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對峙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411
  李元麟已經猜到了她的來意,思量片刻,沉著臉道“母後若是為了國舅的事情才來的,朕倒是覺得母後作為一朝太後實在不該。”

  “你說什麽?”梁後並非沒有聽清他的話,隻是對眼前他鋒芒畢露的樣子感到難以置信罷了,從前她垂簾時,他是多麽的尊重她的意見?如今卻厲言嗆她?

  回想從前,梁後忽然有種錯覺,就好像自己從未看清過這個兒子。

  呆呆看了他半晌以後,痛呼“什麽國舅?那是哀家的大哥,是你親舅父!若非今日你舅母哭進宮,哀家還蒙在鼓裏,不知道梁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李元麟不為所動。

  梁後又道“你便忍心任由你舅父在那腐臭汙穢之地受盡折磨?莫不是真信了那些製造謠言混淆視聽、該拖去拔舌下獄的卑鄙小人?也不想想他為人如何?能做得出貪贓枉法這種事嗎?再說先帝是何其精明之人,天下何事能瞞得過他的眼睛?國舅真有問題,就輪不到你來處置了!”

  不得不承認的是,以親情角度來說,他雖不忍心將梁國舅下大獄,但於徹底收複皇權來說,梁國舅下大獄是必要的。

  眼下,誰也別想破壞這個計劃!就算是他的親生母親也絕不行!

  李元麟鐵了心,負手而立“朕也不願意相信國舅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既然母後也如此認為,不如我們便耐心等等,真相自會浮出水麵!”

  “糊塗!”憤怒叱責,“有心之人存心陷害,哪裏還有真相浮出水麵的一天?皇兒現在應該做的,應該是懲辦狼子野心的赫連注,還國舅一個清白,還梁氏一個清白!”

  “母後禪退後宮,還是安心頤養身子,不要再管朝堂這些事了。至於國舅有罪無罪,相信很快便見分曉。無罪,朕絕不為難他,若有罪……”李元麟頓了頓,眸色冷卻下來,冰削寒玉般,絲毫不留情麵“若有罪,朕也絕不姑息!”

  “你!你……”梁後霍地起身,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李元麟,怒極反笑“好啊!你可真是哀家的好皇兒,這是存心要氣死哀家!國舅下大獄,那些平日嫉恨我梁家的宵小定要趁機往死了折磨他來泄恨,隻怕等不到真相大白就要一命嗚呼,你便是半點親情也不顧念,眼睜睜看著你的親舅父受牢獄之災,看著心狠手辣之人欺辱折磨於他,你怎麽能如此殘忍?”

  “母後,朕從沒忘記自己是舅父的外甥,然而朕更是天下的皇帝!天下需要舅父一個交代!朕不得不這麽做!”驀地提高音量,氣息逼人朝梁後看去。

  看著這樣振振有詞、鋒芒畢露的李元麟,梁後這時才認識到了一個不爭的事實,李元麟除了是她的兒子以外,更是一個君王,一個長久被籠罩在陰影裏,被人扣上“無能昏君”帽子、充滿權望與野心的君王,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功的將帥尚且冷血如此,何況是站在高堂寶座之上俯視整個帝國大廈的君王?

  呆了許久,梁後仿佛徹底失望了,終於搖晃著身軀從正座上走下來,路過他身邊時,長長歎息了聲“豺狐之心焉能順之?隻怕養鷹颺去,皇帝需好自為之,莫令千秋大業毀於你手!”

  最後一句話是在提醒他不要輕信赫連注,如今裝得再赤膽忠心,一旦時機到了,赫連注必將是第一個將他掣肘之人。

  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正是赫連注的目的。

  李元麟的目光冰冷而幽遠,玉手藏在袖袍中緊了緊,一絲危險的意味立即從瞳仁深處迸出他絕不會讓赫連注有這個機會的!

  梁後的臉色極為難看,在林嬤嬤的攙扶下轉出了禦書房,卻是越想越氣,幹脆站住腳步,垂下眼簾,森冷吩咐身後的侍衛“告訴所有蒼狼士,哀家要除掉赫連注這個老東西!切記,要不惜一切代價!誰能替哀家殺了赫連注,便不僅能得到解藥與自由之身,還能獲得黃金千兩。”

  在她看來,蒼狼士都是些不擇手段的亡命之徒,隻要她肯開出足夠誘惑的條件,他們一定會如爭食之獸,趨之若鶩,為自己拋頭顱灑熱血。

  梁後是這麽想的,隻不過此時她還不知道一件爆炸性的事實,便是蒼狼士的老巢早讓人不聲不息地端了個徹底。

  出宮路上。

  葉淩漪獨自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心裏揣著一絲懷疑,躊躇半晌,終於問道“這位戍衛軍大哥,皇上真的讓我先出宮?”

  趕馬的戍衛軍男子眼裏劃過一絲算計,聲音溫和道“姑娘,這一路你都問我不下十遍了,皇上還有要事要處理,真的是他讓我來先帶你出宮的,哦對了,他還說讓你在西郊等他呢!”

