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婚禮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789
  赫連注不是個甘於等死的人。

  從太監手裏取信閱覽,才發現這是封西域文字書信,李元麟獨獨認出了裏麵的一句話“大業未成,繼續潛伏西宮,為古蘭天朝效力,待汝歸來,榮耀加身。”

  書信結尾,是赫連注的批注“青鳶叛國證據確鑿,待君令下,止其行婚,繩之以法!”

  赫連注的小心思暴露無遺。

  李元麟隻瞧了一眼就將信揉成一團丟開了。嘴角浮現陰晦笑意,想必赫連注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才會狗急跳牆,隻急於應付太後驟起的殺機,卻不知道葉淩漪連西朝大字都識辨不酸,別提西域那種極晦澀難懂的文字了。

  更何況,希望他死的,從來都不止是太後一人。

  這時,身旁的太監提醒道“皇上,據內探來報,太師一共送了兩封信進宮,一封送來了丹霞宮,一封則秘密進了聖寧宮,皇上,需不需要奴才去聖寧宮探聽探聽?”

  “聖寧宮……”沉沉重複了一遍。

  一片漆黑中,君王的雙眼翻湧著騰騰殺意微泛出冷芒,隻回了兩個冰冷的字眼“不必。”

  不用猜也知道赫連注送進宮的兩封信內容必然是一樣的,他想借著青鳶叛國的罪名重新示好於太後,畢竟青鳶明麵是太後的人,太後手下出了細作,與局麵來說,對太後絕對算得上是威脅,赫連注送信的目的就在於替太後清理門戶,自以為這樣就能與太後重修舊好。

  正所謂情急智昏,赫連注已然作繭自縛,隻不甘心折滅於此便決心拚力一試,欲犧牲與太後、皇帝甚至是赫連澈都有瓜葛的葉淩漪來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可惜如今的他不過是個自作聰明的跳梁小醜罷了。

  太後是一定要赫連注死的,李元麟也絕不會放過他,所以赫連注的這一做法隻是垂死掙紮,徒勞而已。

  氣勢恢宏的聖寧宮內,梁後正眯著眼睛側躺在軟榻上小憩,等待著從婚禮傳回赫連注的死訊,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尚且淺顯,她絕不允許除了皇帝以外還有第三個威脅她的廣闊勢力存在。

  不多時,一個宮女踩著小碎步進來,朝她行禮,頷首低眉道“啟稟太後,太師府有信呈送,說是有萬分緊要的情況要與太後稟明!”

  梁後單手撐著太陽穴,眼皮都不曾抬起,隻慵懶地說了句“扔了吧!”

  宮女微微愕然“太後不看看嗎?”

  話說完才覺得自己失言多嘴了,惶然不安起來。

  所幸今夜梁後的心情不錯,並沒有打算追究,赫連注此時送信來,必然是對戍衛軍合圍太師府的舉措感到慌張,那封信不用看也知道不過就是些轉移注意力的內容罷了。

  今夜,赫連注必死!

  所以梁後並不打算理會一個將死之人的妄言。

  雙眼睜開半條縫隙,瞥了眼旁邊,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來,問道“唐略呢?”

  宮女頷首,回“今日唐侍衛當休,說是出宮采買日用去了。”

  如此一說,梁後複閉上了雙眼,重新小憩起來。

  秋風刮得凶,漫天烏雲如濃重的墨汁從四麵八方翻湧過來,漸漸吞沒了天空中的銀盤圓月和最後半點清明。

  電光滾動,似是有一場大雨將至。

  成姱部將蟄伏在太師府四周,虎視眈眈地盯著逐漸停步於太師府正門前的迎親隊伍,悄悄摸上了腰間佩劍。

  今夜他們接到成姱下達的命令是首先誅殺新娘青鳶,然後視情況決定是否輔助赫連注,必要時甚至可以趁亂殺掉這個所謂的太師。

  赫連注死也想不到自己將所有生望寄於成姱身上,成姱卻是在與他虛與委蛇,實際是欲趁亂取他性命,以慰亡妹。

  實際證明狂妄自大的人往往擅於自取毀滅。

  就像眼下的赫連注,猶如一隻掉入陷阱的困獸,無論他做什麽,對結果來說都是於事無補。

  遙望著一對身著喜服沉浸在喜氣裏的新人,不遠處的角樓飛簷邊,一個女人手持弓箭,張弓滿弦對準了新婦,扣弦的臂膀裸露在外,清晰可見兩處已經愈合的傷疤,新肉外翻顯得格外猙獰可怖,像是錐心的利刃,時刻提醒著自己曾敗在那個女子的手下。

  今夜,她就要親手殺了她一雪前恥,拿回自己作為神箭手的驕傲。

  女人表情猙獰,雙眼泛著仇毒,咬緊牙關的樣子像恨不得要將新婦生吃活剝了般。

  另一頭的太師府正門,新婦蒙在鼓裏,全然不知今夜自己滿心歡喜和期待的婚禮注定要淪為權力和陰謀的犧牲品,她甚至天真的以為,隻要她和赫連澈攜手走入這扇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大門,她就會是赫連澈的妻,會永遠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喜娘大聲嚷嚷著新婦進門的時候,看著那隻緊緊拉住她的大手,葉淩漪覺得異常安心,藏在鮮紅蓋頭底下的清美容顏掩蓋不住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而赫連澈卻完全相反,一身喜服襯得身姿越是英挺勃發,那緊抿的薄唇卻沒有半分笑意,幽邃雙瞳裏的光芒嚴肅,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樁不得新郎心意的婚事,隻是礙於聖諭不能拒絕才強行成婚的婚禮現場。

