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夢境
作者: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277
  “青鳶,你究竟怎麽了?你……你快放開我!疼死了!”

  “你是什麽人?這是什麽地方?”那雙玻璃珠似的眼眸裏盛滿了冷厲、防備、還有一絲絲疑惑。

  樂芽費盡吃奶的力氣將手從猶如桎梏的手裏奪回來,齜牙咧嘴的照著痛手連呼了幾口氣。

  再朝葉淩漪望去,隻見眼前的女子像隻被帶進陌生環境的刺蝟,正作防禦之勢,隨時準備用那渾身的尖刺來保護自己。

  青鳶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而且此時她的眼神給人的感覺……很陌生。

  就好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

  樂芽覺得很奇怪,一時也忘記了手上的疼痛,思量片刻,終於決定還是先去請太醫師來,心道可別是傷病加重了!

  霍地起身,樂芽腳步匆匆朝門外走,出去時不忘將門關好。

  得以獨處的女子終於禁不住疲憊,放下防備,背脊頹然一鬆,再打量周圍陌生的一切,清明雙眼裏充滿了疑惑茫然。

  葉淩漪明明記得自己是在睡的。

  怎麽就輕飄飄的浮起來了?

  像個無處依傍的孤魂野鬼,毫無目的地飛出客棧,飛向天空……

  她像是坐上了一台時光機,無數曆史光陰的影相如電影畫麵,以走馬燈的形式從她眼前一一飛速劃過。

  待那些畫麵散去,眼前彌漫起濃濃的黑色煙雲。

  葉淩漪抬手撥開那些煙雲狀的沉甸甸的物質,一瞬間強光從後麵奔湧而來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再定下視線,她瞧見的竟然……

  是她自己?

  那躺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裏的病床上,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的人,即使因瘦骨如柴而脫了相貌,即使毫無生氣可言,可那不就是她自己嗎?

  葉淩漪震驚,深深的疑惑從心頭冒出難道她沒死?

  還是說,一切隻是她暗存在意念裏的求生欲在作祟,隻是做夢?

  “漪漪!你快醒來吧!都是媽不好!媽錯了!”

  熟悉的聲音遲緩無力而絕望的響起,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

  幽浮在半空尋找了片刻,終於在重症監護室外瞧見一個癱坐在地,形容狼狽、眼神空洞的婦女。

  守著她的,正是她的生身母親。

  葉淩漪的眼睛在接觸到她的一刹那變得無比複雜,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滋味實在令她難以忍受。

  然後像是被人按下了倒退鍵,圍繞在她身邊的原本沉寂的烏雲開始迅速往後倒退,一幕幕畫麵流水一樣朝她湧過來

  陰天,跨江大橋上的車禍……圍上來的人群的關切神色……車身失控衝破護欄墜入大江時人群爆發出的驚呼……車身炸裂時漫天飆射的碎片……冰冷激流將她卷入黑暗的江心深處……警察和救援隊趕到現場時……救援隊將空車拖上岸……救援隊將她打撈起……救護車將她送入醫院……手術時身穿藍色手術服的醫生那雙眼睛以及皺緊的眉頭。

  “漪漪!”是母親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沒想這麽做的!我不想的!漪漪不要怪爸爸!”是父親陷入恐懼時抱頭呢喃的聲音,不遠處的電視機裏正播送她車禍墜江的新聞。

  “不行了,她每天都有死去的可能,我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家屬,您女兒醒過來的幾率微乎其微,理論上幾乎不可能,至於要不要繼續將她留在重症房裏,您還是自己決定吧!我們雖然建議終止治療,但也不強求,有必要提醒您,重症房每日所需的費用是非常高昂的!”醫生與神情沮喪的母親在說話。

  “醫生!我還有房子,我可以賣了換錢,再不成,我還有身體,我還有血,還有腎髒,隻要能救救我的女兒,砸鍋賣鐵,我什麽都願意!”母親的情真意切換來的卻是醫生的搖頭歎息。

  “葉國立!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以前就算是我做錯了,我向你認錯!但漪漪出了車禍,現在躺在重症室裏,命懸一線,你得救救她!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知道我這麽麻煩你,你肯定不願意見我!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那個家裏能賣的都賣了,現在我隻有漪漪了,如果你不肯幫我,我隻有帶著漪漪一起去死!葉國立!”母親站在父親新小區的樓下大喊。

  卻並沒有喚醒樓上那個男人的一絲絲責任心與羞愧心,與他同居的那個女人甚至嫌煩,拉上了窗簾。

  母親沒有辦法,為了求得他們的原諒隻能當著眾人的麵下跪道歉。

  葉淩漪幹預不了,就隻能這麽站在半空看著,在心疼母親的同時,冷笑一聲,眼淚不經意從眼角滑落。

  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父親,如此涼薄絕情,對自己所作所為竟毫無愧疚和不安。

  時間的線索重新回到了醫院,回到了重症監護室外那條長長的、壓抑的走道上。

  母親依舊倚靠在重症房外,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一雙浮腫的眼空洞無神地定在天花板上,好似透過天花板看著了飄浮中的她。