  “西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西郊絕大部分是行宮所在,平時除了皇上和太後偶爾會去以外,便無人能隨意進入,縱是宮裏的娘娘擅闖也是重罪,皇上怎麽會讓她一個人先去呢?

  況且明明說好了是去賞月大會,即便是皇上太忙了讓她先出宮,又怎麽會改道行宮呢?

  疑點頗多。

  葉淩漪微愣,內心的懷疑更深了層,低頭思索,不一會兒便沉眸,計上心來。

  故作漫不經心道“哎,皇上也真是的,在宮裏隻說有事要出宮,今日正是團圓佳節,我還以為能趁機去集市的賞月大會逛逛,哪知道皇上政務繁忙,連團圓節都不放過。去西郊,一定是去體察民情。”

  西郊大半地界被行宮占全,莫說方圓十裏,就是整個西郊都是守衛森嚴,連隻鳥都沒有,哪來的民?體察民情更是遑論。

  不過,這麽輕而易舉的相信了他的話,看來她是真的無知。

  駕車的戍衛軍眼底一片輕蔑,嘴上卻裝作十分熱心“姑娘可不能胡說,若讓旁人聽去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察覺到問題,葉淩漪不再說話,而是謹慎地盯著馬車簾子上的背影,悄悄摸上了隨身攜帶的短刀,隻待一個好時機便要一擊製伏。

  馬車掛著皇上禦用的標識,一路暢通無阻跑得飛快,很快就出了最後一道宮門。

  悄悄撩開馬車窗簾打量,發現目前距離宮門不算很遠。

  距東京城熱鬧的集市還有段距離,在不清楚這個戍衛軍是誰的人的情況下,為避免引起人注意,葉淩漪隻能先按兵不動。

  細想,這個人既然能堂而皇之用皇上的名號調用馬車,說明他的身份一定不簡單,而宮裏除了皇上以外,什麽人的權力最大?

  葉淩漪作了個大膽的假設,萬一是太後覺得她沒用了,為免除後患,要趁機對她下殺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

  葉淩漪表情沉冷,悄悄拔出了短刀。

  待耳畔依稀能聽見集市的喧鬧聲後,便如鬼魅般出現在了趕馬的戍衛軍身後,手裏的短刀就貼在那人的脖動脈處。

  戍衛軍明顯能感到血脈阻滯,心神略慌,又迅速鎮靜下來,僵硬揚起嘴角“姑娘,你這是幹什麽?”

  “這麽快便冷靜了,看來你也是個訓練有素的!”葉淩漪詭笑,另一隻手奪過他拉著韁繩的手,精準無比地扣住了手筋,“如果不想變成廢人,你最好告訴我要帶我去哪?”

  “西郊啊!”戍衛軍眼珠亂轉,生怕是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姑娘莫非還在懷疑我是壞人?皇上體察民情需要人伺候,真的是皇上讓我帶你去西郊的。”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傻?”

  “姑娘說什麽,在下實在聽不懂!姑娘還是快放了在下吧!”

  “放?”

  葉淩漪聽到了笑話般,笑出聲“看來不叫你吃點苦頭,你還真以為我是好捏的柿子!”

  戍衛軍亦察覺到身後的女子頓起了殺心,佯裝不成,幹脆要反擊,可惜被葉淩漪鉗製了一隻手,光憑另一隻手,他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葉淩漪並不急於立馬殺了他,而是動作利落地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一個猛力將戍衛軍的手臂扯下,右手高舉著短刀使盡全力往下落去,竟是直接插進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將他的手釘在了馬車車板上。

  戍衛軍被迫仰天倒在車板上,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腕,失聲慘叫。

  此時無人駕車,馬車已然偏離了預定軌道,失控往進入街集的牌樓撞去。

  葉淩漪並不在意,眼中滿是肅殺之意,身形沉穩立在顛簸之中。

  痛憤交加的戍衛軍表情猙獰地嘶吼著,利用剩餘那隻手摸出配劍,咬牙拚盡全力往上刺去。

  可惜卻是徒勞,葉淩漪隻是輕輕一踢,他手裏的劍便輕飄飄墜下了馬車,眨眼便消失在了飛速行進的馬車之後。

  狠狠踩中他的脖子,將他的腦袋往急速倒退的地麵逼,葉淩漪的臉上再不見了一絲表情,仿若替換了軀體內的靈魂般判若兩人,冷漠問“你隻有一次機會,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死!”

  戍衛軍悶哼一聲,似要開口。

  然而就在這個重要的瞬間,迎麵飛出幾隻利箭,破風之音猶在耳畔。

  急忙側身避開,待回神,馬車頂部已經立著幾隻明晃晃的白色羽箭了,動物預知危險的直覺讓葉淩漪的身體自動進入了防禦狀態。

  而那個戍衛軍……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流竄的箭矢刺中了要害,一張漲紫的臉,惡狠狠瞪著眼睛,大吐了幾口深紅色的血,渾身蜷縮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終於在極度痛苦之中亡斃。

  亡者的血液安靜淌過鞋底,刺目的殷紅仿佛在一瞬間觸痛了那根敏感的神經,激發了她體內所有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