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詭意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190
  丹霞宮內,葉淩漪正逗弄著小小兔子,隔著木質籠子往裏塞進三兩片自禦膳房拿來的青菜,兔子用紅寶石般的眼睛打量籠子外滿眼溫良的女子便歡快地咂吧小嘴吃了起來,很快就把那三兩片青葉吃光,又豎起身子等待著女子的再次投食。

  正當感慨兔子食量驚人時,一個挺拔的身影自殿外走了進來,倏見殿內有個熟悉的清瘦背影,腳步頓住,曜石般的眸中璀璨明亮。

  “青鳶姐姐!”負責灑水打掃的兩個小宮女恭敬朝身為皇帝貼身侍婢的葉淩漪欠身行禮。

  後者隻抬頭回以一個禮貌性的微笑,複垂下眼簾將目光放在了籠子裏那憨態可掬的白兔身上,滿臉柔情。

  宮女相視一笑,往外走去,沒走兩步,卻在描繪著山水四季圖的帷簾後遇上一個挺拔身影。

  瞧清男人的臉後,兩個小宮女驚得要跪地行禮,卻被男人攔下來,以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看向簾子後那個朦朧的背影,抬手揮揮,屏退了殿內幾個候著的宮人。

  撩開簾子走過去。

  癡癡看著她,他的腳步輕輕的,朝她每走近一步,原本平靜的心海便翻起一層洶湧的浪花,一陣一陣侵襲著他的心頭,這個瞬間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中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如此重要。

  皇門一事,赫連澈雖沒有與他詳說,但他知道她一定在那裏經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他隻恨自己太大意,竟讓成姱的人如此輕易將她擄了去。

  盡管赫連澈後來告訴他,她並無大礙,隻需調養幾日便可回來,但她不在的這些天,突然叫他認識了食不遑味的滋味,自她消失後,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每午夜驚醒時眼前都是她的樣子,從第一次見她到她阻止他自殘,再到南巡路上那個槐花飄香的夜晚,她坐在樹下,滿樹槐花如織錦,她對他說“我啊!我初見皇上的時候就對皇上心存期望來著!”

  微微一笑清麗絕倫,瞬間成了他迷途中的一抹搶眼亮色……

  也許是感知到了身後有人,女子目中的柔善驟然淩厲,手指緩緩摸上藏在袖裏的短刃,一個迅猛轉身,動作利落,手中短刃狠狠押上身後之人的脖子,趁其不備將他推到牆上。

  二人距離咫尺,定睛一看,淩厲神情突然滯住“皇上?”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頭頂曜石般明亮的眼睛裏仍然填滿了感動,定定看著她,好似要將她徹底納入其中。

  “奴婢該死!”驚得收回短刃,正要往後退開,男人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好聞的薄荷清香撞上鼻尖,葉淩漪的心猛一跳,在他的禁錮中,艱難動了動身子“皇上,這是做什麽?”

  她越是掙紮,男人收緊懷抱的力度越是大,千言萬語湧上心頭,終究化作了喉邊哽咽的一句“你終於回來了。”

  葉淩漪愣住。

  感受著她在懷中,李元麟提著的一顆心終於稍稍落地。

  良久才放開她,眼中帶著心疼和自責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吃苦了。”

  葉淩漪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摸摸頭,略顯忐忑“皇上言重了,吃苦的不是我。”是被葉蓁蓁殺掉的三十人。

  “皇門前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為你討回公道,成姱會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李元麟的眸中閃過陰沉之色,臉上一派堅定的表情。

  葉淩漪心情複雜“皇門前的事,皇上當真都知道了?皇上不怪我嗎?”

  在李元麟逐漸變得疑惑的眼神裏,躊躇了片刻,艱難開口“其實那三十人……是我殺的,他們是成姱派來圍殺我的,沒想到計劃失敗,成姱在宮門前布下殺局、在宮裏安插勢力劫擄宮人,他怕宮裏降罪,為了洗清自己,所以才說是黑水人殺了那三十人。”

  這樣的結論其實李元麟已經想到了,隻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仍讓人感到很震驚,一人反殺三十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即便是個身壯如牛的男人也很難做到。

  更何況她生得這樣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

  真的會是她做的嗎?

  李元麟在得到答案的同時又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中。

  真是很難想象那樣一雙纖細小手會化作地獄的魔爪,將奪取人命視作收割草芥,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手起刀落。

  光是想想都足夠心驚肉跳。

  葉淩漪察覺到他的臉色有異,猶豫片刻,跪地“青鳶做了大逆不道之事,請皇上降罪!”

