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西郊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517
  團圓節寧靜祥和的夜晚,東京城西郊。

  銀月如盤清輝皎潔,星海廣袤偶有星雨墜落,秋蟬嘶鳴伴著林間清晰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驚得睡夢中的夜鶯振翅,囀著歌喉從草叢中一躍而起直衝天際。

  一條逶迤山路因久未有人踏足而攏上了厚厚的野草,其中盛開著無名的紫色小花,層層疊疊簇擁著,風一吹,此起彼伏的模樣好似月夜下的海洋掀起了一層浪花。

  幾隻出來覓食的野兔就藏在這層“浪花”裏,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動靜,突然停下咀嚼的小嘴,警惕地直起身體,豎起耳朵四處張望,仔細辨聽。

  待那踏飛花草的蹄聲及近,終於倉皇失措地逃走了。

  一男一女,追風逐影,策馬飛馳而過,順著這條逶迤山路很快不見了蹤影。

  待動靜遠去,蟄伏中的野兔再次出現,隻是剛才覓食的位置已經被馬蹄踏平,適才簇擁的“浪花”亦隻剩下一片狼藉。

  快馬如飛,前頭便是懸崖。

  葉蓁蓁跑在前頭,及時拉緊了韁繩將馬停下,調轉馬頭看著同樣逐漸停下來的赫連澈,微微一笑,戲謔道 “你追了我二十裏地,這麽熱情,到底是對我還是對她?”

  赫連澈聽不懂她的話,皺眉“青鳶,別鬧了,跟我回去!”

  “我可不是青鳶!”葉蓁蓁坐在馬背上,突然俯下身以手肘撐著馬背,緩緩道“我叫葉蓁蓁!”

  赫連澈一愣,聲色沉重了些許“我有個問題問你。”

  “是說皇門前那些死人吧?”葉蓁蓁詭笑,搶先回答,“是我殺的!”

  “你一個人?不要命了?”他首先是驚異,旋即聲音裏夾雜著濃濃的怒氣,皺緊了眉頭,痛聲道“你到底為什麽突然這麽做?”

  “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葉蓁蓁笑笑,不以為意。

  “可你知道在皇門前殺人是死罪!眾口悠悠,便是皇上也難保住你!你如此不惜命,難道忘了當年你祖父是如何想護你性命的?”他的雙眼噙滿痛意。

  “當然沒有忘記!”提及葉璟,葉蓁蓁突然變了臉色,直起身子,驀然瞪大雙眼,滿目蝕骨仇恨,咬碎了銀牙,惡狠狠道“什麽皇門?什麽皇帝太後?就憑他們也配?為了那些劊子手來要我的命?那欠我葉氏的公道和百餘條性命誰又記得?如今我早已不指望還允公道,隻求殺盡天下惡賊!今晚那些人不過是些練手的雞零狗碎而已,我要殺便殺何須顧忌?!”

  “你!”看著眼前這個像是完全變了個人的女子,赫連澈心中忽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時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良久,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別鬧了,跟我回去,那些死人,我來想辦法。”

  葉蓁蓁直視著他,冷冷譏諷道“跟你回去?回哪?回皇宮?或者……回赫連府那個賊窩?”

  “青鳶!”

  看著他憤怒低吼的樣子,葉蓁蓁忽然笑了,笑裏夾雜著淒涼“瞧你,一邊說要鏟除赫連注那個老賊,一邊卻不容人詆毀他,你可真是虛偽!”

  赫連澈呆住。

  這是她第二次說他虛偽,猶記得第一次是在宮裏他阻止她尾隨殺害成威,那時她冰冷決絕的樣子現在他都記得,好似隨時要棄他遠去般。

  葉蓁蓁垂目,仿若自言自語道“看到了嗎?這便是你喜歡的男人,一個自私自利,虛偽至極的……赫連氏。”

  再抬頭時,她的眼底隻剩下凜冽的冷光,看著他,便如看著一個陌生的仇人般。

  這種眼神太過銳利,深深刺痛著赫連澈的內心。

  “青鳶,我不是那個意思……”心焦地上前一步。

  正欲解釋,卻被她後退的步伐擋在原地“你最好不要過來!再過來,我便讓你如此緊張的女人陪我一起去死!”

  “你在說什麽?除了你,我還緊張了誰?”赫連澈這才聽出了話裏的不對勁,漸漸平複了一顆紛亂的心。

  葉蓁蓁不解釋,揚起下顎,冷冷看著他道“放我走!”

  “去哪?”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去殺赫連注?”

  他的眼神總是這樣,好像能洞悉世間的一切。

  葉蓁蓁不回答。

  “剛剛有人告訴我你策馬集市,我本以為你不會騎馬,定是被人挾持,如今才想明白,你是要去殺赫連注。”

  “是與不是有何差別?他該死!殺了他,我大仇得報一半,你中意的女人也便少了幾分危險,就連你多年的心病也一並去除了,如此不是一舉數得?”她說得似乎很在理。

  隻是再一次說到“你中意的女人”幾個字時,赫連澈的眸中劃過幾分猜疑,隨後卻如安慰自己般,將那句話主動劃分到了某種自稱中。

  猜疑稍縱即逝“你有沒有想過,赫連注如今是西朝太師,殺了他,你便是西朝的罪人,此後再無安生之日。”

  “那便殺了所有人。”

  雲淡風輕地說了最張狂的話。

  赫連澈凝視著她,心田生出一絲極不祥的預感,試探道“若我執意不放你走呢?”

