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風波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834
  凶手擺明了就是知曉何贇身世的,所以才要他背鍋,這不僅是要他與巫作崮產生嫌隙,更是要挑起赫連注對他的仇視啊!想來自己素未與什麽人結怨,是誰會如此歹毒要陷害他呢?

  考量半晌又問“那被打殘的兵士可有十分親近之人?”

  赫連澈再次搖頭“招安的兵士,原不過是些山間流民,隻因下巡路途護駕有功才被留用於軍營,親近之人亦不過是些泛泛之輩。”

  這麽說就更奇怪了,究竟是誰利用何贇來挑撥三方的關係?

  偏這時,一個小兵上前朝幾位大人物作了個揖,最終瞧向仵作問“剛才我們清理現場發現的,仵作,這可是你的東西?”

  小兵拿出一隻筷子長短的銅鑷子。

  仵作雙眼隨之一亮,連連點頭,無比感激地道謝“正是小人驗屍所用的,方才四下翻找未果正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多謝這位大哥了!”

  赫連澈的目光涼涼的,定在那把鑷子上。

  仵作千恩萬謝,從兵士手裏取回鑷子。

  是時突然有隻手猛地捉住了仵作的手腕,仵作嚇了一大跳,單薄的身子震顫明顯,順著自己手腕上那隻手望向那身著錦衣的中年男人。

  見其正用吃人的凶殘目光盯著自己,仵作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嚇得趕緊要跪,可赫連注捉著他的手臂叫他跪也不是,站立難安。

  赫連注的目光從仵作的臉上遊移到他手裏的銅鑷子上,一把將其奪過,小心翼翼地從鑷子頂端取下一小塊濕潤的紙片,端詳起來。

  這很明顯是一塊燒過的紙片,邊緣淺淺的灼痕似是用墨筆描了邊,上麵留有短短幾個字和紅色的名章印,因為長時間浸水的原因字跡和名章都已經模糊了,但即便如此,仍可依稀看出上麵的名章是何贇的,還有其中四個字——聖後欲殺。

  聖後欲殺……

  當初他與梁黨皆稱梁後為聖主太後,如今這個聖後指的是誰自然不用懷疑,而殺害何贇的凶手是誰,答案業已經昭然紙上。

  赫連注眯著眼眸揣度,很快就參透了其中“真相”,近來自己春風得意,想必是觸了太後的黴頭,所以她才殺了何贇,目的就在於銼一銼他的銳氣。

  而何贇一定也是看出了什麽,這才寫信意欲求救,隻是還沒機會將信送出去就迎來了殺身之禍。

  誠如上述,自從神石諭言降世,百姓威逼太後禪退,皇帝親政,太後黨勢便逐漸走向衰弱,這時他又搖身一變成了皇帝倚重的首輔,一時之間風光無限,太後雖然惱恨他突然改變立場,但更不願意見到的是他赫連注一家獨大,為了避免梁氏地位被威脅,太後在銼他銳氣的同時,也希望利用何贇之死實現三人互相牽製的局麵,這樣才焚毀了何贇求救的書信,並將他拋屍在成姱的駐地。試想何贇是巫作崮手下的中郎將如今卻慘死在成姱駐地,若無說法巫作崮怕是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而成姱因外甥是他赫連注的親子又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成姱早已恨他入骨,現在他站在這裏,成姱恐是巴不得他立即給何贇母子償命,由此可見梁後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利用巫作崮牽製成姱,又要利用成姱的仇恨來牽製他。

  赫連澈內心幾乎篤定了這個猜測。

  外界不知何贇與他的關係,如今他無端出現在這裏,細細想來舉動實在輕率了,萬一被成姱倒打一耙誣陷是他殺了何贇……

  想到這裏赫連注又覺得空口白牙誣陷人成姱還沒有這個能力,即便是暗中報複他也有辦法應付。

  隻是,這塊紙片……

  既然信件焚毀了,又為何徒留這一角?還恰巧與何贇的屍體在一起?

