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醉言
作者:
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375
窗外的月色明亮。
女子倚在窗前,皎潔的月光落下來,似為那張清美的臉蛋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白紗。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鮮紅喜帕上那鴛鴦嬉水的圖案,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嫁給心儀之人了,想到以後要永遠和他在一起,那雙玻璃珠似的眼眸裏立即浮上了憧憬,豔紅嘴角亦忍不住上揚,露出了一個幸福的微笑。
不舍得讓珍視的喜帕產生半絲褶皺,又掩蓋不住內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將喜帕放到心口的位置,感受著幸福,仿佛一切美好的日子都要從這方帕子開始了。
喜帕是太後的賞賜之物,與其同來的還有一道口諭,說是下月是赫連澈生父已故平遠將軍的長眠日,不宜婚嫁,遂找司天台合算了黃道吉日,九月二十五是個不錯的日子,且先於已故平遠將軍的長眠日,待婚事禮成也算給了九泉之下的平遠將軍一個安慰。
所以,她會在九月二十五這天嫁給赫連澈。
九月二十五,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
雖然很倉促,但能嫁給他,已算是完成了畢生所願,內心幸福的感覺強烈到了掩蓋不住的地步。
眼眸裏盡是濃濃情意。
隻是轉開眼,卻意外發現放在屋內的兔籠竟然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裏麵的白兔亦不知所蹤。
“幻幻?”
幻幻是她給兔子取的名字,是幻眇美妙的意思。
四下搜尋無果,循著兔籠打開的籠門看向虛掩著露出半條縫隙的屋門,葉淩漪一下就慌了神,心裏猜測難不成跑出去了?
這可是赫連澈送給她的禮物,不能丟了。
急急尋出門去,沿著宮道一直找到禦庭的山水邊,又從山水邊找到了丹霞宮,終於在狗柱子的狗舍裏尋見了被蜷縮成一個圈的狗柱子圍在懷裏的兔子。
提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長籲一口氣,拍拍胸口“幻幻,你嚇死我了。”
將兔子從熟睡的狗柱子懷裏拎了起來,這才發現兔子頸圈的絨毛濕濕的。
驚愕地看向熟睡的狗兒,葉淩漪這才回過神,原來是狗柱子叼走了幻幻。
無奈搖搖頭,轉身準備回去,然而就在經過丹霞宮偏殿時,借著月色隱約瞧見朱紅色的殿門前癱坐著一個人。
出於好奇,葉淩漪懷抱著幻幻走了過去,極力凝聚視線,試探性問“誰?誰在那?”
人影動了動,卻沒有回答葉淩漪的問題。
此時的丹霞宮已經熄燈,四下靜謐得隻剩月色與她。
懷揣著一顆忐忑的心,走到那個人影的身邊,微微俯下身,本打算瞧清他的樣子,不想一股酒氣迎麵撲來。
葉淩漪微皺眉頭,不得不往後退了退,再次俯身定睛細看,隻見迷離月色散落在一張柔美的容顏間,雙目緊閉,氣息均勻,幾縷烏黑的鬢發垂落下來,襯得那容顏愈發清俊了幾分。
“皇上?”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葉淩漪驚訝,對他醉酒於此的事情感到十分不解。
但眼下無法詢問,隻得暫時將兔子放下,晃了晃酒氣熏熏的李元麟,輕呼“皇上,快醒醒!在這裏睡覺會感冒的,皇上!”
沉浸在夢境中的李元麟略緊了緊眉頭,緩緩睜開雙眼,視線落在她帶著擔憂的小臉上,眼眶裏的迷蒙逐漸化作了激動,仿佛整個世界都隨她而明亮起來“青鳶!青鳶!”
他迫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抬起手臂一把將她緊緊抱住。
葉淩漪詫異,內心泛起一陣強烈的反感“皇上,請你不要,不要這樣!”
努力推開他,卻不慎用力過大。
李元麟後背撞在偏殿的大門上,“砰”的一聲巨響,那張清俊容顏立時扭曲了些許。
窘迫中的葉淩漪察覺到自己舉止不當,回過神來,立即跪地請罪“奴婢該死!”
“該死……”扭曲的麵容慢慢變得痛苦起來,隨即眼神變得銳利“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他幾乎是嘶吼,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
葉淩漪愣了愣,隻當他是酒醉了意識不清,所以說話沒頭沒腦,也沒當回事,隻頷首回“是!”
誰知她虔敬的模樣卻突然惹怒了他。
葉淩漪伏地,撐在地上的手被人猛的拉過去。
“朕不是說了隻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不必拘禮嗎?”
李元麟故意改了自稱。
葉淩漪抬頭,對上的是他充滿憤怒的赤紅雙目。
“你就這麽急著要與朕劃清界限嗎?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要嫁給赫連澈嗎?你這麽傻,都不知道等待你的究竟是什麽!你以為會是幸福?別傻了,所有人都在利用你罷了!”