  所以喜娘隻顧著招呼新娘,到了新郎不得不配合的情況,才硬著頭皮與赫連澈說上兩句。

  一路上,赫連澈始終緊緊拉著她的手,像是害怕一鬆手她就會不見了似的。

  二人並肩而行,直到正廳。

  赫連注微笑著坐在正堂中央,高高疊起的喜果旁邊擺著兩隻香爐和赫連澈生身父母的牌位。

  赫連澈凝視著赫連注,眼底一派清冷,這個老賊,明明此刻已經滿腔惆悵與戒備,偏還要裝出副慈父的模樣來,也不知道是給誰看。

  喜娘大喊一聲“拜高堂。”

  在所有人沉默的視線裏,赫連澈扶著蒙了蓋頭的葉淩漪,微轉身,竟越過赫連注直接向兩方牌位叩了首。

  所有人震驚。

  赫連注麵上強裝出來的鎮定也維持不住了,微微色變。

  直到身著喜服的二人轉身離去,赫連注的臉色才徹底陰鬱下來。

  “宮裏還沒來消息嗎?”

  赫連注的話音落下,赫連褚便上前,作揖道“還沒。”

  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桌麵供奉著的牌位震了震。

  “不行,絕不能這麽坐以待斃,去,交代下去,先把這通敵叛國的賤人給我殺了!到時候,這婚事自然辦不下去,太師府新喪,太後沒了借口留下就隻能收兵!即便追究起來,沒有證據,他們又能奈老夫如何?”赫連注眯起眼眸,麵上盡是陰險。

  而赫連褚早就盼著這一天了,盼著親手殺掉赫連澈這眼中釘肉中刺,如今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目中充滿歹毒,揚唇冷笑,作揖回“是!”

  說罷再也等不及了,轉身就走。

  新人在一眾婆子丫鬟的簇擁下,就快走到天心居了。

  葉淩漪滿腦子都在想著今夜會如何。

  卻不想,行進中的步子被手上的力度扯住。

  赫連澈停了下來,滿臉心事,望著蒙著蓋頭的葉淩漪。

  “怎麽了?”葉淩漪不明所以。

  “青鳶……”赫連澈欲言,瞧了眼周圍十幾雙眼睛,又將到嘴的話重新咽了回去“沒什麽,你先回去,宮裏還有些賞賜,前院接旨我不在不好。”

  胡扯了個理由。

  葉淩漪信以為真,忙說“那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好!”深深凝視著喜帕遮掩的人兒,相握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千頭萬緒終於匯聚於眼眶,化作沉甸甸的一句“等我回來!”

  “嗯!”葉淩漪點點頭。

  赫連澈轉身離去,才走了幾步,腳步又頓住,躊躇片刻轉身,眼眸湧上了陽春暖水般的溫柔,堅定道“待我處理完這一切,一定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葉淩漪微愣,大腦給出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口中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他要去酬賓謝宴應付的事宜,於是甜蜜回應“我等你!”

  二人相對而立,情意依依。

  方才還覺得新郎是迫於無奈才成婚的喜娘略微詫異,不過幹她們這一行的多是人精,很快將詫異的神色壓了下去,攙住葉淩漪的胳膊道“夫人,咱們該回屋了,後麵還有一套流程要走呢!”

  “啊?”從沒結過婚的葉淩漪愕然於古人婚禮的規矩複雜繁瑣,暗暗叫苦,但為了赫連澈,也隻能咬牙忍了。

  另一頭的赫連府外,蟄伏中的成姱部將隻顧著盯住圍府的戍衛軍,卻不知身後有一夥人悄悄摸了上來,動作利落地捂住他們的嘴,下一秒手起刀落割斷了好幾人的頸脖。

  飛簷邊的女人警覺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即按照計劃放飛響箭。

  一聲長長的“嗚”聲劃破風雨欲來的天際,蟄伏中的成姱部將突然像瘋了般起身,以赫連府為中心,自四周湧過來,抓住戍衛軍提刀就砍。

  圍府的戍衛軍甚至沒有反應的時間就被殺了個幹淨。

  稍遠處的高坡上,被割斷咽喉的人死不瞑目,唐略擦了擦臉頰上飛濺的血點子,染血的利刃在他手中漂亮飛轉幾圈,起身望向燈火下倒成一片的戍衛軍,目色冰冷,聲音帶著濃重殺意“太後派來的果真是一幫廢物!這麽快就被殺全了。”

  “統領,現在進府嗎?”

  唐略瞄了眼身後候著的禁軍,又望了往太師府內魚貫而入、匪氣旺勢的成姱部將,殺心頓盛“不進去還等什麽?”

  丟下手裏染血的短刃,猛地拔出腰間佩劍,怒吼“諸將聽令,隨我殺進去拿下亂黨!”

  話音未落,禁軍將士們情緒高漲起來,一時喊殺聲四起,繼成姱部將之後,以合圍之勢衝進了太師府內。

  另一頭,尚未走入天心居的葉淩漪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停下腳步,往來時的路回望而去。

  狂躁的風掀開鮮紅蓋頭的一角,一張清美絕倫的容顏頓時暴露在眼前,玻璃珠似的眼眸裏帶著懷疑“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聲音?”

  “什麽聲音?風聲吧?”

  隨行仆婢小聲議論。

  就在這個時候,風雨將來的黑暗天空突然炸開一道七彩的煙花,瞬間照亮了整個太師府,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交替不息。

  絢爛多彩的花火點亮大半個天空,如流星往下墜落,空氣裏因此彌漫起了火藥氣息。

  葉淩漪微微仰頭,水汪汪的漂亮眸瞳裏倒影著七彩的花火。

  喜娘觀察了天色,忙將葉淩漪的蓋頭拉好,催促道“夫人,這天眼看著要落雨了,還是快些進喜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