  世上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赫連注的眸中充滿疑慮,目光緊緊鎖定在手裏的紙片上,企圖在這一角上瞧出蛛絲馬跡,旋即將紙片收入手中,問仵作“這紙片是在什麽地方發現的?”

  仵作驚奇,愣愣看著赫連注,表情仿佛在說“驗屍用具上發現的東西,除了是屍體上發現的,還能是哪?”

  盡管仵作很想把腹誹的內容傾吐出來,但又懼怕這麵色不善的中年男人,絞著手指,瑟縮道“是屍體上。”

  這是把他當傻瓜了。

  赫連注耐著性子,要不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怕被人捉住把柄,他真恨不得一掌劈死這個膽大妄為的賤民,遂咬牙狠聲道“本太師是問具體在什麽地方!”

  仵作見他的麵色越發陰沉,隻覺得比自己日日打交道的死人都可怕幾分,嚇得心驚肉跳,連聲回答“屍體的……口中!”

  “口中?”赫連注的表情僵在臉上,徹底愣住了,似乎沒想到答案竟是如此。

  仵作為了討回小命,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口道“驗屍時小人發現死者的口腔咬合異常,應是死前死者情緒激動所致,費力撬開,除去積水才見他的舌頭上有塊紙片,既然被死者如此保護,小人知道這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本想上報將軍的,但待小人驗完屍卻發現鑷子不見了,四下找尋未果,小人害怕將軍責怪,這才妄想瞞天過海。”

  原來是這樣。

  赫連注的目光由仵作身上移到了成姱處。

  “大膽仵作竟敢欺瞞本將!”成姱滿腔愁憤正愁無處宣泄,正好碰上個往刀口上撞來的哪裏肯輕易放過?

  遂怒斥一聲,氣勢洶洶抽刀上前要殺人。

  仵作眼瞅著那把寒光四射的鋒刃朝自己逼近,雙腿不禁發軟,當即跪地哀聲求饒。

  “成將軍!”赫連澈及時攔下成姱,仿佛提醒道“成將軍別忘了現在什麽事情比較重要!”

  成姱瞪著一雙虎目瞥了眼赫連澈,見其輕搖了搖頭,努力壓下心間的怒氣,終於收刀作罷。

  “敢問父親方才那塊碎紙上可有線索?”赫連澈轉而朝赫連注拱手。

  赫連注沉思片刻,臉色陰沉地給了個否定答案,隻說“積水浸透模糊了字跡,無從辨認。”

  赫連澈一聽,若無意地瞥了眼赫連注藏紙片的那隻手,心下當即了然這隻老狐狸是上鉤了。

  而作為赫連注的立場來說,無論這塊被焚燒過的紙片曾經是如何落到何贇手裏,又是怎麽被他含在嘴裏最後卻被人殘忍殺害,這些都已經死無對證,也不重要,總之何贇拚死保護這塊紙片目的隻有一個——便是讓人知道究竟是誰殺了他。

  如今雖然知道了凶手是梁後,但隻能暫時打落牙齒和血吞,報仇不急於一時,梁後既然期盼赫連、巫、成三方互相牽製,他也絕不能讓那個毒婦人順遂如意。

  “既然無從查證,那這事豈不成了無頭案……”赫連澈似有顧慮瞧了瞧赫連注,又瞧瞧麵色不善的成姱。

  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試探這兩人的態度。

  赫連注沉吟片刻,旋即吩咐侍衛將馬牽來,踏蹬上馬,朝成姱道“本太師是來找成將軍喝酒敘舊的,既然軍營還有要事處理,那本太師就先行回去了。”

  剛要踏馬而走,倏忽又想起什麽,拉緊韁繩原地轉了個圈道“對了,這件事本太師會稟明皇上,還請成將軍盡快洗清嫌疑!”