李元麟像是被觸及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越說聲音越大,憤怒的樣子簡直像一頭隨時準備吃人的野獸。
葉淩漪感到茫然和不解,任憑他揪著自己的手腕,緊盯著他“皇上,你到底在說什麽?誰在利用我?”
憤怒的神色猛地滯住,方才還要吃人的野獸一點點垮下肩膀,像隻泄了氣的皮球,埋下頭去,隻是用哽咽的聲音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皇上?”
當一頭霧水的葉淩漪準備問出個答案的時候,李元麟又忽然抬頭,漆黑深邃的瞳孔裏散發出一絲希冀的光“你還記不記得答應了我一件事?”
那是葉蓁蓁在皇門前殺人後她向李元麟請罪,卻被李元麟提議以允諾一件事代替刑罰。
沒想到他竟會在這時提出來。
趁她愣住,李元麟緊跟著道“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和赫連澈成婚!不要和他成婚,你會受傷的……”
聞言,葉淩漪皺了皺眉,掙紮著從他手裏奪回了手腕“皇上,君無戲言!我和赫連大人的婚事是你與太後一手促成,如今毀約豈不是辱沒了皇上顏麵?”
“我不在乎!”緊緊捉住她的肩膀,麵色急切道“隻要你不嫁給他,我什麽都不在乎!顏麵如何?沒了你,要這顏麵何用?”
“皇上!”再次掙脫他的禁錮,葉淩漪眉目間神色認真“我是真心愛赫連澈的!嫁給他,是我畢生所願,如今我的願望就要實現了,我很開心也很幸福,我會和他好好過日子的,請皇上成全!”
李元麟愣住,眸色一點點變得痛苦起來,低下頭去,隻是用哀求的口吻一遍遍重複著“不要嫁給他,你會後悔的……”
葉淩漪全當他是執念太深才說了這麽莫名其妙的話,轉而抱起兔子,起身略有不自然道“我,我去找內侍來扶皇上回去休息!”
說罷匆匆離去。
待她走後,李元麟才緩緩抬起頭,深深凝視著那道逐漸融入夜色的清瘦背影,回憶起當初抱著狗柱子闖入浴房阻止他自殘、對他微笑的靈動麵孔,才覺得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推開浴房大門的那一刻亦推開了他的心門。
可她的眼裏卻沒有半絲他的位置。
也許人生來就是要體會求而不得的遺憾和不得不為的痛苦,一切隻是為了更圓滿的結局。
她這一走,究竟會走向哪裏?
他並不知道,隻是心頭憂慮惆悵和內疚自責的感受像座巨山一樣壓在他身上,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眼中光芒黯淡下來,清俊容顏浮現出一抹苦笑,喃喃自語道“對不起……”
星夜無眠。
美人躺在高床錦被中輾轉反側,卸去珠釵環飾,烏黑的長發鋪滿了床榻,美人削瘦的臉龐更添了絲素淨淡雅的美。
隻是麵色難看,柔弱的樣子好似一陣微風掠過就會把她吹跑了一般。
殿內掌燈的侍女就要熄燭。
“等等!”帳中美人唯恐自己出聲慢了,急急道“不要熄燈,我怕黑!”
掌燈的侍女停住動作,打量了眼帳邊立著的貼身宮女蓮衣,見起擺了擺手,才頷首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
“娘娘,身子可是不舒服了?”
韓世黎自錦被裏坐起來,揉著酸脹的太陽穴,輕輕“嗯”了聲。
帳外的蓮衣如臨大敵,緊張道“奴婢這就去找銀醫師!”
說罷就要走。
“不必!”韓世黎及時製止。
一雙秀氣小腳自帳後露出,穿好鞋,掀開了帳簾。
蓮衣一瞧,立即過去扶住她“娘娘,你的身子不好,還是不要下地了,奴婢怕……”
及時收住話音,下意識望了眼韓世黎略微浮腫的腰身,又忌憚的瞄了瞄不遠處。
以眼神示意一旁立著的另一個殿內宮女。
宮女心領神會,取來韓世黎的披風。
蓮衣接過來,動作小心的為韓世黎披上,又細心整理了那散落腰際的瀑布黑發。
攙著她走到窗前,透過半掩的窗望出去是一片月明星朗的美景。
“秋深了,冬天就快來了吧?”韓世黎沒有精神地半耷拉著眼皮發出一聲感歎,形容沉寂猶如枯槁。
蓮衣不語,隻是暗暗在心裏同情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子。
韓世黎慘淡一笑,身心疲憊“入冬了,以後便再也看不到這星河伴月的佳景了。”
“娘娘……”
看著孤獨而疲倦的韓世黎,本想說些安慰話的蓮衣突然哽咽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此刻的韓世黎飄渺的像一個隨時會消失的影子。
“禦園的長春花快開敗了吧?”韓世黎輕輕笑起來,眼神空洞,連語氣都是輕飄飄的“蓮衣,我想去禦園走走。”
“奴婢陪娘娘!”
安慰的話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化作了深深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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