  葉淩漪並不是不惜命,而是就算那三十人並非自己所殺,但葉蓁蓁的所作所為亦和她脫不開關係,就算風波已經過去,可如果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那就是在利用李元麟對她的心意進行行為綁架,她不想變成那樣無恥的人。

  可她又何曾知道李元麟的想法?他怎會忍心她承罪受苦?

  “別這樣。”李元麟苦笑,將她扶起來,認真看著她道“成姱手下那些散兵遊勇,平日仗著有成姱撐腰沒少為禍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吧。不過你若真心請罪,不如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該不會是以身相許吧?

  葉淩漪懷疑。

  惹得李元麟哭笑不得“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具體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我再與你說。”

  聽他這樣說,葉淩漪隻好點頭,心裏漸漸明白了李元麟的意思其實隻是想減輕她在他麵前的負罪感而已。

  這樣一個溫柔的好男人,可惜她對他,心裏隻有感激之情,越是感激越是覺得自己有愧於他,因為她早已把愛情交給了另一個人。

  聖寧宮內。

  身著一襲墨青色朝服的赫連澈候在殿中,唐略作為聖寧宮護衛,亦守在一旁。

  兩個大男人獨處一室,殿內氣氛一度詭異的出奇。

  直到梁後在林嬤嬤的攙扶下自帷簾後走出來。

  “參見太後!”二男子作揖,異口同聲。

  梁後略抬手作了個虛扶的動作,就算是免過禮了。

  二男子立身站好,眼瞧著梁後落座於金椅之上,一雙美眸定定瞧著赫連澈,心裏對赫連注的殺念更堅定了些。

  赫連澈不動聲色打量了梁後,暗裏猜測著梁後如此著急召見自己的用意。

  正這時便聽梁後說“赫連都尉,哀家沒記錯的話,你的生身父親已故平遠將軍的忌日就快到了吧?是……這個月?哦,是下個月?”

  怎麽扯到了父親?

  掃了眼梁後故作出來的猜思模樣,赫連澈的眼底一絲寒涼稍縱即逝,旋即作揖“回太後,家父戰死在金秋十月,大行之日尚有一月餘!”

  “哦……”

  梁後沉吟起來,又說“這麽說,你母親的忌日也快到了,哀家記得你母親當時是自戕而亡的?”

  梁後裝出副記不清的樣子。

  可當初是她扶持了赫連注登上太師之位,怎會不知道他的母親是在與赫連注大婚當夜被赫連注親手所殺?

  赫連澈眸底凝結著寒冰,一瞬就明白了梁後的用意,近來赫連注接連滅了梁氏的勢力,想必她是恨極了,這才想借著舊事重提重新激起他的仇恨。

  目的便是利用他的仇恨去對付赫連注。

  沉思片刻,收斂了眸中冷意“回太後,家母……確是自戕。”

  一句話裏包含了幾成故意流露出來的恨意。

  梁後滿意,紅唇漾開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嘴上卻故意惋歎“唉,可惜了。哀家還記得,你母親年少時遊至東京,因生得貌美,一夜轟動了整座東京城,多少世家公子為之傾倒,但唯有你那少年有為的父親赫連雲普一人得了美人芳心,哀家猶記得他們大婚時的情景,漫天喜綢,鮮衣飄飄,一個是潘嶽檀郎,一個是異族美人,當時羨煞了多少西朝人,可誰又能想到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情,可惜啊可惜……”

  梁後的表情由提起舊事的憧憬到末尾的惋惜,赫連澈都看在眼裏,並未出聲。

  梁後隻當他是追憶父母傷心過甚,打量著他的神色,抓準機會又說“對了,算算時間,赫連都尉今年也是弱冠之年了吧?太師可為你操持婚事了?”

  “謝太後關心!”赫連澈作揖,微俯身,眸色沉凝,“太師公務繁忙,臣下亦覺成家還早,遂尚未議婚。”

  “這可怎麽能行?”梁後立即拍案,作出副不忿模樣“各家公子像你這般年紀,有母親操持的,恐怕孩子都能叫爹了,你雖母親去的早,還有太師這個叔父在,如今叔父親子倒是妻妾滿堂,偏你還孤身一人!這個赫連太師怎麽能如此厚此薄彼!真是豈有此理!”

  赫連澈靜靜看著她演。

  待怒意平息些許,梁後掃了眼赫連澈,又道“哀家實在心有不忍,不若這樣哀家來替你母親做個主,著令吏部上呈文牒,看看都有哪些大人家還有尚未出閣的閨秀,再篩選一二,赫連都尉也該成個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