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誤會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18 16:59      字數:3666
  華麗的樓宇佇立在東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因此即便是在夜晚也完全沒有被黑暗吞噬。

  鬥拱飛簷下懸掛琉璃質地的珠燈,上麵貼著用明豔的金箔細心裁剪出來的圖案,有飛鳥魚蟲、人兒瓦舍、樹木流雲,風一吹燈便轉了起來,那些圖案在交織於眼前猶如活了般,形成一副生動的生活圖。

  往下些可見一塊長形牌額,上書“望江樓”,三個金燦燦的大字蒼勁有力。

  再往下就是望江樓三樓的雅間,是專門用來接待貴客的,自帶觀景外廊,憑欄而立可將眠河江景一覽無餘。

  “主子,你真的相信那個女人的話?”青楓擔憂地看著駐足於欄邊的頎長身影。

  男人沉默,幽深目光停留在泛著粼粼微波的眠河河麵上,散落的月光碎成無數片,隨著粼粼微動的河水猶如自由飛舞的白色螢火。

  寒涼的江風吹拂過那張雋美若玉的容顏,墨發微揚。

  “主子,你不能不說話,我知道青鳶不見了你很著急,但這都已經二十天了,始終沒有她的消息,我們守衛如此森嚴,將整個東京城翻找了無數遍尚且如此,如今不過隨便來了個不知底細的女子說她知道青鳶的消息你就信了,”青楓頓了頓,顧忌打量了眼赫連澈的背影,繼續道“恕屬下直言,主子在東京城布下了高額的懸賞令尋找有關青鳶的線索,這幾天所謂的知情者都快把赫連府的大門都踏破了,但結果卻無一例外,都是衝著懸賞來的,有些人甚至連青鳶是什麽都不知道,眼下這女子,依屬下看,十有也和那些人一樣。”

  其實他說的這些赫連澈何嚐不知?

  隻是……

  “青楓,”輕歎一聲,男人回眸,形容憔悴,目光悲戚,無可奈何地笑起來“我不能失去她啊!”

  所以但凡有一線希望找到她,他也絕不會放棄。

  青楓為這樣的赫連澈而感到同情與擔憂,長舒一口氣,抬頭仰望天空那翻湧的墨海,暗歎著青鳶,你到底在哪裏啊?

  與此同時,望江樓下一個無光的角落裏,一男一女正凝視著望江樓上。

  女子出神地盯著憑欄處那一道俊逸的身影,原本積壓在心頭的恨意突然銳變成了一種迫切的心情,她迫切地想衝過去問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情,隻因剛才臨街聽見有人討論著赫連注身死那夜,宮裏的戍衛軍在太師府活捉了成姱的一幹部將,這讓她原本幹涸的心在聽見那個消息的一瞬間重新活躍了起來。

  據她所知,成姱與赫連注素有勾結。

  當夜,赫連澈決意誅殺赫連注,那成姱的部將之所以出現在太師府必然是為了去救赫連注。

  所以赫連澈才會匆匆丟下她,因為他必須要趕在成姱部將救走赫連注之前動手殺了他,否則,謀害太師與養父的重罪一定會讓赫連澈付出比性命更慘重的代價的。

  想到這裏,她忽然有些能理解他了。

  她想,父母之仇大於天,赫連澈一定不是故意拋下自己的,因為他與赫連注的仇恨太深,或許他是想借著婚禮報仇不假,但從沒想過傷害她。

  亦或許,那個朝她射出致命一箭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赫連澈的人,隻是趁亂混進青楓趕來營救她的隊伍裏的。

  重新見到他的這一刻,她在心裏努力為他辯解,並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理由。

  她原以為自己還能原諒他,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可殘忍的現實很快就讓她看到了縱容內心的後果是多麽的愚蠢可笑。

  就在葉淩漪強忍住想要去找赫連澈的時候,炙熱的視線裏突然多了道行色匆匆的人影,穿著一身長到腳踝的紅色披風,戴著黑紗帷帽,背上背著一張弓和箭筒,一陣風似的鑽進了望江樓內。

  盡管她走的很急,葉淩漪還是很快就認出了這個身影。

  是那天混在青楓身後的那個女人。

  不僅如此,腦海隨著這道身影而飛快閃過幾副畫麵——韓世黎遇刺與皇門前帶人圍剿葉蓁蓁的弓箭手。

  竟然都是她!

  葉淩漪驚愣,心裏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身旁的完顏納其見其久久回不過神來,隻好推推她的手臂,疑惑問“你怎麽了?”

  恍然醒神,葉淩漪一言不發,望向懸掛著珠燈的飛簷,誓要弄清楚真相。

  啟動手臂上的袖爪,一條鋼線彈出,將將勾在飛簷上。

  下一刻,清瘦身影便如一隻貓兒般輕盈落定於望江樓樓頂。

  剩餘完顏納其獨自在角落,焦急“我說你這個女人,怎麽不按常理出牌?要上去也不知會一聲,幸虧我機智,為防萬一從阿東那裏拿了件袖爪來!”

  望江樓三樓雅間內。

  “你說你知道青鳶的下落?”赫連澈站在雅間的窗前,背對著窗外的眠河,神色冷靜。

  身穿紅色披風,頭戴黑色帷帽的女人站在雅間內,並不回答赫連澈的問題。

  青楓皺眉,厲聲道“沒聽見大人在問你話嗎?”