  “我勸你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不放我走,我們便在此處打一場,不過……”葉蓁蓁轉眸,目光飄遠,瞧向懸崖下那片沉浸在月色中的輝煌宮殿,倏忽邪魅笑出聲“不過,你可得想清楚,我們倆若是在這裏交手,一旦引來守衛,這擅闖行宮的大罪你或是能避開,但她……”

  葉蓁蓁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仿佛威脅“受我掌控,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

  赫連澈的心頭始終存在疑慮,極不理解她這古怪的說話方式,為什麽稱自己為“她”?聽起來就好像此時在她身體裏的是另一個靈魂。

  不過,倒也沒有將疑慮表現在麵上,隻說“原來你一路馳騁西郊,打的是這個目的?”

  葉蓁蓁詭笑起來,歪著腦袋似回想什麽“赫連澈……你是叫這個名字吧?迷迷糊糊中我記得許多事,也知道你們心中有彼此,所以你若不想她有事,便仔細想清楚,放我走,還是不放?”

  眸色漸寒,凝視著對麵的男人。

  此時自懸崖底吹上來一陣強風,自後往前將她的發絲吹得淩亂,遮擋住那張臉,身上那件杏色紗衣早已辨不出顏色變成了一件血衣,空氣中肆意彌漫著血的氣息。

  赫連澈沉默拉緊韁繩,狂躁的風迎麵吹來,月牙色的衣袍翻飛襯得身姿筆挺,玉麵絕色。

  二人對峙,終是赫連澈拉著馬兒讓開一條路。

  葉蓁蓁得意看著他,就像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一般,趕馬要走。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經過赫連澈的身邊時,馬背上沉默的男人忽然眸色冷厲,長手一把摟上她的腰,活生生將她從一個馬背上搬到了另一個馬背上,就坐在他身前。

  “你!”

  垂眸看著緊緊攔在自己腰部兩側拉著韁繩的手臂,葉蓁蓁氣極了,霍然睜大雙眼猛地掙紮,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巨大。

  “別鬧了!隨我回去吧!”男人近在咫尺的聲色低迷醉人,附在她耳畔溫聲細語。

  耳朵接收到一陣細細的風,隻感覺癢癢的,背脊仿佛瞬間湧過一陣強烈的電流,葉蓁蓁覺得心裏似揣了百條磨爪的貓兒似的極不舒適,不禁暗生怒火皺眉,猛出掌往後擊去。

  沒想到這看似厲害的一招卻被人化掌為拳握在了手心。

  葉蓁蓁仍不甘心,利用空餘的手往男人的下路攻去,但依舊未能得逞。

  赫連澈捉著她的手腕,哭笑不得“你往哪兒摸呢?”

  攻勢全被化解,葉蓁蓁盤算著再找機會,也沒再強行動手。

  赫連澈放開她,見前頭小鳥似的縮在一起的單薄身影未再有任何異動,心生憐惜,單手摟著她,拉著韁繩調轉了方向。

  以馬蹬拍了拍馬肚子,馬兒便輕快的跑了起來。

  葉蓁蓁趴在馬背上,眼中凝聚著算計。

  待馬兒小跑逐漸加快了速度以後,忽然側身拔出了赫連澈掛在腰間的佩劍。

  赫連澈反應過來要擋,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一劍刺入了他的腹部。

  女子仰起頭,臉上掛著陰謀得逞的張揚微笑。

  赫連澈滿目難以置信,稍皺眉,低眼看了看自己正在往外溢血的腹部,順著劍身看著那隻緊緊捉著劍柄的小手。

  馬兒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依舊在奪命狂奔,她擰身回眸的動作極危險,重心偏移,下一秒就要摔下去似的。

  摟在她腰部的手緊了緊,拉著韁繩的手臂抬起,長嗬一聲“籲!”

  眼看馬兒就要停下,葉蓁蓁卻開始胡亂掙紮要逃跑。

  馬兒因此受到驚嚇,再次跑了起來。

  葉蓁蓁身形一個不穩仰麵往下摔去。

  “青鳶!”赫連澈厲聲,瞳孔隨著眼前人驟然收緊,顧不得自己腹部的傷痛,咬牙摟緊她,猛一蹬馬背,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擁住,護在懷中,哪怕因此腹部那柄劍更深入了一寸。

  驚險跳離馬背,二人重摔在地,馬兒受到驚嚇仰天嘶鳴。

  動靜不小,恰巧附近有巡夜的侍衛,便舉著火把齊齊朝這邊過來了。

  葉蓁蓁耳尖,很快聽出了不尋常,掙紮著從他懷裏起身,眼神冷漠,語氣夾帶怒氣道“你敢暗算我?”

  落地一刹那,赫連澈將她緊緊護在懷裏,自己卻重重摔在地上。

  腹部的傷加上摔傷,很快令他的額頭起了層冷汗,麵色煞白。

  麵對葉蓁蓁的指責一時無法給予回應。

  而藏在身體內的葉淩漪眼睜睜瞧著這一切,一時悲憤交加,心頭湧上一陣躁動,咬牙拚盡所有力氣企圖重新控製葉蓁蓁的身體。

  然而卻是收效甚微,葉蓁蓁站定著,不過覺得一陣頭暈,搖搖頭,很快定住心神,看著近處攢動的火把,冷笑“我真恨剛才的距離太近,沒能一劍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