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異文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675
  佩戴金甲天神麵具的男人顯然也大吃了一驚,從前他隻聽說奔放豁達是黑水女人獨有的特點,遇上喜歡的人便會不遺餘力的表達愛慕之意,卻不知這西朝還有比黑水女人更加直白的,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言明要和他生孩子?

  男人心神不定,醞釀了好一會兒隻從嘴裏蹦出句別扭的“你休想!懶蛤蟆想吃天鵝肉!”

  葉蓁蓁聽他將自己比作癩蛤蟆倒也不生氣,隻覺得他很有趣,卻是破天荒的笑了。

  那種由衷的愉悅甚至連葉淩漪都能感覺到,葉蓁蓁像是發現了一個心儀的玩物般那麽愉快,卻也僅僅隻是對於“玩物”二字所產生的新鮮感而已。

  看著她的笑容,那雙藏在麵具後的眼睛突然劃過一絲驚豔,這才知道雖然女子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陰晦,甚至有些可怕,但一笑起來,就仿若漫天雲彩都在眨眼間散去了。

  那是一種很純淨的美好,像白綿山腳下盛放的藍蓮花,不禁令人心旌微曳。

  然而就在他享受著這種美好時,熱鬧集市忽然躁動起來,馬蹄的“噠噠”聲混雜在各種喧鬧聲中,雖不易分辨,但還是有人很快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葉蓁蓁隨之色變,笑容逐漸消失,亦顧不上和他再說些什麽,轉身快步朝馬匹走去,翻身上馬,狠狠拍了馬肚子,馬兒受驚,馱著背上那纖瘦身影便如一陣風似的竄出去,眨眼消失在了眼前。

  男人站直身軀,目光深邃地凝視著人馬遠去的方向。

  幾名倒地“暈厥”的侍衛旋即起身,個個摸著脖子,快步過來喚“三王子!”

  男人仿若不願意被打斷思緒,抬手示意他們暫時不要說話。

  待瞧見英挺身姿策馬而過朝前頭那女子追遠以後,男人終於抬手解開了麵上的金甲天神麵具露出一張清雋麵容。

  目光熠熠,看著二人絕塵遠去的方向,揚起薄唇笑起來,喃喃自語“怪不得我這個表弟這麽緊張那小婢女了。”

  “王子說什麽?”侍衛沒聽清,疑惑看著男人。

  回過視線,淡淡看了幾人一眼,男人將手裏樣貌可怖的金甲天神麵具推到其中一人的懷裏,表情似笑非笑“我倒是沒想到你們幾人的演技如此逼真,竟差點連我都騙過去了。”

  東南西北四人哭笑不得“三王子,那小丫頭確實是厲害,剛才那幾下差點沒讓我們腦袋搬家。”

  男人不語,回憶前夜,探子送來與赫連澈親近的幾個人的畫像以便他行事,這個小婢女便是其中之一,猶記得當時東南西北四人還誇西朝人會享福,連身邊一個小小的婢女都這麽秀色可餐。

  隻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天下居然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竟讓他在這裏遇到了她。

  其實從她一出現他們便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在她指出自己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時,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頭略慌了,若不是後來那些所作所為,他幾乎都要以為她是察覺到了什麽。

  男人失神望著遠方,回想起剛剛那女子的音容笑貌,薄唇邊不自覺飄出一絲溫笑。

  黑水人生活在烈日草原與黃沙漫漫之下,常年受幹燥灼熱的氣候影響,容貌自比不上江南水鄉的人白皙精致,完顏納其雖生在王族自小錦衣玉食,但也不能免受侵襲。

  略微粗獷的麵容皮膚黢黑,薄唇丹色,微微一笑,無比爽朗的模樣,意味深長念出一個名字“赫連澈……”

  這便算得上是他們的第一次交鋒了吧?

  真是期待下次見麵。

  赫連府高堂亮室,夜燈輝煌,三六九等的仆婢魚貫穿行在各院行道,偶有幼仆進入主院,誠惶誠恐地邁進書房,奉上一杯熱飲後便急速退出。

  鋪紙陳案,一時來了興致的赫連注正立於桌案前提筆疾書,看都沒看一眼桌角白氣騰騰的熱飲。

  赫連褚從旁伺墨,看了眼紙上蒼勁有力的書法字體,忍不住問“父親的意思是,梁國舅終於肯配合了?”

  自得其樂的赫連注停下筆,觀賞著自己的“大作”,無比滿意點頭,終於擱下毫筆,不屑冷哼道“寶貝獨苗押在我手裏,他敢說一個不?”

  “父親英明,不過兒子聽說國舅夫人找進宮與太後說了國舅之事,為此,太後還特意去鬧了禦書房,恕兒子直言,若國舅夫人發現梁榮保不見了,再去找太後詳查,那此事……”赫連褚有些擔憂,隨即目色驟狠“不如,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那長舌婦?”

  “動輒打打殺殺,那是莽夫行徑!”赫連注負手從書案邊走出來,緩聲道“放心吧,一個胸無城府女人而已,成不了氣候!況且梁榮保平日為人本就荒誕不經,離家數月尋歡風月之所也是常有的事,再說亦是他自己主動離府的,我們將他控製乃神不知鬼不覺,就算國舅夫人四尋不著,心中恨鐵不成鋼,但也不至於懷疑到我們的身上,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慌不擇路再找上太後,也有皇上護著我們,翻不出什麽大浪!因為他想要的東西,隻有本太師才能給!”