  女人依舊不說話,隻是用那雙略顯粗糙的手掀開遮住自己容貌的簾幔,露出一張帶著邪惡笑意的臉來。

  “主子……”青楓覺得這女人不對勁,看向赫連澈,似乎在等他下令拿人。

  赫連澈隻是深鎖眉頭,漂亮的眼眸中帶著疑惑。

  少時,頭頂瓦片微響。

  不待青楓與赫連澈察覺,女人突然瘋了般衝到青楓身邊,壓著他的手抽出佩刀,抵上自己的脖子,失控大叫起來“主子,你不能這樣啊!我是替你做事的!你不能殺我!”

  “你這瘋女人,在說什麽呢?”青楓皺眉,拚盡全力將握刀的手從女人手裏奪回,卻在掙脫時不小心劃破了女人頸部的皮膚,鮮紅的血液頓時溢了出來。

  女人眼中充滿算計,順勢“摔倒”在地,側身的角度剛好夠屋頂上的人看清楚她脖子上的傷痕。

  女人嚶嚶啜泣,看起來真是委屈到了極點“奴家說的都是實話啊,奴家一直都是為主子辦事的,主子說韓世黎是赫連注那老賊引薦進宮的留不得,奴家便不顧自身安全拚死行刺,主子又說為了能更好的利用青鳶,讓奴家做一場皇門伏擊的大戲再由主子出麵解決,奴家也照做了,主子因此在青鳶那裏深得信任,令其以為主子是真心與她相戀的,到了大婚那夜,主子決心殺赫連注,又怕赫連注察覺以後會利用皇上屬意的青鳶來求得一條生路,所以令奴家前去永斷赫連注的後路。這一切都是主子你讓奴家去做的啊!如今怎能因為害怕逃走的青鳶會暗中去找皇上告狀,加上尋孽未果而遷怒奴家?”

  屋頂上的人聽得真切,一顆心徹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淵。

  原來一切竟是這樣。

  他真的從未愛過她?

  可笑直到前一刻她還不死心,沉浸在自我編織的幻想中,盡管他傷了她,差點要了她的命,可她還是沒出息的放不下他,寧願欺騙自己,寧願替他想好了一個哄騙自己的理由,自以為是給愛情留了條後路,如今隻會顯得她愚蠢好騙,竟還心甘情願成了他股掌之間的玩物。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嗎?

  一瞬間委屈、憤怒與羞辱,撕心裂肺的痛來回穿梭在她的身體裏,仿佛要將她刺穿了,粉碎了。

  葉淩漪自我較勁,撐圓了眼睛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泄露,可豆大的眼淚還是在不知覺間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到下顎。

  她仍然沉浸在痛苦中回不過神來。

  倒是身旁的完顏納其,手足無措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壓低聲音“你別哭啊,你……”

  實在想不到好的安慰話語,隻好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葉淩漪登時回以一個凶狠的眼神。

  男人都一樣,沒一個好東西!

  完顏納其弱弱地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而在葉淩漪看來,一切已經得到了解答,所以她並不打算再聽下去。

  隻狠狠睨了眼底下容貌俊美的男人“赫連澈,前塵種種都算我愚蠢,輕信了你,總有一天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鮮血的代價!”

  起身,順著屋簷啟動袖爪,清瘦身影立即如一道浮影掠過東京城繁華的夜市。

  完顏納其將她離去的身影看在眼裏,並沒有拔腿去追,逐漸深沉的眼眸印著天邊的墨海與圓月,將那張充滿野性的英俊臉龐襯得無比晦暗。

  視線重新落去了底下雅間。

  “戲演完了?”赫連澈嗤笑,“倒是說得有理有據,不過這演技也太拙劣了,你的主子若不是眼瞎癡傻,怎會派你這麽個下九流來?你說是吧?梁上那位!”

  糟糕!被發現了!

  完顏納其心下一驚,正要拔腿離開,可惜已經晚了。

  腳下的瓦片被人從底下用茶盞擊碎頓時塌下一片。

  完顏納其便像網兜裏一條掙紮徒勞的魚,隨塌落的瓦片重摔落地。

  修長的手指漂亮得如同玉筷,重新捏住一隻茶盞,湊到薄唇邊輕抿了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從破碎瓦片裏狼狽起身的完顏納其“三王子,怎麽放著好好的黑水部王子不當,非要做這上不了台麵的梁上君子?”

  完顏納其灰頭土臉,尷尬正了正身上的衣物,與麵色驚變的紅衣女人對視一眼,迅速鎮靜下來,笑“赫連都尉好功夫!”

  赫連澈眼神逐漸冰冷,捏著杯盞的手指微微泛白,冷聲道“今日這一出是你編排的吧?”

  完顏納其站直,大方承認“是!”

  “我記得,我說過,若你再逗留西朝,我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事吧?”

  赫連澈說完,青楓眼神淩厲,立即抽刀。

  完顏納其不在意地笑起來“比起這個,你不是更應該好奇這出戲究竟是演給誰看的嗎?”

  說到這裏,赫連澈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得慌張,手中杯盞裏的清茶一個不穩濺落了一身。

  急急起身,緊迫地逼視著完顏納其“是青鳶!”

  完顏納其得意,不置是否,但從他的表現來看,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赫連澈恍若失魂,回想起剛才紅衣女人編排的那些話,頓時心焦難熬再也站不住腳,扭頭奪門去追。

  剩下青楓憤怒地剜了眼完顏納其還有紅衣女人,終於因為不放心赫連澈,選擇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