  葉淩漪清晰認得那樣的眼神,那是絕望,對生活深深的絕望帶走了她瞳孔裏的一切顏色。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母親,心口最柔軟的部位像是被人狠狠戳了幾刀,鮮血淋漓的劇痛之感太過直觀,像是徹底要了她的命。

  直到有個穿著白大褂、胸前掛著名牌,醫生打扮的人從走廊盡頭慢慢走過來,母親才被吸引了視線,還以為是葉淩漪突發了情況,神情焦急,口中呢喃著“救救我的孩子!”

  這是這些日子她說得最多也最顯得蒼白無力的一句話,幾乎成了她的本能。

  質地考究的皮鞋踏在光潔的瓷磚地麵發出“咯嗒咯嗒”的聲音,停頓在母親麵前。

  二人說了什麽葉淩漪沒有聽見,倒是耳邊響起一陣喧嘩聲。

  “青鳶!”

  “你們都是什麽人?滾開!”

  “醫師,你還在等什麽?”

  “老臣遵命,這就為青鳶姑……啊!青鳶姑娘,你怎麽……怎麽咬人呐?”

  “赫連大人小心,她要搶你的刀!”

  “赫連少爺快製止她啊!三十哥,趁現在快抓住她的手,我來抓她的腿!”

  “皇上,這儼是瘋病啊!請恕老臣無能為力!”

  喧嘩聲音響成一片,蓋過一切,葉淩漪被迫聆聽,心煩意亂。

  很快,眼前母親和醫生的畫麵就加速模糊。

  她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著往後倒退,撞入時光的隧道,從西朝的夜空墜落,像一顆流星,猛砸進客棧屋頂下瘦弱的女身上。

  一瞬間,她的渾身像是湧過了一陣巨大的電流,猛一哆嗦,原本惡狠狠的眼神終於一點點恢複了清明。

  垂眼看看抱著她大腿的樂芽,又瞧瞧左右架住她的赫連澈與陳三十,還有對麵神色驚愕的李元麟、抱著手表情猙獰的老醫師,納悶道“你們做什麽呢?”

  眾人皆是一愣,再望向葉淩漪時,滿目難以置信。

  樂芽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問“青鳶,你是青鳶嗎?”

  “你們怎麽了?”

  葉淩漪好笑地看著她,隨即才反應過來扯動了身上的傷口,齜牙咧嘴倒抽了口涼氣。

  這幾人一瞧,終於將她放開。

  “青鳶,你是青鳶吧?”

  陳三十搓著手,一副不太確定的模樣。

  葉淩漪查看了手臂的傷口,挑眉“三十哥,你怎麽也糊塗了?”

  陳三十張張嘴要說話,卻被樂芽搶了先“你終於清醒了,你都不知道剛剛都快把我嚇死了!”

  樂芽扁扁嘴,顯得無比委屈,幹脆席地坐下。

  “到底怎麽了?”

  “你真的不記得了?”說話的是赫連澈。

  葉淩漪看過去,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我還想和你說呢,竹林裏有刺客……”

  話說一半突然想起來自己正身處客棧,又愣了。

  “青鳶,你知道你剛剛就像變了個人嗎?”樂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她真的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繼續道“我進來給你擦身體的時候,你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還問我是誰,我當時可嚇得不輕,連忙與赫連少爺說了,又去請了醫師大人,可我們才剛進來,你就喊打喊殺地衝我們衝過來,那凶巴巴的樣子,好像恨不得吃了我們呢!”

  葉淩漪的腦子隨著樂芽的話“嗡”一下,炸開了,變得一片空白。

  樂芽又繼續說“你還問我們是什麽人,不僅把來為你診治的醫師大人咬慘了,還要從赫連少爺那裏奪刀殺人,虧我們這麽多個人,合力才勉強控製住了你呢!”

  說罷,樂芽瞧著葉淩漪的眼神裏多了似驚奇,她真的無法想象,這具小小的身體究竟是怎麽蘊含了那麽大的力量的。

  葉淩漪呆住不說話了,麵色很難看。

  心裏肯定就是她,是這具身體的原主。

  她忽然靈魂飄遠,必定是和原主的出現有關。

  “沒事吧?身體還難受嗎?”

  葉淩漪緩緩轉過頭去,一隻修長的大手正輕拍在她的肩頭,往上看是男人充滿關切的眼。

  關於她突然變了個人的事,葉淩漪一時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反正現在自己在他們眼裏一定像個得了瘋病的神經病。

  。