  言罷深深看了眼成姱,掉轉馬頭,夾緊馬腹往營區外跑了。

  成姱的拳頭攥得咯吱作響,剛才赫連澈那話的意思明顯是將何贇的死推到了他頭上。

  二人各懷心思。

  赫連澈冷眼旁觀著一切,自然也沒有錯過成姱隱忍下的那抹怨戾憎恨,然後才說“成將軍,既然事情尚未明了,不如下臣先將何贇帶回去,也好給巫將軍一個交代。”

  狠狠瞪著營門外的成姱一心陷在對赫連注的仇恨裏不能自拔,哪裏還聽得清他說了什麽,揮揮手隻當是回答。

  赫連澈也不管他到底什麽意見,暗中與銀充交換了個眼神後便吩咐自己帶來的兵士道“抬走。”

  長夜漫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席卷了西朝,雷聲轟鳴,一身輕衣便裝的宮女剛伺候韓貴妃睡下,揉著脖子,剛從華恩殿出來便被人捂住了口鼻,挾持到了聖寧宮。

  驚魂未定的宮女四下打量,正要開口說話,倏地瞧見高堂金椅上閉目養神的美婦人,嚇得麵色越發慘白,顫巍巍跪下地。

  唐略依舊麵無表情地站在梁後身後,遠遠瞧著宮女瑟瑟發抖的樣子,輕聲道“太後,人帶來了!”

  話音落定一刹,天空突然雷暴聲劇烈,殿內燭火搖曳,梁後揉著太陽穴的玉指一頓,緩緩睜開美眸,瞧著底下,慢吞吞說“你是新進宮的?”

  宮女不知所措,緊張地偷瞄座上那高不可攀的美婦人。

  林嬤嬤頓時厲喝“大膽賤婢,太後問話你敢不回?”

  宮女一聽,三魂立馬嚇飛了七魄,連連磕頭道“奴婢該死,竟不知是太後,奴婢該死!”

  梁後麵上劃過一絲不耐煩,以眼角餘光瞧了瞧林嬤嬤。

  那邊立馬心領神會,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揪住宮女的衣襟,在她的臉頰兩側分別落下兩道響亮的耳光,嚴正訓斥道“太後問什麽答什麽,難道沒有人教你這宮裏的規矩嗎?”

  初入宮的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尚未深諳宮中複雜的規矩,突然被打,粉嫩的臉頰頓時浮起五根鮮紅的指印,烏黑雙眼噙著委屈的淚水又不敢表現出來,咬了會兒下唇,終於將腦袋埋在地麵“回稟太後,奴婢是新入宮的宮女,名喚彩琴,前些日子剛到華恩殿當差!”

  梁後不語,倒是欣賞起自己塗滿丹蔻的纖細手指,片刻以眼神示意林嬤嬤。

  林嬤嬤不愧是太後常用的心腹,這麽一個眼神已經知曉了太後的意思,看了眼殿內隨侍的小太監“你們倆,抓住她!”

  小太監不敢不從,上前一左一右扣住宮女的手臂。

  緊接著從懷裏摸出一隻小紫瓶,從中取出一粒藥丸。

  “不……不……”宮女已經猜到了林嬤嬤下一步要做什麽,驚懼地直搖頭,想要往後退卻無奈雙臂被壓住,不得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林嬤嬤一把捏住她的下顎,將藥丸往她嘴裏送。

  “咳!”宮女被迫吞下藥丸,嗆得直咳嗽,雙眼盈滿了淚水,哀聲懇求“奴婢實在不知所犯何罪!求太後饒命!”

  這時梁後才神態慵懶地開口“放心吧,隻要你乖乖聽話,哀家不會一下就要了你的命!”

  宮女也算機靈,聽了這話心下當即反應過來,為保小命連聲說“但憑太後吩咐!”

  “你在華恩殿當差,哀家要你替哀家辦一件事情,辦得好哀家重重有賞,辦得不好……哼!”高座金椅上的婦人豔唇邊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美眸中驟然射出凶殘光芒,連聲音裏都多了狠毒,“哀家便送你去見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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