起來“對不起,你明明是為我才做了這麽多,我竟還那麽說你……”

  樂芽深吸一口氣,仿佛所有鬱結隨風散去,旋即釋懷一笑道“好在你無事。我不過去買了個酥餅的功夫,轉身回花樓時突然看到好多官兵從裏麵出來,且個個凶神惡煞的,原以為你完了,沒想到從旁人口中聽說你從二樓掉下來的事情,眼見官兵搜尋未果,我一猜你就在那染織坊內,果不其然。”

  葉淩漪微笑,將樂芽的手拉過來,放在手心,沉沉道了聲“謝謝!”

  樂芽不語,眼中已極是動容。

  好半晌,葉淩漪突然神色認真起來,試探問道“樂芽,你最近有沒有聽過關於韓貴妃的消息?”

  樂芽的心隨著這個問題登時“咯噔”一下,眼神閃爍,吞吞吐吐道“這個……你……你怎麽突然問起她來了?”

  葉淩漪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心下有了答案,看來染織坊的那個胡人沒騙她,韓世黎真的出事了。

  想到該死的成威,那雙清澈如珠的眼眸閃過一絲陰狠。

  隨即對樂芽笑道“沒什麽,就是許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她要為韓世黎報仇手刃成威父子,為了不使人擔心,絕不能在樂芽麵前表現出來分毫。

  而樂芽不將實話說出來,亦是怕她衝動行事會釀成大禍。

  故意裝作一無所知,道“你就別擔心她了,她是貴妃娘娘,怎麽也不會過的不好,倒是你那親弟弟,若我們再不回去,隻怕是要餓死了!”

  說罷晃了晃手裏給葉騁帶的燒雞。

  葉淩漪暗下了決心,起身付以溫和一笑,拉起樂芽的手,道“那我們快回去吧!”

  夜晚的望江樓依舊是歌舞升平,熱鬧非凡的景象,仿佛這個世上無論發生多大的變故都與它無關似的。

  三樓雅間內,凜冽寒風從窗子灌進來,刀子般刮過趴在酒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腦袋微疼。

  巫遠舟皺眉,扶額從酒桌上抬起頭來,晃晃發疼發漲的腦袋,看了眼對麵神情頹靡、醉眼迷蒙的赫連澈。

  隻見他機械性的重複著舉杯喝酒的動作,仿佛如今活著的已經不是赫連澈這個人,而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阿澈,”巫遠舟皺眉,伸手攔下赫連澈舉杯的手,勸道“別喝了,再這麽喝下去你會沒命的!”

  赫連澈終於抬眼看他,將扣著自己手臂的手掰開,一杯酒就這麽入了喉。

  灼熱辛辣的感覺直燒入心房,那雙噙著浩瀚星辰的眼眸亦染上了痛色變得黯淡無光。

  巫遠舟無可奈何,長長歎了聲“明明是我被我那護送太後去皇寺的老爹罵了,心情煩悶才讓你來陪我喝酒的,怎麽好像反倒我成了陪襯?”

  頓了片刻又道“不過你也別太著急了,我知道青鳶的事情對你的打擊很大,但你不能總是這麽渾渾噩噩的,大男人誌在四方嘛!”

  本是安慰,赫連澈卻無動於衷,隻是低頭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悶酒。

  好心安慰的話不被受用,巫遠舟又想了想“那個……阿澈,你不要灰心,東京城這麽大,雖然我們部署了很多兵力,但百密一疏總有漏洞,隻要繼續排查,總有一天會找到她的!”

  赫連澈舉杯的手頓住,平靜說了句“皇上已經下令明日撤兵了。”

  “什麽?”巫遠舟驚愕大呼,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樣子,騰的起身。

  赫連澈看也不看他。

  “皇上怎麽能這樣呢?當初不是說好了要全力搜查青鳶的線索的嗎?君無戲言,皇上怎麽能出爾反爾?”

  “君無戲言又如何?你可知今日朝議說了什麽?”

  巫遠舟茫然不解。

  赫連澈笑起來,笑容映著燭火之色,看起來竟然有絲無力“百官對我封城搜人的事情極為不滿,以恢複東京城秩序為名,聯名上書要求撤兵,皇上為了社稷大業隻得允了。”

  “那也不能說話不算話啊!”巫遠舟忿忿不平,越想越覺氣“不行,我得去找皇上理論!”

  拔腿要走。

  赫連澈卻突然道“不必了,他們說的都沒錯!東京城的百姓已經配合我太久了,是時候該還他們自由的生活了。”

  巫遠舟回眸,心有不忍道“可青鳶找不到,你就這麽消沉下去?難道你能放棄尋找青鳶嗎?”

  “不,”赫連澈堅定道“誰都能放棄她,唯獨我不能!撤兵又如何,就算要走遍天涯海角,我也會親手找到她!”

  “可你……”

  “少將軍!”

  巫遠舟還想說些什麽,隨行小廝突然闖進來,恭敬揖手道“老太君有事急尋!”

  “知道了。”

  巫遠舟看了眼萎靡不振的赫連澈,終於歎息著轉身抬步離去。

  桌上的酒壺很快不盈一滴,赫連澈高喊了聲“小二,上酒!”

  最後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赫連澈醉醺醺地倚在酒桌上撐著腦袋,視線模糊,隱約見到一個墨綠色的女子身形推門進來。

  似乎怕人發現,賊兮兮探頭往外張望,見四下無人終於將門重新關好。

  轉身徑直朝赫連澈走來。

  赫連澈晃了晃腦袋,盡管很努力地凝聚視線,仍然看不清那女子的長相。

  一雙玉手在眼前晃了晃,耳畔一聲柔媚的嬌呼“赫連大人?赫連大人……”

  見他無所反應,女子終於安心,往他的酒盞裏下了一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攪拌均勻後,湊到了他的唇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