  赫連注滿臉傲然,負手站定。

  這樣說,赫連褚眼中的狠毒才稍減了些。

  “對了,他可回府了?”赫連注又問,口中這個他指的是誰,赫連褚心知肚明。

  躊躇片刻回“回了,不過剛進府門便被宮裏來的太監傳進宮了,說是皇上有十分緊急的事要與他商議。”

  “哦?宮門都下鑰了,皇上竟還召他進宮?”赫連注凝眸思量著,眸深處浮現冷光,暗自懷疑“皇上什麽時候這麽信任太後的人了?”

  赫連褚也想不通“是啊!兒子也覺得奇怪,看那太監著急的模樣,像是真發生了什麽大事正等著他去商量呢!”

  頓了片刻,赫連注微微斂眸,陰狠道“看來此人必須盡快除去,以免日後為患!”

  赫連褚站在他的背後,雙眼由陰暗逐漸振奮起來,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赫連澈亡滅的情形。

  就在這個時候,門房小廝送來兩封信,說是有人讓他交給赫連太師的。

  赫連注問是什麽人,門房小廝搖搖頭,隻說是個年紀大的老頭,所乘馬車上有“成府”的字樣。

  成府?

  莫非是成將軍府?

  可他並不記得成姱與他的關係什麽時候好到可以互通書信了,赫連注麵帶懷疑接過信,仔細端詳起來,這兩封信,一封信封上書寫的是外族文字,赫連注並沒有看懂,另一封信麵上明晃晃寫著“太師親鑒”。

  看來這封信裏便裝著成姱的心思了。

  赫連注皺眉,走回書案前,自筆筒中取出裁刀祛除信封口的火漆,取信一覽,眉目間的凝重瞬間化為了不屑。

  赫連褚看在眼裏,好奇道“信裏說什麽?”

  “哼!臨陣倒戈!”赫連注冷笑,將信遞給了赫連褚,“不過一個貪生怕死、見風使舵的卑鄙小人罷了,想用一封異域書信搖尾乞憐!”

  赫連褚細細閱覽,倏忽震驚瞪大眼道“這信上說青鳶那個賤婢通敵賣國,暗自與西域胡人來往。”

  說罷為了證實心中懷疑又急不可耐地拆開另一封書信,定睛一看才知道盡是些看不懂的西域文字,赫連褚瞧得糊塗,卻在心裏篤信了青鳶通敵賣國的事實,心潮澎湃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倒可以利用利用這個賤婢,她如今可是赫連澈的心頭肉,她一旦出事了,赫連澈勢必要想盡辦法救她,到時候我們的機會不就來了嗎?殺他,易如反掌!”

  赫連褚揚唇陰笑,仿佛已然勝券在握,卻沒想到下一秒就被赫連注潑了冷水。

  “你的頭腦就如這事,隻有這麽簡單?”赫連注冷眼斜睨著他,表情莫測“也不想想成姱一介武夫,手下都是些粗莽之輩上陣殺敵還行,探查細作可不是他們的強項,又怎麽會這麽巧合截收了這封信?”

  “這……”赫連褚微愣,旋即釋然道“他不是在信裏說明是巡防的時候發現了幾個可疑之人,這信便是從那些人身上搜出來的?嚴加審問後才知道這是那賤婢與胡人私相授受的證據嗎?”

  “這話你也信?如此蠢鈍,空有匹夫之勇,看來為父多年來的心血真是白費了!”赫連注嚴厲嗬斥。

  赫連褚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低頭噤聲。

  “你仔細動動腦子,若真是西域探子必然將西朝的情況都摸索清楚了,又怎會自投羅網,將自己往絕路上推?隻怕這信不過是成姱布下的一個幌子罷了,美名其曰因那賤婢是我府所處,故將信交與我處置,看似送了個順水人情,可成姱何其狡猾的一個人?雖不知與賤婢有何過節,但欲利用我的手殺了那賤婢的目的可謂昭昭,如此便是一舉兩得。”

  “這個老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拿父親當槍使?”赫連褚憤憤然,旋即又怕自己表現不妥受赫連注唾棄,遂收斂了情緒,沉聲道“成姱能拿出這封信便說明他身邊有個擅寫西域文字的人,說不定真正與胡人勾結的便是他自己,父親有何想法?”

  赫連注負手,目光深遠“既然成姱有心借著這封信獻功投靠於我,那麽本太師倒不介意被他利用一次,本太師要的是他手下的軍隊!”

  他的眼睛被野心與貪婪填滿,直勾勾盯著那封書寫著西域文字的書信。

  赫連褚暗存心思,趁熱打鐵道“那父親何不現在就將信送進宮?”

  “急什麽?”赫連注橫他一眼,仿佛不滿他毫無長進“目光短淺!怎可滿足於眼下?須知好鋼用在刀刃上,那賤婢雖是死不足惜,但明麵上她還是太後的人,更重要的是皇上與赫連澈都對她有意!這一人牽扯諸多,太後、皇上、赫連澈,他們三人誰也不能隻手遮天!而隻要有這封信在手,我便是多了一個與他們周旋的籌碼!”

  提議被否,又一次受到訓誡的赫連褚滿心不甘,恨意入骨,巴不得將青鳶與赫連澈立即千刀萬剮,眼下卻也隻能默不作聲低下頭去,暗自將牙咬得咯吱作響。

  赫連注的目光仍舊放在那封西域文字的書信上,仿佛透過這封信看見了日後皇帝與赫連澈因此受製於他的樣子,不由得意,嘴角揚起冷笑。

  隻是他不知道,這封西域書信叛國者的名字原是他舉薦入宮的韓貴妃,韓世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